第105章 看boss回忆,我可不手软! 今日容……

第105章 看boss回忆,我可不手软! 今日容……

世间常有正魔之分, 两者共存于世,如阴阳于天地,手背手心于肢体, 为事物的两面性, 无孰优孰劣,孰对孰错之分。

天道既然允许魔修飞升, 上界也接纳魔修渡过雷劫后登上天梯,即代表着它是必然要存在于世的一类修者。

正如害虫虽人人喊打,却也是生物链中不可或缺的的一环。

两者修行的方式,其实说来也并无太大的不同。

清修注重苦修,魔修更重杀伐, 然而不论苦修或是杀戮, 在修炼途中都缺一不可, 没有魔修就不需要入定,清修就不需要历练的说法。

只是魔修杀戮起来,不管对方是人是妖, 是善是恶,是修者还是凡人, 只要对自己的修为有利,便会挥动屠刀。

而清修则好上许多, 为了规避雷劫, 他们一代代试探天道的规则, 最终得出“不杀凡人, 不将一脉一支赶尽杀绝”的规则。

并且为了让门派世家之间保有基本的安宁,也立下轻易不残害正道修士的性命的规矩。

当然十万年下来,这样的规则已在正道之中成了彼此默认的法则。

正道与魔道也因此划开了一道不可交融的汉界楚河,魔道会杀正道以增加修为, 正道又何尝不能以狩猎魔道以正道心,发泄心中的杀意呢?

即使魔道之中也有天性纯善之人,正道亦有真正以扶正祛邪为己任的修者,但终究也是少数。

修真界的至高法则,永远都是弱肉强食。

而天道也在竭力平衡万物之间的强弱,魔道只须杀戮就可轻易进阶,天道便降下更多的雷劫,对走捷径者施以更重的惩处,又以溟州这么唯一一块产生魔气的地界作为限制,让魔修离开魔界之后,行动便更加艰难。

也因此除却几次魔修大肆入侵九州的事件之外,云水界这十万年来魔修往往都被困足于溟州内自相残杀。

他们如同炼蛊一般,在本就贫瘠的土地上抢着稀薄的资源,踏着同道的鲜血与头颅,甚至吃着他人的、自己的血肉向高处攀行。

兴许前一秒还杀人夺宝灭人满门的家伙,后一秒就被偷袭,成了其他修士炼丹炼器的材料。

若问这些魔修,能够选择,还愿生在溟州,修行魔道吗。

想来多是否认的回答。

又或者只是沉默。

因为站在溟州被血污与魔气染透的土地上,已是他们唯一能做的选择。

若不是天生灵根驳杂,仙途渺茫,好端端的人,又怎会去修炼旁门左道?

若不是已被世道逼上绝路,溟州之外天大地大,海阔云清,又怎会迫不得已走上一条注定前途渺茫的道路?

容子倾从那个水月魔尊最记忆犹新的核心回忆看起,穿过无数错乱的时光,终于草草地拼凑出了这人的一生——

灭世的魔头在出生时,不过只是沅州小村里呱呱落地的一个小婴儿。

伴随着他的第一声啼哭,天降异象散开,引起了万年之前的一场混乱。

沅州以某村为中心,周遭数村的百姓突然闻到一股奇香,随后不论男女老少,飞禽走兽尽数落入欲障之中,直到附近游历的仙师被惊动,才算化解了这场危机。

婴儿的天生炉鼎道体也被发现,那修士便将他带回师门,呈与师尊。

豢养炉鼎不论在哪门哪派之中,都算不得会被喊打喊杀的事情。

说来,这其实也算是一种你情我愿的交易。

炉鼎通过贡献自己的修为来换取庇护与资源,豢养者也能借助双修快速积累真元。

但以此得到的灵力会有些驳杂,不如自己修炼所得的清澈,于进阶和斗法都有阻碍,以此修炼无异于饮鸩止渴,炉鼎也会因亏耗而根基受损,减少寿命。

因此它不算正道推崇的修炼方式,但也没有损害到修真的公平性,便也没有明文规定这样的主仆关系不该存在。

至于被当做炉鼎的人本身是否心甘情愿为他人作筏,以自身的肉.体、前途、性命做为他人修仙之路上的踏脚石……明面上自然都是心甘情愿的,暗地里是否如此,还有待商榷。

只是炉鼎之所以叫做炉鼎,在他人眼里便已成为了一个存放修为的器物。

器物的所思所想,喜怒哀乐,又有谁会在意?

