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世界的真相 镜花水月,酣梦一场……
这画面哪怕容子倾心里有准备, 看着也觉得心里发毛。
他尽量忽视外间的诡异场景,沉下心来端详手里的灵果,
平日里最爱吃的果子, 出现在绝对不该出现的地方, 似乎就连外形都变得有些诡异,却又怎么瞧, 怎么觉得熟悉。
他用手指怼了怼蔚椋,道:“怎么像是你切出来的?”
蔚椋之前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容妈妈处理灵果的方式确实与他十分接近,就连籽都撇干净了, 保证容子倾能一口一个, 吃得舒心。
他皱着眉头道:“不是我切的。”他点了下灵果的切口, “这上面没有寒渊的剑气。”
容子倾:“……”突然良心发现,觉得不该奴役剑修的灵剑做切水果这种破事了。
但显然蓝星上突然冒出灵果,且灵果的切片方式还和蔚椋一模一样, 肯定是有bug的。
他盯着水果沉思了许久,觉得这灵果有可能是从蔚椋的意识里冒出来的。
“两两……你难道不觉得外面的人都一动不动的, 很奇怪吗?”他略作思考后,这么问道。
蔚椋:“。”
他卡壳了下, 仿佛刚刚才思考起这个问题, 过了会答道:“既然你说过这世界有些问题, 那他们站着不动……”他不确定道, “应当,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容子倾痛苦扶额:……
#两啊,不要把所有诡异的事情都合理化啊!#
#前面还和你谈天说地的人,离开视野就一动不动, 难道不奇怪吗?!#
他现在有点怀疑,如果蔚椋的神识之前没有铺开,容妈妈的拿进来的水果,可能就是蓝星上的水果,而不是这些。
这世界上所有人所有事的行为和运转,似乎都受到他和蔚椋潜意识的影像。
容子倾皱着眉头,心里冒出一点猜测,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道:“蔚椋,走,我们去做个试验。”
这个家里虽然哪儿哪儿都是问题,但他和蔚椋身上的疑点,并不局限于这么小一块地方,它是世界性的,甚至是牵扯到三千世界的。
只调查这里,已经不够。
容子倾几步走到窗口,打开窗户,站在窗沿边,回过头向蔚椋伸手,道:“御剑吧,剑君,带我去城市里最高的地方。”
蔚椋握上容子倾的手,手掌刚刚交握,容子倾就一跃而出,从狭窄的室内投入阳光之中,一头旁人无法看见的乌黑长发闪着湖水般的光泽。
寒渊立即被召出,蔚椋踩上剑身,双手揽起容子倾,两人稳稳地相拥之后,便御剑直上。
小区内的人群因他们的出现而鲜活地行动,又一瞬被抛在身后。
城市里最高的建筑,容子倾之前带蔚椋来玩过。
蔚椋记性极佳,没一会儿就找到了那栋建筑,两人一同在最高层着陆。
容子倾双脚踩上屋顶,这栋建筑实在太高,空中气流强劲,以至于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在摇动,而更远的地方,是城市规划整齐的道路,与一栋栋高矮林立的建筑。
他从未试过以这个角度俯瞰他的家乡。
人群被过长的距离拉成一个个蚂蚁般的小点,但以容子倾如今的视力,也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表情五官。
收回视线,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容子倾随手指了一处,道:“蔚椋,你一直往前飞,不要转弯,不要回头,试试看,你会飞到哪里。”
如果这个蓝星依然是圆形的,那一两天后,蔚椋就会再次飞到这里。
他又道:“把你看到的画面,送到我的识海里。”
蔚椋点点头,他不问容子倾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他这一去会需要多久。
但他知道容子倾想做的,总是对的。
“好。”
只是既然要离开容子倾远行,为了避免发生意外,蔚椋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谨慎地提前布下剑阵,并将他们所有的防御法器都充满灵力,在容子倾身侧展开。
如此一来,就算是合体期的大能来此,也能抵挡一些时间。
蔚椋放下心来,临别前,他又仔细盘算,分别的时间也许会超过半日,他喉结滚滚,凑近道侣,申请道:“想亲亲。”
容子倾粲然一笑,皓齿明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亲亲狂魔想要亲亲,恒河里!#
他送上唇舌,在百米高空上,踩着摇晃的地面与蔚椋接吻,像在云端上跳了一支舞。
唇分,容子倾拦着蔚椋的肩膀,笑道:“亲了有半小时了,蔚剑君的吻瘾解了没?”
