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次声波兽
一望无际的大海, 日升东方,光芒万丈。
慕容雪站在船头,看着早晨的景色, 心里跟天气一样,有些凉凉。如今又变成了一个人,她更觉寂寞。那寂寞萦绕心尖,竟有些难以忍受。
尝过浓烈的, 便受不了这寡淡的。回想以前充满激情的生活, 跟眼下一对比, 真是太过美好。显得此刻过于凄凉。
为什么回不去了呢?同样的海, 同样的人,同样的在这大船上,却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回想初相识, 伊人娇俏若山花。
再想后来时, 美人在侧温如茶。
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思及此,慕容雪轻叹一声, 回转身来。多日不见陈公子, 倒觉他有些憔悴。陈公子在晨光中踏风而来, 依然翩翩公子。
“慕容姑娘, 好久不见。”陈公子上前来招呼,慕容雪笑了,这倒是实话, 同在一条船上, 却是许久不见。慕容雪道:“陈公子,好久不见。”
招呼过后, 竟是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陈公子道:“也不知现如今到了哪儿了,离中原还有多久。”
慕容雪道:“陈公子莫不是想家了?”
陈公子道:“漂泊得久了,是有点想念岸上了。”
慕容雪望着东方,道:“以前羡慕漂泊的生活,也不乏闯荡的勇气,然而到了一定年纪,开始思念故里,渴望落叶归根。倒也是人之常情。”
陈公子笑:“慕容姑娘年纪轻轻,语气却似一位老者。”
慕容雪道:“陈公子觉得我还年轻么?有时我竟觉自己已经老了,年轻的是我的相貌,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陈公子道:“在下也觉甚是奇妙,不过才漂泊三两年,却似经历了千千万,回想起来却什么也没有。不由心生感慨。”
慕容雪低唤了一声:“陈公子……”陈公子看向她,问:“什么?”慕容雪问:“你为何不成家呢?”
陈公子看着慕容雪,反问:“慕容姑娘又为何不成家呢?”
“我?”慕容雪笑,“我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不归人。”
“哈哈!”陈公子笑:“那不归人可是赤皇姑娘?”
“为何是她?”慕容雪看向陈公子,笑道:“陈公子又在等谁?”
等谁?陈公子却是笑不出了。
“还记得步生花么?”那日慕容雪道。还记得步生花么?这句话烙在了陈公子心上,赶之不走,挥之不去,久久回荡。此刻陈公子依然迷茫,不由问出声:“步生花……是谁?”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如此微妙,竟是似曾相识?
“哦,他是镜灵啊。”慕容雪淡淡地道,陈公子还想听她提起点什么,慕容雪却不愿多说了。两人徒然地看着海面。纵使美景千万,怎奈心境苍凉。
正看着,海面上忽然飘来一条船,船身只有大船一半大。看着破破烂烂,风帆、船身残破不堪,船上无人。船就这么驶过来,似乎不懂得避让。
这边大船赶紧避开,那船在阳光下冒着一股青烟,说不出的古怪。
“哪里来的一条船?”慕容雪有些诧异。
陈公子也觉茫然:“不知。”
“好像凭空冒出来的……”慕容雪说着忽然一个趔趄,原来那船竟撞上来了。慕容雪慌忙攀着船沿才站稳。
陈公子情况也不大好,差点就跌倒了。
“这是怎么回事?”慕容雪看着那船,刚刚不是避开了吗?怎么又撞回来了?
陈领头看到此情此景,叫人过去察看。慕容雪会轻功的,早飞过去了。
轻盈的绣花鞋踏在破旧的船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阳光照耀下,这船很安静,安静得都有些诡异。忽然咔嚓一声,桅杆掉下来,慕容雪听到往这边砸下来,慌忙闪到一边,轰的一声,桅杆砸到船上,碎成几段,风帆扑到地面激起一阵尘埃。这船很陈旧了。
不多会儿,几个水手过来了。看到慕容雪问:“这船有情况吗?”
慕容雪道:“除了没人,不见有何特别。”
水手冲她点了点头,四处察看起来。慕容雪在外面看了看,除了破破烂烂,无甚可看。也跟着进到船舱里。
“奇怪也!”刚进到船舱就听到水手惊呼,慕容雪不由看过去,原来船上有丰富的食物和淡水,那些食物是指很多罐头,还有谷米和小麦,也有水果,只是日久了,已经干瘪发霉。除了吃的,还有穿的用的。往里就是起居室,慕容雪眼睛看着一个大衣柜,耳朵竖起来。她隐隐觉得衣柜里有什么,不由拽紧了剑。走上前去。
众人见她如此,不由也有些紧张。大家一起向衣柜缓缓移动。这船不大,船舱一目了然,能藏人的也就只有那个可疑的衣柜了。
慕容雪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让开,自己从侧面用剑将那衣柜挑开。
忽然一股强大的声波迎面而来,慕容雪只听到一片忙音,头有些晕沉。她晃了晃脑袋,看向衣柜,衣柜里黑漆漆立着不少干尸。慕容雪吓了一跳,定睛去看,借着屋顶漏进来的日光,才看清是衣服。一只似老鼠一样的东西跑了出来。慕容雪目光追随着它,转身看向身后,水手们无不是捂着脑袋痛苦万分地呐喊。他们的嘴大张着,大喊着,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慕容雪却听不到他们的任何声音。
“这是怎么了?”慕容雪道,一说话,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她的声音消失了。她明明说话了,却没有任何声音。慕容雪大喊了一声,依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呢?慕容雪不由有些紧张起来。她直觉是刚刚跑出去的东西捣的鬼,说不定就是它造成了他们的“失声”。慕容雪当下也顾不得那些水手,慌忙追了出去。
那只像老鼠一样的东西,一路奔跑,带着一股可怕的气势,凡所到之处所有物体均损毁,出到外面的时候,那高处的桅杆全部折断掉落。
慕容雪听不到任何声响,桅杆纷纷掉下来,她也听不见。是凤凰留给她的五彩斑斓绳化出光圈保护了她。避免了她被桅杆砸中。
那“老鼠”长着一张豁嘴,下巴像虾蟆一样鼓动着,忽然转身贼溜溜地看着慕容雪,背后化出翅膀,竟飞了起来,飞到了大船上!