而炉鼎这一支中最特殊的,无外乎天生炉鼎。

炉鼎人人都可以当,只要修习特殊的功法,在双修时以灵力灌注对方,都可以被称作炉鼎。

而天生炉鼎吸纳灵气的速度天生就快于常人,双修时更是无需功法就能自动灌注同修,给予同修比自己吸收更加菁纯的灵力,以及诸多好处。

若能拥有一个天生炉鼎,修行便可事半功倍,几乎算得上是两个人修行的成果,全被一人缴获。

捡到这么一个修真神器,怎么不算天赐机缘?

于是水月便这么被师徒几人收养下来,成了师门中心照不宣的炉鼎。

少年不知这些暗藏的阴私,一日日地成长。

他的一切都是师门给的,不论是名字、修为,还是他的身份。

他只觉得宗门很好,他的人生也万分幸运。

师兄弟和师尊总会找来许多天材地宝给他服用,助他修行、进阶;他们也会告诉他天生炉鼎易被人觊觎,让他不要单独出行,免受蒙骗。

当他想要学习剑法的时候,师尊也会握着他的手,教他一剑一式如何比划。

他虽没有正式拜师,和他们没有师门之实,缺也把宗门当成自己的家,把师门之人当成自己的亲人。

当然,在经过炼气、筑基、金丹这一个个境界攀升的时候,中间也一晃而过百年时光,师门对他虽好,却也有些蛛丝马迹让他的心里产生过疑虑。

只是他一人势小,师门众人却是十几张嘴绕着他说道,再大的疑点,被众口铄金也就打消了。

又或者人在那个环境里,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已是最稳妥的做法。

仿佛只要灾祸没有降临,他就依然是被众人所疼爱的那人,如他们的剑,如他们的刀,如他们的道。

然而利益驱使达成的和睦,终会撕开它的糖衣。

到了水月筑基大圆满,即将金丹的时候,他这个器物在师门的眼里,也终于到了快能启封的时刻。

那些人开始对他软言相劝,或是以互惠互利,同道双修为饵,邀他双修,或是以人情、情谊软磨硬泡、威逼利诱。

水月道心坚定,一心尘封炉鼎逆天改命,自然全都回绝了。

于是那些人便越发急躁,直到他正式进阶金丹,那些人动手了。

刚经过一场渡劫的水月还没来得及巩固修为,就被绑在了禁室之中,迈入金丹这样的人生大槛无人道贺,只有在锁链与咒术的困缚下,面临即将到来的折辱。

他修为尚浅,不足为师尊做鼎,第一个采补的人,便是他曾经最敬爱的大师兄。

那一夜极为混乱,也极为冰冷。

身体被天雷劈过后的焦痂尚未剥落,未能完全转化为金丹的灵力还在胡乱的冲撞经脉,致使金丹摇摇欲坠,将碎不碎。

他的道心也几近破碎。

他咬着牙,没有问一句话,没有给师兄任何辩解的机会,只默默承受侮辱,直到那人连结界都布下,只待享用炉鼎,最为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也开始了最为激烈的反扑。