蔚椋喉结一滚,立即摇头,然后一顿,很勉强地点点头,道:“回来再亲,还想亲亲。”
容子倾没忍住又笑,和蔚椋挥手道别。
身高腿长的剑修,就穿着现代服装,踩着灵剑飞远了。
城市的高空投影也随着蔚椋远去,没入他的识海。
道路和高楼大厦无限向外延伸。
城市在蔚椋的眼中是静悄悄的,死气沉沉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偶尔在他们曾经出没过的地点,会出现一些矗立不动的人群。
每一张面孔,都能与容子倾记忆中曾擦肩而过的路人对上。
容子倾擡手碰上面前的顶楼围栏,指尖插入网格,轻轻松松把铁栅栏撕开一道缺口。
他沿着建筑的边缘坐下,双腿垂荡在空中,周身笼罩着这个世界无法窥测到的汹涌灵力。
随后,他闭眼,神识向着蔚椋离去的方向铺开。
识海内死去的城市,在被他的神识覆盖后,当即恢复活跃。
鸟儿开始鸣叫,车辆奔涌如龙,蚁点般的人群或聚或散地走动,孩童尖叫着撒欢,闺蜜手挽手压马路,环卫工人沿着街道清扫……
这个蓝星,因他的意识而复活。
这样接近神明力量的活化,随着容子倾的神识耗尽而终止于某条街道。
道路的这头欢声笑语,另一边蔚椋在他识海中的投影,空无一人,只剩死城。
而更远的地方,蔚椋依然在向前飞行。
少年剑修是最好的执行者,他从不质疑容子倾的决策,也不会对远方无尽的目标产生怀疑。
随着越飞越远,他所在的方位,已远远超出容子倾曾经带他游玩过的地界。
延展的的道路不再清晰,越来越多的地方成为一片混沌的空地。
只偶尔会冒出一个建筑,孤零零地矗立在黑雾中,到最后,蔚椋已成为飞在混沌中的一抹白影,城市、人群甚至天地都无影无踪。
像是蔚椋飞进了某处深渊,某个虚无的地带。
这场面太过压抑,容子倾有好几次心态不稳,甚至想发送传音,让蔚椋折返回来,但看着蔚椋稳定的状态,他又按捺下心绪,在识海中静静等待远方道侣的探索。
约摸大半夜过去后,容子倾突然在星空下站起身,眺望蔚椋所在的方向。
在他的识海里,蔚椋终于停滞了下来。
在相隔万里的他们前方的,出现了一面通天彻地的黑色高墙。
汹涌的魔气与威压汇聚成一道无法前行,呈包裹型的壁障,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让容子倾感到天神降临一般的骇然与畏惧。
这是一面“阵壁”!
-
一天后,容子倾和蔚椋回到他们的出租屋。
小小的一居室简陋而温馨,经过一个月的同居,已经像他们执天宗的洞府一样,到处都是两个人的痕迹。
鞋柜里放了几双新买的鞋子,拖鞋也成双成对,蔚椋一进屋就像天*精灵一样,不用容子倾指挥,主动用灵力将灯、电扇、电脑、窗户全部打开,还顺带关了防盗门。
两人走进卧室,床边的小椅子上堆着他们的睡衣,蔚椋拉上窗帘,为他和容子倾一键换装,随后道侣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他们此前在这里睡了很多个夜晚,接过很长时间的吻,会一起靠在床头刷手机,也会吃着奶茶和冰激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知不觉间夏天都来临了,窗外响起知了声,屋里的床铺也换了软软的凉席,风扇成日成夜呼呼地吹。
天气不算炎热太过,至少以容子倾和蔚椋的体质,很难在这样正常的气候里感受到酷暑严寒。
但既然他们两个人是在“生活”,那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床铺清凉的席子和风扇呼啦啦的白噪音,就是组成日常的一部分。
哪怕容子倾早有猜测和预感——这个世界是假的。
此刻躺在床上,脑袋搁在软软的枕头上,容子倾可以看到天花板上有一点点老房子特有的脏污,像是霉斑或者是蚊子血。
他从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很少会专门擡头看,但应该是潜意识记住了这些,所以天花板上的脏污也呈现在这个虚假的蓝星里。
