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僵硬
安眠药残留的效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神经末梢,神乐在一片混沌的钝痛中挣扎着醒来。视野模糊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二哥月见绯那张线条冷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侧脸。
他正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手里拿着一份卷宗,红宝石般的眼眸却并未落在纸上。
“醒了?”月见绯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目光落在神乐苍白脸上时,掠过一丝极淡的关切。
他将卷宗放到一边,“头疼?”
神乐撑着坐起身,指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xue,粉眸里还带着未散的困倦和不适,含糊地“嗯”了一声。
“昨天,”月见绯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神乐,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戾气。
“要不是看在你昏着被他抱下来,还算安稳的份上,我已经拎着枪去把四井集团的大门轰开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最后还是‘客气’地从他手里把你接回来了。” 那“客气”二字,咬得极重,带着冰冷的嘲讽。
神乐微微一怔,脑海中闪过昏迷前那坚实温暖的怀抱和冷冽的雪松气息。
心头那根名为“不合适”的刺似乎又轻轻扎了一下。他甩甩头,试图驱散那份异样,掀开被子下床:“几点了?今天周日,正好去导师那边推进下神经突触再生模型的参数优化…” 他习惯性地用工作填满思绪的缝隙。
月见绯转过身,红眸扫过墙上的电子日历,状似无意地提醒:“还有七天。”
神乐穿衣的动作顿住。粉眸望向日历上那个被自动标记的日期——他的生日。
一股莫名的、难以言喻的迫切感毫无预兆地攥住了心脏,仿佛那个日期是一个不断逼近的临界点,带着某种宿命般的沉重感。
他抿了抿唇,没有回应,加快了洗漱的动作。
刚换好衣服,门铃响起。月见绯打开门,门外是萩原研二带着阳光般笑容的脸。
“阿绯,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家!今天怎么没去…” 萩原的声音在看到月见绯身后走出来的神乐时戛然而止,蓝色的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小神乐?你也在?身体没事了吧?!”
神乐简单地点点头:“没事了。”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扫了一眼,是朱蒂·斯泰琳发来的加密简讯,内容简短却如同惊雷:
「夏子重伤,情况危急。fBi内部高度警戒。疑似组织清除行动,目标指向秀一。」
涩谷夏子…重伤?
神乐粉眸骤然收缩,绯色篇的齿轮,终究还是开始转动了。
即使他救下了景光,改变了苏格兰的结局,赤井秀一这张牌引发的风暴,依然如影随形。
心头那份因生日而起的迫切感瞬间被更沉重的危机感覆盖。
他迅速收拢思绪,对月见绯和一脸担忧的萩原研二道:“二哥,萩原哥,我有急事,先走了。” 说完,不等两人回应,他已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月见绯的公寓。
黑衣组织核心实验室。
冰冷的金属墙壁泛着无机质的冷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复杂的神经信号图谱在全息投影上无声流转。
神乐穿着雪白的实验服,白发一丝不茍地束在脑后,粉眸专注地盯着悬浮的数据流,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仿佛刚才的急切只是幻觉。
厚重的合金气密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金发耀眼的身影走了进来。波本——降谷零。
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
实验室内部强大的信号屏蔽和反监听装置瞬间启动,确保此地的绝对私密。
这是组织核心区域,也是Boss默许的、属于fe的绝对领域。在这里,他们之间那层“被允许”的关系,似乎暂时剥离了外界的伪装和试探。
降谷零走到实验台旁,并未靠得太近,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他紫灰色的眼眸落在神乐专注的侧脸上,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组织里冰冷的环境似乎也影响了他,让他收起了“安室透”的温和,属于“波本”的冷峻和锐利在他周身无声弥漫。
“收到指令了?”神乐头也没擡,粉眸依旧锁在变幻的数据流上,声音清冷平淡,听不出情绪。
“嗯。”降谷零低沉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神乐屏幕上那些复杂到令人眩晕的神经图谱,“涩谷夏子,朱蒂·斯泰琳的密友。重伤。fBi那边咬定是组织清除赤井秀一相关者的行动。任务要求,介入调查,确认fBi动向,必要时…清理痕迹。” 他的话语带着组织任务特有的冰冷和效率。
神乐敲击键盘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粉眸擡起,平静地迎上降谷零深邃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洞悉的、带着点不解的审视。
“波本。”神乐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诸伏景光,已经被我救下来了。他脱离了组织,现在和雾海在一起,生活得很好。” 他陈述着这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粉眸里带着一丝探究。
“黑麦威士忌…赤井秀一,在那件事里,他并没有对景光做什么。甚至可以说,景光的暴露和死亡危机,与他并无直接关联。”
他顿了顿,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冰冷的实验台灯光在他雪白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粉眸如同剔透的琉璃,直视着降谷零紫灰色瞳孔深处那翻涌的暗流:
“那么,为什么?” 神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为什么你还要如此执着地追查他?甚至不惜接下这种可能再次与fBi正面冲突的危险任务?仅仅因为…他是fBi的王牌?还是因为…”
他粉眸微眯,语气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尖锐:“…那无法释怀的、属于‘降谷零’的…某种执念?”