指甲、牙齿、拳打脚踢……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保全自己的道途。

他折断自己的手,解开捆仙索,召唤出大师兄曾送他的本命宝剑,一剑又一剑捅在这人的身上。

当初收到这把宝剑时有多欢喜,如今用它割裂折断情谊时就有多痛恨。

心魔绕上几近碎裂的金丹,他眸中红光隐现,一剑割断大师兄的头颅,挖出他的金丹,将其剁成肉泥。

魔气自那滩绝无复生可能的泥酱中蒸腾而起。

水月赢了他的师兄,也输了立足的根本。

一夜之间,他成了堕入魔道的弟子,杀害大师兄的罪人,反扑主子的炉鼎。

他带着一身伤踏出禁室,看着屋外一双双冷漠而不解的眼睛,他闭口不言,一颗心彻底冷却。

之后且战且逃,他除了一把本命灵剑,什么都没带走,进入了溟州。

此后五千年内,他都不曾踏出那个地界一步。

天生炉鼎在正道统辖的澜洲尚且是块人人想尝一口的香饽饽,在溟州存活就更为艰难。

所幸他是个狠厉的性子,任何时候都不会叫自己吃亏,也永不认命。

进入溟州之后,他舍去曾经的姓名,也将原来的灵剑弃之不用,拼着金丹破碎的风险,强行断去与本命灵剑的牵连。

他锻了把新的魔剑,取名弑己。

弑去原来那个弱小、愚昧的自己,也抹去他曾经在正道存在过的痕迹。

水月虽有天生道体,修炼比常人更加轻松,加之灵根为变异单灵根,本该是天之骄子,修为日进千里。

然而他的进阶的速度在魔修之中却不算快。

一来他进阶金丹本就不稳,道心又受损难愈,师门还曾经为了拔苗助长,给他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提升修为的丹药,让他根基也受到损伤。

光是这些沉疴就不知花了他多少时间才疗愈了个透彻。

再来,他太容易被人窥伺,多少次险象环生,才算保住自己的炉鼎,未被他人启封动用。

他在溟州沉浮数千年,一路可谓艰难险阻,九死一生。

期间不知多少次,他的境界提升又跌落,光是金丹破碎跌回筑基,又从筑基再进金丹,再渡雷劫,他就经历过整整六次,元婴、化神亦是如此。

后来他得了秘法剥离情丝与炉鼎,也让修为跌落数次,差点遭人暗算身死。

最为艰难的时候,他也曾在妖兽口中求生,被消化到只剩一个手掌与一柄剑,还坚持吸收魔气修炼,每被融化掉一寸血肉,他就用魔气催生更多一点肉.体愈合。

与死亡赛跑整整百年之后,他日日忍受着胃液融化痛苦,终于以半具残躯,从妖兽腹中破体而出。

他也曾被修士喂入毒虫,恍恍惚惚做了他人百年傀儡,直到有朝一日修为增进,冲破了毒虫的控制,他才又做回水月,独自重拾被蹉跎的人生,将仇恨一一奉还。

这一路他走得艰难,根基被丹药破坏,让他哪怕身为剑修,实力也总比同阶者逊色几分。

那他便成日出生入死地闯荡秘境,不放过每一种神通和道法的学习机会。

所学庞杂一定程度增加了他的整体实力,让他每每遇到危机总能茍活下来,且每一次濒死都会让他比上一次更强,每一次浴血回归,他都会拿仇人的头颅为他血祭。

转眼五千年过去,水月终于第一次进入化神期。

他拥有了可以在九州通行的实力,不必担心一旦离开溟州,就会成为正道砧板上的鱼肉。

他依然惦记着曾经的仇恨,想要屠尽从前的师门,想要喂那些人吃下足以爆体而亡的丹药,想要以幻术控制他们,让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当着整个宗门的面互相采补,也尝尝被当做器物,身不由己的滋味。

然而到了那处,他才得知五千年,早已沧海桑田。

那个本就不大不小的宗门,也彻底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消失不见了。

所爱之人只是泡影,所恨之人天上地下,无处可寻。

一个人的爱恨、挣扎、困苦,在亘古不变的天道之下,竟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仿佛只是一粒沙被风吹过沙漠,落进了海里,连一点涟漪都不曾留下。

曾经被豢养、被宠爱、被背叛的那个炉鼎,终于拼尽全力活出足以睥睨故人的人生,却发现茫茫世间,早就没人记得他了。

水月在宗门的遗址伫立许久,最终还是屠尽了这片地方。

实力带给他生杀予夺的权利,而任何的失意、痛苦、迷惘,都能以权力覆盖。

后来他探寻出还有几个曾经宗门里的弟子尚存于世,他就把那些人一一抓来,折磨致死,哪怕那些人连千岁都不满,连他过去的名讳和故事都不知道。

之后了断前尘的他,又回到溟州,发展起他的势力。

他一路收编群魔,招揽到不少得力的下属,实力也一日复一日无人匹敌。

进阶合体期后,九州通天柱上出现了他的名号。

天道给他取号为“水月”。

与他所擅长的术法,与他如南柯一梦般短暂的那场清修何其相称。

修士的尊号皆为天道所赐,只要到了合体期,名号就会自动浮现在通天柱上,不论修士是否喜欢,世人都将以此称呼其人。

水月魔尊对这个尊号欣然笑纳,并再一次舍弃了曾经用过数千年的名讳。

他弑过太多个自己,如今多弑一次又有何妨。

等到大乘期时,他的修为已难有存进,他需要更多的杀戮,更多的鲜血来提升他的剑法,充盈他的丹田。

他不甘再居于一隅,把目光投向更广袤的天地。

弥散九州的烽烟自此点燃,烧了整整千年。

云水界元气大伤,半数生灵灭绝,无数种族灭亡、传承断绝,恐怖的因果落到水月的身上,但他不惧!