他翻了个身,八爪鱼一样抱住躺在他身边的蔚椋,冰灵根的修士体温偏低,像个凉凉的水抱枕,贴着很舒服。
闭着眼睛,耳边就是蔚椋稳健的心跳声,偶尔还有吞咽发出的轻轻“咕噜”声。
应该是亲亲狂魔憋了一天多的吻瘾,正在偷偷地发酵。
容子倾对此心知肚明,但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躺了很久,才闷闷道:“蔚椋,我已经弄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了。”
蔚椋并不意外,容子倾向来聪明,任何难题到了他聪明的道侣手里,都会迎刃而解。
他被满满当当地抱着,脑袋一如既往地放空,只想着容子倾什么时候会兑现临别前答应他的亲亲。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容子倾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就是有吻瘾,一旦容子倾空闲下来,他就想贴着亲亲。
可惜眼下新的话题已经打开,显然一时半会,他和容子倾无法进行亲亲日常。
蔚椋只好“咕噜”两下,用手搂紧了怀里的人,发出小电报响应。
“。”
声音不情不愿,带了点欲求不满的委屈和隐忍。
容子倾轻轻笑了一声,脑袋搁在蔚椋的心窝窝里,嘴唇翕动了下,轻轻地道:“我想,我多半真的快要死了,或者我已经……”
“已经死了……”
蔚椋道:“哦。”
容子倾的语气不算太严肃,他的反应也稀松平常,因为这话不是蔚椋第一次听容子倾说了。
因此他安抚起来也很顺手,下巴贴住容子倾的额头,双臂将怀中人圈好,轻轻地拍,清冷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尽量压得柔软:“你之前猜测过这世界是你的黄粱一梦。
“但你早已否决这个猜测,无需担心。”
他想到今日所得,又道:“我们今日还发现了阵壁,证明我们此刻定然在某个阵法之中。”
说到这里,他一愣,淡然的表情骤然凛冽,道:“是阵法之外,你有危险?”
容子倾看着他突然正经的模样,心里也跟着一酸,眼眶有点发热,他笑道:“都想这层了?我们两两长大了,变聪明了呀。”
蔚椋向来喜欢被容子倾夸,此刻却因为发现容子倾似乎面临危险,半点夸夸都听不进耳中,连吻瘾也给吓没了。
——他们既然身在阵法之中,不管是什么阵,从来都是入阵者在阵中滞留的时间越长,便越发不利,生机渺茫。
他行动力素来超群,懒怠和暴起之间,唯一的衡量标准就是容子倾和他的生死存亡。
既然猜到阵外的世界或许危机暗藏,他便一秒都等不了,顷刻间便两手一抄,抱着容子倾跳下了床,寒渊也被他召唤出握在手里。
“走,我们去破阵!”
容子倾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蔚椋扛上了肩头。
#甚至都不是公主抱!#
他的腰卡在蔚椋肩膀上,脑袋直接垂到蔚椋的背后,肚子被压得难受,可见他的男朋友是真的急眼了,生怕他会香消玉殒,随手抄起重要的“家当”就要跑去破阵。
容子倾忙叫道:“唉,停停停,等等!你先别急,放我下来!”
蔚椋平时最听容子倾的话,现在却像脱缰的野马,压根不听指令。
他几步走到窗口,道:“十万火急,容子倾。”
想到道侣可能遭遇危险,他就道心动荡,手掌扶上了窗沿边,已准备跳窗御剑:“必须尽快破阵,你不能有失。”
容子倾哪知道蔚椋会被这个猜想激成这样,他叫道:“停停停,你就没想过这世界其实是你的黄粱一梦吗?”他风中凌乱地扒拉住窗框:“你如果真的破阵出去,我就没了!”
蔚椋闻言心跳一滞,然后又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阵法之中,不是我的梦。”
#这时候怎么思辨能力突然升级了?!#
直觉派恐怖如斯,平时脑袋放空,一旦发生险情,全身上下所有的技能点都会叠加到智慧上吗?
容子倾道:“也许这个阵壁也是你的梦呢,你的重生难道不比我穿越更像黄粱一梦?”