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大船上所有的人都捂着脑袋痛苦万分,桅杆纷纷折断掉落,掉落的桅杆和风帆铺天盖地砸下来,砸到人身上,一时死的死,伤的伤。灾难在无声地进行,连痛苦和哀嚎都是无声的。
慕容雪一路追着那东西,她恨不得剥它的皮抽它的筋!追得狠了,那东西竟像蝙蝠一样,飞走了。
直到它慢慢远去,远去,突然!一切声音回来了!慕容雪脑中满是凄厉的惨叫,呐喊和哀嚎风暴一样袭来,所有悲惨的声音都在这一时汇聚,强烈撞击着慕容雪的心灵。那一声声,一幕幕,真是惊心动魄。慕容雪捂着怦怦跳的心脏,忽然一阵恶心,不由向船外吐了起来。
等慕容雪吐完,回身看向身后的惨状,有人被桅杆压着,有人倒地不起,有人在地上呕吐,有人用头撞击着船体……陈公子倒在不远处,慕容雪踉跄着去扶起他,轻声唤着,“陈公子,陈公子。”
陈公子只是昏迷了一下,很快清醒了。慕容雪见他醒了,不由心中一喜,激动地问,“陈公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陈公子坐了起来,揉了揉脑袋,道,“没事。”待转身看到他爹被桅杆压着,一下子疯了,“爹!”他慌忙爬过去,慕容雪也过去帮忙。两人合力把陈领头从桅杆底下拖出来,好在陈领头只是被风帆压着,倒是不十分严重。直接被桅杆打中的,已经死了。
船上情况好一些的,就七手八脚把被桅杆压着的同伴救出来。慕容雪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和众人一起救人。陈公子身为大夫,救死扶伤当然义不容辞。
这场灾难的后果是,有人死了,有人受伤了,有人昏迷了,有人瞎了,有人聋了,有人精神失常了……即使那些外表看起来正常的人,内心也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这场灾难,将带给他们长久的痛苦。
众人根本没捋清到底发生了何事,灾难的发生就在一瞬间。待到清醒过来,不由都把目光投向那条诡异的船。灾难,就是它带来的。
过去那边的几个水手已经精神失常,唯一正常的慕容雪此时被当作中心人物对待。
“慕容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问她。
慕容雪此刻内心是后悔和愧疚的,如果不是她去动那个柜子,就不会放那个可怕的东西出来,如今也不会是这样一副难以收拾的局面。
“呜呜,阿爸……”这时一个孩子哭了起来。他正跪在那里摇着他死去的父亲的手臂,他的母亲在旁边呜呜咽咽地哭。众人脸上一片凄然。不知谁说了一句,“真是太惨了”,然后也跟着哭了起来。
“慕容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着急和气愤,询问开始变成了质问。
“是一只长得像老鼠和蝙蝠的东西。”慕容雪道,“是那东西害的。”
“长得像老鼠和蝙蝠的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也不知。”慕容雪道。
“你不知?你不知它怎么突然跑到这边来的!我亲眼看到你把它赶过来的!是你,是你害死了大家!”
众人听说,都把仇恨和敌视的眼光递过来。
慕容雪道:“我没有把它赶过来,我只是想收拾它,没想到变成现在这样……我很抱歉。”慕容雪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这些死的人呢?这些受伤的人呢?”
慕容雪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她,慕容雪道:“这绝非我的本意。”
“哼,绝非你的本意。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绝非你的本意!”
慕容雪看着那个煽动民众情绪的人,有些气堵,她本身觉得这事她也有责任,但发展成现今这样也不是她所能控制。她又能如何?慕容雪静静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要怎么交代。
陈领头捂着老腰出来道:“行了行了,大家看看怎么处理后事吧,吵吵嚷嚷什么,能解决什么问题。唉,谁能料到变成这样,早知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就不叫人过去看了。”
“头儿……”众人看向他。
陈领头继续道:“现在相互埋怨有什么用,人死的死,伤的伤,还嫌不够乱吗?都这时候了,还不能团结一点吗!遇到点风浪,就是一盘散沙。谁出海不是承担着风险,哎哟!我这条老命……再闹腾!大家都自求多福吧!”
众人沉默了,只有那死者的家属在嘤嘤哭泣。死了的一共四个,伤了的一大片,可说几乎全军覆没。劳动力一下子降为零。
陈公子勉力为大家治疗包扎,在屋子里的张神医也受了此事影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同样身体有恙的陈夫人被波及,病情隐隐有加重趋势。
在房里的伍尚歌和伍儿因为黄大仙的庇佑,逃过一劫。
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人们灰暗的内心。大海无风也无波,人们的内心变得麻木。
悲伤,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