他踏上通天路的每一步,无不逆天而行,就是有千道万道雷劫落下,他也胆敢一战。

然而这股无往不胜、无坚不摧的锐气,却在遇到漱玉剑尊之后,零落满地。

他走了万年才抵达的高度,漱玉只用短短百年便已追上,每次与之交手,他便越发感到不甘、愤怒,以及恐惧。

世上为何会有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又为何有人能够生而知之,一生顺遂,仿若天道宠儿,所有资源、能力、机缘全都向他倾倒?

与漱玉斗争百年,水月魔尊在只差临门一脚的就能迎来飞升雷劫的时刻,被漱玉压入落月渊中。

自此呼风唤雨成为过往,他只能没日没夜地挥剑斩月,就连曾经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元婴期的魔修也敢在阵外看他笑话。

如此再过千年,便是他天人五衰,阳寿耗尽的时刻。

他一生横行天下,却只得在结界之中衰老等死,含恨而终。

他如何能甘心?

他不甘心!

于是他卜算生机,找到名为虞醉归的修士收为下属,派那人挖出他从未使用过的炉鼎凝成分身,布下详尽的阴谋,试图历劫重生,也试图让漱玉的门下毁于一旦。

之后又过百年,世人常言屋漏偏遭连夜雨,水月一生从未顺遂,于是情劫匆匆降临之时,他也不过是对天道不公的厌恶又多了一分,便再度放出一具分身用来避劫。

又一百年过去,历劫计划执行得有条不紊。

闻千寻与虞醉归结为道侣,在虞醉归的引导下以炉鼎迅速提升修为,颜以则成了闻千寻身边的一条狗,整日腼颜事仇,好不快哉。

情劫分身蔚椋也落入他遗府的水月阵法之中,自主陨落在死门里,水月魔尊的情劫就这么平稳度过了,而情丝也暂时回归闻千寻的识海,不再成为那具炉鼎分身进阶的障碍。

又是百年过去,水月日复一日劈斩落月,脚下底面愈来愈高,他的头顶与阵法顶端已只差一线。

闻千寻那头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复活了“蔚椋”,可那东西也算不得不是真正的蔚椋,更像是一种幻象罢了。

之后再过百年,闻千寻的修为抵达渡劫,而他们也终于察觉出了水月魔尊的阴谋,一行五人来到落月渊与之决一死战。

水月魔尊趴在地上,于狭小的缝隙里握剑而爬,一身衣物在百年前就荡然无存。

这一战极其艰难,然而水月又一次赢了。

他杀了闻千寻身边的每一个道侣,把闻千寻吸收回到体内,从而修为暴增,已远超飞升进阶的修为,甚至隐隐拥有可与天道抗衡的力量。

但他也输给了闻千寻。

不知为何闻千寻的意志十分强悍,与回收之后便销声匿迹的蔚椋既然不同。

水月魔尊竟沦陷在了闻千寻的记忆里,他被迫看着“自己”与许多人交合,感同身受到了堕落的痛苦,与闻千寻对命运的不甘,对世界无与伦比的恨。

他们一样痛恨这场宿命,痛恨天生炉鼎的体质,可闻千寻的恨和痛,都是水月魔尊给的。

而现在,这些痛全都如同反噬一般,回归到了本体的身上。

雷劫降临,天道以毁天灭地的架势降下一道又一道落雷,只要渡过这场或许有百道,又或许有千道的雷劫,天门就会为他打开,让他前往仙界。

可水月已被仇恨蒙蔽神智,他素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仇恨也有保质的期限,若是报得晚了,那仇就不再是仇,而是无处消弭的怨。

他恨这世界不公,也恨天道不怜。

于是,他手握弑己,顶着雷劫毁灭了这个世界。

这世上的每一寸土地,都随着他涉足被雷劫劈过,每一个路过的生灵,都被他或者天雷杀死。

因果在他身上不断累加,水月懒得去数他身上的雷劫叠加到几重,只是一直走,一直杀,身后的血流浸满土地,又被天雷焚成烈火,最终燃为灰烬。

直到天地都像是没了区别,只剩茫茫一片黑灰之时,他终于擡眼望向天道,望向这个世界的法则,举剑而上!