蔚椋向外冲的动作停了下来,视线缓缓从窗外收回,这才把容子倾转了个向,好好抱在怀里,不确定地问道:“所以,你是说,重生以后的一切,是我死前的幻想?”
他的喉结滚了下,但这回是因为嘴里的干涩,而不由自主地吞咽:“你也是,我的幻想?”
蔚椋对这个说法瞬间信了十成十。
因为容子倾曾很多次地对他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穿越和重生。
如果这个世界其实是他的死前幻想,那一切就合理了。
上辈子他有诸多遗憾,因此他才会有机会“重生”,回到退婚前的节点,得以在一切未开始前弥补遗憾。
他在“这一世”里保护容子倾,与容子倾结为道侣,也品尝到梦寐以求的亲吻,和容子倾的喜爱。
当的上真正的黄粱一梦。
原来这一切,是他“上辈子”他死前的幻梦?
如果他都进入了濒死的状态,那真实的容子倾一定早就死了,他要是离开这场梦,他就再也见不到容子倾了!
容子倾见蔚椋完全呆愣住的模样,知道他这下是把人彻底唬住了。
他捏了下蔚椋的鼻子,叹气道:“你这个小笨笨,怎么我说什么都信啊?”
他好笑又无奈地解释:“就凭你这空荡荡的小脑袋瓜,这世界要真是你的死前走马灯,怕不是只有你和一个智障版的我,两个人存在?”
蔚椋眼睛微微一亮,心情顺着道侣的话瞬间暴雨转晴,刚才突突跳的那颗心,也重新安定下来。
容子倾说的对,他对除了容子倾之外的人事物的关注和感知都很低,如果这真的是他死前的黄粱一梦,那世上只需要有他和容子倾就够了。
对他而言,这已是最美好的梦。
至于为何是智障版的容子倾,他怀疑是容子倾在说他是小智障,总之,这不重要。
蔚椋用那对发亮的眸子凝望容子倾,确认道:“所以你是真的。”
容子倾笑道:“对,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他抚了抚蔚椋的脸颊,目光柔软,又带着一点哀伤,道:“我们是这世上唯二两个真实的人。”
“坐在床边,慢慢聊吧。”
他从蔚椋放松的怀抱里一跃而下,牵起小男朋友的手,往床边带,边走边道:“蔚椋,我想教你自己推导出这个世界的真相。
“你得多想想,多动动脑子。
“我的两两好大儿是很聪明的。
他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以后的路,就真的,没有我陪着你了。”
-
道侣二人间的氛围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两人交往至今,几乎没有闹过什么矛盾,日常相处无外乎是腻腻歪歪、亲亲抱抱地塞狗粮。
此刻他们对坐床上,手指虽然也勾连地交握着,却因为双方情绪不高,而有些冷场。
毕竟容子倾……似乎真的快要死了。
蔚椋难得情绪有些失控,前面没忍住哭了,眼泪一串串地落,要容子倾给个说法。
容子倾的心里也不好受,他安抚了蔚椋好久,始终没有透露谜底。
他坚持让蔚椋自己推导出正确的答案,而他会负责引导与教学。
屋内的电扇无忧无虑地运转,发出规律的“呼呼”声,就像之前的每一天日常。
容子倾揉了把自己酸涩的眼眶,用平静的语调开口,道:“两两,有什么头绪吗?”
蔚椋低垂的视线擡起,眼睛红红的,还莹着泪光,带着满目忧伤和懊悔望进容子倾眼底,道:“我们是在封应的阵法里?”
他拳头紧握,手背青筋凸起,悲痛道:“我……没能在那时救下你。”
容子倾:???
要不是蔚椋突然提起来,他都已经忘记这茬了。
封应布杀阵差点弄死他,那是才一个月前的事啊,他和蔚椋身上的疑点,从更早的时候起就有了啊?!
蔚椋的记忆是只有七秒吗?
还是封应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让他只记得这么一茬和阵法有关的经历了?
这下容子倾也终于体会了一把学霸教导学渣试题的痛苦。
#好大儿的头脑,到底是怎么简单到这种程度的?#
容子倾感觉自己小脑也要跟着智障老公一起萎缩了,他试图分解脑袋空空的学渣的思考方式,试探道:“嘶……你难道不觉得,你的重生,还有我的穿越,不太合理吗?”
蔚椋迷茫地眨眨眼,道:“你说不合理,定然是不合理的,嗯……”
漫长的沉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显然站在他的角度,他压根没弄懂不合理的点在哪儿。
蔚椋就是这样的性子,哪怕天上突然掉馅饼,他都会毫不奇怪地用嘴去接,并且还多拿一个带回家给老婆的超级天然系……
容子倾:“……”难怪,难怪啊!!!
死鬼老公连重生和穿越都能自动合理化,那在蔚椋的眼里,还有什么是不合理的?!
容子倾任重而道远,像个托孤的老父亲,长叹一声,道:“唉,小笨蛋,现在开始,你要试着质疑所有他人不常做的,也很少有人经历过的事情。
“举个例子,就好比之前你想要和闻千寻融合,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你也差点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
“你以后还会一个人面对很多这样的阴谋,也可能会有比你更武力值低,但更阴险的人想要害你,你不能再傻乎乎地被他们算计了,笨宝宝。”
他怜爱地捏起蔚椋的手,放到自己脸庞边,贴了上去,很担忧,很虔诚地闭眼。
“我希望你将来能走很长很长,很远很远的路,成为一剑动九州的天才小剑修。”
“所以,再多怀疑一点,多思考一点,好吗?蔚椋,试试看吧。”
蔚椋的眼眶更红了,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想到他会失去容子倾,就觉得心里空空的,血液也凝固住了,本就迟钝的思维变得更加滞涩。
不想思考,不想学习,只想和容子倾永远在一起。
他哑着声,倔强道:“我们身上,有道侣契约,你若不在,我不会独活。”
容子倾之前好不容易撑起的坚强被这句话瞬间瓦解。
可哪有什么道侣契约,就连道侣契约,也是虚假的,等蔚椋离开阵法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道侣契约的束缚了。
一年之前,容子倾还想过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和蔚椋解除道侣契约,现在却觉得这玩意儿像是长在了他的肉里,长在了他的心里。
没有这个契约,他就是不完整的,没有归属的灵魂。
可这个东西,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
容子倾的眼睛瞬间湿润,晶莹的液体汇聚成球,要落不落,他抹了下自己的眼眶,软乎乎地骂道:“笨蛋,你这个笨蛋两两……你这个两辈子的傻瓜,笨蛋……”
他一边骂,一边重重抽吸一下,稳定了下情绪,又哑声哄道:“你再想想,你能想明白的。”
“从这里开始吧——”他颤抖着唇瓣,压抑住心底的酸楚,给出提示:“你之前好几次用出超越金丹、化神的力量,是为什么?”
蔚椋抿着唇,又沉默了很久,才败阵下来,认命地遵从,道:“好,我想想。”
他瘪着嘴,又道:“要抱抱,边抱边想。”
这稚气的模样弄得容子倾哭笑不得,他擡起身子,扑进了蔚椋的怀里,让两人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
“慢慢想,不急的。”
“嗯。”蔚椋被话语和拥抱抚慰了,双手圈着道侣的腰背,勉强沉入思考。
“我们如今在阵法之中,一切既然不是你我的黄粱一梦,便是阵法的规则融入阵内世界的天道,刻意给予我‘强大’。”
“嗯,对。”容子倾鼓励地拍拍他,又道:“这个阵法内形成的世界十分逼真,几乎算是一个真实的小世界,有自己独立的运转规则。
“它不偏爱阵中的任何生灵,偏偏给你和我方便,这是为什么?”