又是一场拼尽全力的厮杀,他最终毁灭了天道,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存活的生灵。

法则的碎片被他吞噬吸收,他从那些法则残留的草灰蛇线之中,挖掘出了自己一生坎坷的真相。

——原来,他只是为了串起一个未完的故事,而被天道所摆弄的傀儡!

他的炉鼎为闻千寻而存在,他的情劫因蔚椋而来,他被封印在落月渊底,四百年的忍辱偷生,最后只能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也是为了让主角展开剧情而必须做出的铺设!

故事里只言片语书写过他,也没有一丁点的设定,暗示他的存在,可他却成了天道运转世界的牺牲品。

他恨!

他不甘!

可他的恨又一次无处发泄,整个世界已彻底沦为一片废墟,就连天道都被毁灭,这里已是一片死寂。

他又该向谁复仇?

即便一个世界死亡了,可他一万年的痛苦,又该向谁讨要?!

就算是拿千千万万个世界来偿,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他仿佛又回到了四千年前,怀揣着复仇的愿景离开溟州,却站在陌生的宗门遗址前空空眺望。

他始终一无所有,一无所得!

水月魔尊挥动弑己,反手破碎虚空,追寻对自我的感应,进入了另一个云水界中。

穿越之后,所见的第一人便是另一个自己。

此界的云水还在落月渊中承受着无尽的天罚,狼狈又窝囊,还很愚蠢,设下一通妙计却将自己也算了进去,被天道蒙在鼓里还尚且不知,以为变强就能摆脱命运的桎梏!

废物!蠢货!愚不可及!

他毫不留情地杀了这个水月,第一次杀死另一个自己,这感觉并不差,他对自己毫无怜惜,更不想看到另一个愚蠢却野心勃勃的人与他共存一世。

他随后捡起地上掉落的弑己,震碎漱玉的大阵,再次为了消弭恨意,顶着为了驱逐他而落下的天雷开始新的杀戮。

他独自一人杀穿整个世界,路上遇神杀神,与佛杀佛,也不经意间先后杀死了闻千寻、蔚椋等人……

又一个天道被毁灭了,恨意却还未消弭,他前往第三个世界,随后是第四个世界……

直到第十个世界,随着闻千寻这具分身一同回收到他体内的炉鼎开始叫嚣,释放出诱导的讯号,猝不及防地将那个世界与他自己卷入情潮。

他尝试再次挖出炉鼎,以曾经使用过的方法将其封印,却突然发现他的力量已超过天地能承受的极限,下界的术法不再对他有效。

他曾听虞醉归汇报时,有多么轻蔑闻千寻这具分身的放荡,如今却也不得不成为被炉鼎所操控的容器。

他渴望炉鼎被抽空,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双修。

然而他那么强,强到一整个世界也无法匹敌,炉鼎的渴望也注定欲壑难填。

前十个世界,被他以仇恨毁灭,之后的十个世界,则被他的情.欲注满,混乱、原始、疯狂布满九州三界。

人人以他人为炉鼎,人人以交合为唯一的欲求。

直到最后一声喘息消散,最后一个花朵枯萎,只留一地腐烂、腥臭、死亡。

水月魔尊躺在无数赤身裸体的尸骸之上,终于清醒过来。

他浑身都是脏污的痕迹,已记不清自己被多少人采补,又狂欢了几个世界。

恍惚过后,是极致的厌恶,厌恶之后,痛恨与不甘再次熊熊燃烧。

杀戮再多的世界,都不足以消弭天道对他的恶意与亏欠,他要杀去上界,毁灭上界的天道,让无数个上界为他的失意陪葬!

他收拾了自己,顺便毁灭这个世界后,又前往下一个世界。

然而天雷……再没有来。

水月魔尊终于想起他已很久没再面对雷劫,是第五个世界起,还是第十个世界起?

天道知道自己即便落下雷劫,也无法伤到水月分毫,便不再发出无谓的挑衅。

水月魔尊看向寂静而沉默的天空,只望见镇压大阵之中千月共坠的一道道残影,似乎凝结成了一个亘古不变的符号,永远印刻在他的人生之中。

每一次破碎虚空,他都是来到这个阵中,然后再从此处开始,让世界步入毁灭。

他又一次杀死这个世界的自己,捡起又一把弑己,随后便陷入彻底的疯狂。

他向九天之上不断飞翔,向上天与天道叩问,向着虚无破碎虚空,试图让天梯落下,让天门向他打开。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的下界,无情地天地。

他又尝试了十个世界,甚至对天道威逼利诱,缓慢而折磨地残杀小世界中的每一个生灵。

然而天道依然静默,只是作为规则维持着无情的运转。

水月明白了,他居然被上界给放逐了!

不知是他对上界恨意过重,还是他的实力已强到让上界忌惮,竟是任由他再如何强悍,天门也再不会对他打开!

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自此以后,时间、空间、目标对他而言,都成了无意义的东西。

炉鼎发作时,他便进入新的云水界,胡天海地一番。

心里愤懑时,他便去毁灭几个世界,发泄心头的痛苦。

期间他也游历过数百个与云水界不同的小世界,试图在那些世界里叩开天门,却依然不得回应。

他便把那些无用的世界也毁去了。

后来毁灭世界已成了一个毫无意义的习惯,又或是他唯一还能做的事情。

他有些忘记了为什么要杀戮,为什么要痛恨,常常在最初的那个世界里枯坐许久,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恨。

就像是化为了另一个天道,一片混沌的伊始。

他的实力在着周而复始的时光中缓缓变强,直到有一日,他疲惫地挥剑,破碎虚空的时候,感知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与他有因果关联的世界,可关联的对象却不再是那个世界的水月魔尊,而是另一个。

他毫不犹豫地将空间隧道连接上去,穿越到了那个世界。

来到了《貌美师弟》的世界线。

他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没有炉鼎的闻千寻,一个身为剑修的闻千寻,一个十分幸福的闻千寻!

曾经因几千个小世界陨落,和漫长无尽的时光而熄灭的怒火,在他见到另一个闻千寻的时候熊熊燃烧!

他嫉妒得红了眼,他恨得连自己的身体都想挠破!

他要杀死闻千寻,杀死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把这个世界也毁灭了,把这个世界的所有时间线全部毁灭!

怎么可以有另一个闻千寻,比他过的幸福,比他过的美满!

他恨,他恨!

他在这个世界又一次开启杀戮,然而经历数场斗法之后,他虽重伤了几人,却也发现这个世界居然并非下界,而是仙界!

他梦寐以求进入的仙界!

水月魔尊暂时按下了灭世的冲动,转而想要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

然而几次尝试之后,他才发现这里不是他所在的世界线,这个世界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做水月魔尊的修士,他无法在这个世界汲取魔气,也无法提升修为。

他不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庇护!

他只是这个世界里的异乡之客!

既然这里容不下他,那他也不必再留下这个世界!

他开始毁灭这个世界,以他毁灭无数小世界的力量,以他手中的千把弑己剑。

任何一个仙人对上他都无法全身而退,哪怕是大罗金仙,哪怕是圣人。

于是仙界修士结成联盟,共同对他展开了抵御。

一场持久战拉开序幕。

水月魔尊不断往返于两个世界线间,魔气耗尽时就去毁灭云水界增长修为,来到仙界之后便杀戮修士,破碎天道。

此消彼长,不知不觉间,他就将仙界毁得生灵涂炭,也夺取了部分天道之力,更是得知了《你们五个》的世界与《貌美师弟》世界之间的前世今生。

他的嫉恨,在每一次了解更多真相的时候,就会更深一分。

他体内属于水月的自尊在呼啸,属于闻千寻的灵魂在咆哮,他们那么恨……那么恨……恨不能让每一个闻千寻都堕入泥底,像他们一样被踩成碎渣,品尝无穷无尽的孤苦!