蔚椋顺着这个思路考量,微微蹙眉,道:“因为你我是阵中唯二真实之人,它无法操控我们,又要迷惑我们。”他心头微微一动:“这是一个幻阵。”
幻阵在修真界中种类和分支繁多,但内核总也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通过阵内的幻境,让入阵者深陷其中,流连忘返,从而达成消耗和杀戮的目的。
容子倾点点头,蔚椋便继续推导:“幻阵与黄粱一梦大同小异,它让我们所求皆得,沉溺美好,阵外的本尊便会被不停消耗,直至死亡。”
蔚椋在阵法里圆满了上辈子的遗憾,容子倾在这个阵法里,也过得无比舒心,甚至蓝星“讨好”他到了让世界变成恐怖剧场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驻留在这场“美梦”里,设下的陷阱。
黄粱一梦的猜测其实也不算太错,在这场梦里如果待得太久,被消耗尽了神魂,那阵中人也就真的死了。
容子倾道:“对,现在我们已经确定了阵法的类型,你做的很好。”
他轻轻夸了一声,又道:“那接下来,我们把这个阵法的疑点,全都拆分出来,一个都不要漏。
“其实更早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想到这是幻阵的。”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蔚椋粗心大意,容子倾身在阵中这么长的时间,在没见到阵壁前,也没能揣摩出世界的真相。
但他比起蔚椋有天然的劣势——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对修真界中一些细微的不合理之处,会因为带着作者的视角观察,而不太缜密。
他相信蔚椋以后能做的更好。
于是两人一问一答,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以唯二不受“天道”掌控之人的身份,一点一点拆除身边的种种疑点,也推演出世界的真相——
这个阵法十分强大,也十分逼真,阵内云水界的一草一木、每个生灵都能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转,其逼真度已接近一个真正拥有天道的小世界。
幻阵中的云水界没有一味迎合蔚椋和容子倾这两个阵中人的期盼,而是让每个生灵都鲜活地存在着。
每一个与他们交互的对象,若非触及到他们心底的渴望,不然就会按照本来该有的人生轨迹前行。
就好比颜以则的过往,虞醉归与詹乐人的关联,水月魔尊、闻千寻、蔚椋的关系……
这些对容子倾和蔚椋而言无足轻重,甚至有些事件让他们感到烦扰,它们理应不该出现在一场功利性的夺魂美梦里。
而这些称不上美好,也不至于让人厌恶的旁枝末节之所以存在,之所以发生,唯一的可能,就是阵法内的万事万物,都依照着真实的云水界而运转。
这些事件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只是布阵者在截取天道的时候,把它们整个拷贝了进来。
因此蔚椋身上的有关水月魔尊的阴谋也多半是真实的,之所以要推导出阵内世界的异常,也是因为这点容子倾需要让蔚椋知道,这样破阵之后,蔚椋才能做出反击。
而阵内蓝星的种种异常,也和阵法内的“规则”或者说“天道”有关。
对于一个幻阵来说,能够将一个接近真实的天道复刻进来,已经是通天之能,如果想要在阵法里演化出真正的三千世界,那绝对不是这个次元里的生命体能做到的事。
因此蔚椋带着容子倾破碎虚空回到的“蓝星”,才是真正的,赤.裸裸的虚假的世界。
这个虚假的蓝星不基于“天道”或者说“规则”而存在,布阵者从未了解过蓝星,自然也不可能拷贝蓝星的天道进他的阵法,因此阵内的蓝星只能依托容子倾和蔚椋的想象生成。
蔚椋那过于贫瘠的想象,和对所有异常无动于衷的性格,便成为阵法搭建这个世界最大的bug。
容子倾的思绪是鲜活的,合理的,被他所感知到的蓝星,总是生机勃勃。
而蔚椋不在意这些,哪怕成千上万的木头人站在他的眼前,没有杀气,就不会产生危机,对他而言就无需多投注一瞥。
于是城市和容家人在蔚椋的识海里,就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定格画面,只有容子倾的神识扫过他们时,阵法才会为了达成容子倾心目中“合理”的判定,让这些人依照容子倾的潜意识活动起来。
如果他和蔚椋没能穿回蓝星,阵内的云水界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就连“讨好”他们,也做得合情合理。
所幸这个阵法不够智能,阵法的主人也无法实时对阵内场景进行操控。
否则他们未必会被允许破碎虚空来到蓝星,来到这个没有“天道”维持逻辑的世界。
这才导致如今的蓝星这么赤.裸,这么疯狂地讨好他们,几乎把“有鬼”两个字写在了明面上。
容子倾因此产生强烈的怀疑,驱使蔚椋沿着一个方向前行,最终找到魔气四溢的阵壁。
也勘破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容子倾轻叹一声,道:“现在,你能猜出来,我们是什么时候落入幻阵的吗?”
——两人共同沦陷的阵法、具有通天之能的布阵者、满是魔气的阵壁……答案其实昭然若揭。
蔚椋低垂着视线,双手在容子倾的肩膀上缓缓收紧,声音干涩,道:“入此阵中,若镜花水月,酣梦一场;破尽虚妄,始见生门。”
这是他曾经在水月遗府阵法前的石壁上,看到的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