而另一边的漱玉剑尊几人,也在节节败退的斗争中,联合所有上界仙人一同,将容子倾送入了变数最大的那个云水界中。

蚕食天道的过程中,水月魔尊也得知了这件事。

于是他产生了一点点的期待。

三千世界所涵盖的具体小世界的数量不可具体地衡量,而他在容子倾的小说中未被提到只言片语,也就意味着他无法通过因果链追寻到“创造者”的所在世界。

哪怕闻千寻与蔚椋的一部分已被他吸收,他也随时会被闻千寻反噬,但依然不行,他们对自我的认知始终是水月魔尊。

是不被文字记述的存在。

但这点小小的期待,也让水月魔尊频繁地进行穿越。

终于在无数大同小异的世界里,他如愿以偿,见到了迥然不同的那一个。

——他见到了容子倾。

可彻骨的恨早已在无尽的屠戮中变得麻木,对炉鼎的厌恶也在如恒古一般漫长的折磨中淡漠。

他的一切追寻仿佛毫无意义,他只剩下恨,恨比他更强的存在,恨比他更圆满的存在。

可他眼前的堂堂创世之人,可以决定他命运的人……

竟只是个元婴修士。

他那么弱,只须轻轻碾压就会破碎,成为一滩肉泥,一地鲜血,又或是连一块灵魂碎片都不会留下。

却也正是这么一个人,造成了他的一世困顿,一世求而不得!

水月魔尊最终决定,他要当着这个人的面,毁灭这个人最爱的那个世界。

然后他要留下容子倾,永永远远地陪他在虚无之中,一同沦落,一同困苦。

这是造物主酿下的罪,理应偿还于他。

以无尽的岁月,以失去所有的痛苦,以囚于永夜的孤独。

-

水月魔尊的记忆实在太长,哪怕只是在最初世界里的记忆,也足有万年之长。

容子倾来不及仔细完整地翻看,便只是挑挑拣拣,选取一些关键的信息阅览。

从最初的那个世界,一直翻到一些零散的,未被天道残骸标亮的回忆。

然而这些片段全都十分重要,容子倾这才意识到,他此刻所在的区域全是水月魔尊的核心记忆。

最初的那个世界里经历的万年,是构成水月这个人的根本,就仿佛他一生难以抹除痕迹的“童年”,而后面屠戮无数世界的时光虽然漫长,那些记忆反倒不再重要,很少被水月铭记。

因此只是翻遍这一片的回忆,他已差不多将这人的心路历程给拼凑出来了大半。

容子倾的心情很沉重,有因为水月被命运戏弄的痛苦,也因为有看到闻千寻和蔚椋被水月吸收,他所写的那个烂尾故事的结局,是反派取得了胜利。

如果他能提前知道,天道会因此而创造出水月魔尊,会有那么多小世界因水月魔尊的疯狂而毁灭,他哪怕拼着被请去喝茶的危险,也要把这个坑填完。

可一切都没有如果,也没有提前的预知。

他只是……普普通通地弃了个坑,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

容子倾擡起透亮而湿润的双眸望向远方,在这片核心记忆的最中央,满地晃亮的鲜血中,突兀地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酒坛。

他走上前去,闻到了淡淡的,熟悉的,却温和的酒香。

而俯下头颅,看到的一弯血月映于水中,被手一拂,便绰绰约约地摇晃。

他心念微动,运转辨心无相法解读这坛映着月光的酒。

有关水月魔尊本相的文字袒露在他眼底。

他本以为天上那轮明月才是水月魔尊的本相,却没想到他的本相竟然就在这里,还是这幅与闻千寻识海颇为相似的模样。

容子倾静静望着酒坛,晃亮的目光几乎要滴进水里。

他很清楚:闻千寻还在,依然存在于水月魔尊的身体之中。

可他的主角在经历那么多磨难与挫折之后,早已放弃了自我。

或者只是在他的笔下,这个闻千寻早已失去了对世界的爱,也失去了重拾自我的念想。

闻千寻和水月魔尊在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他们很相似,都一样得倔强,一样得不认命,也一样地……恨着容子倾这个“造物主”。

有关水月魔尊本相的描述,洋洋洒洒,字数极多。

然而归根结底,便是段末八个字的总结。

也囊括了这人的一生——

『苍天负我,我灭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