空气仿佛凝固了。
精密仪器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降谷零沉默地看着神乐。
他紫灰色的眼眸深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海,压抑着惊涛骇浪。神乐的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层层伪装的表象,直刺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核心。
是因为赤井是fBi吗?是。但绝不仅仅是。
是因为景光吗?景光已经安全了…可那份深埋心底的、对“赤井秀一”这个名字的复杂情绪,并未随着景光的获救而消散。
它像一根顽固的刺,混合着对fBi擅自插手、对卧底身份暴露的隐患、对那个男人强大实力带来的威胁感,以及对…某种难以言说的、被背叛的愤怒和屈辱感。
这份执念,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立场对立或任务需求。
它深深扎根在“降谷零”这个人格最深处,是他黑暗过往和沉重使命交织出的一个死结。
“这不是你该问的,fe。”降谷零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冰冷,带着属于波本的警告和疏离。
他避开了神乐的目光,视线落在旁边悬浮的、闪烁着幽蓝冷光的神经突触模型上,“组织的命令,我只需执行。原因,不重要。”
“是吗?”神乐粉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和了然。
那份“不适合”的感觉,在这冰冷的实验室里,在降谷零回避的眼神和冰冷的回答中,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他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带着点自嘲。
“看来,是我多事了。”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那流淌着冰冷数据的光屏,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一个指令,复杂的图谱瞬间切换成另一组更加晦涩的模型。
白色的实验服背影挺拔而孤绝,仿佛重新竖起了那道无形的冰墙。
“任务我会配合。”神乐的声音恢复了实验室里应有的、毫无波澜的平静,如同在汇报实验进度。
“需要什么数据支持,或者外围情报,直接提。其他的,”他顿了顿,“我不会干涉你的‘执念’。”
降谷零看着那个重新投入工作的背影,紫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更加剧烈的暗流。
那句“不会干涉你的执念”,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得他心脏猛地一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线。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嗡鸣和神乐指尖敲击虚拟键盘的、清脆却冰冷的嗒嗒声。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组织冰冷的金属墙壁更加厚重。
那根刺,似乎在这片沉默里,又无声地生长出了冰冷而坚韧的根系。
而七天后那个不断逼近的生日,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冰冷的仪器光芒中,投下更加深重的阴影。
降谷零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神乐雪白而孤绝的背影,转身,沉默地离开了实验室。
厚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
黑衣组织核心实验室的冰冷空气仿佛凝滞。
神乐看着降谷零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更深的沉默离开,粉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
他指尖在加密通讯器上快速操作,一条信息压缩成最精简的暗码,发送给那个标注为「关东名侦探(伪)」的联系人:
「风起。目标:冲矢昴。鹰已出巢。早备。」
几乎瞬间,那边就有了回应,一个简单的「收到。」后面紧跟一个「眼镜」的表情符号——代表着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的介入。
神乐收起通讯器,粉眸里没什么波澜。他能做的预警已经发出,剩下的,就看工藤家那对天才父母和赤井秀一自己的本事了。
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全息投影上那组复杂的神经突触再生模型,冰冷的蓝光映亮了他沉静的侧脸。
与此同时,工藤宅。
昏暗的地下室里,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降谷零手中的伯莱塔枪口稳稳地指着坐在阴影中的冲矢昴赤井秀一,紫灰色的眼眸锐利如刀,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审视。
“难道你,”安室透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凝滞的空气里,“知道我的身份?”
阴影中的冲矢昴推了推反光的眼镜,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强大的穿透力:
“虽然还待在组织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但你最大的败笔就是泄露你的外号是零这件事,给那个男孩知道。基本上外号是零的人实在不多,很容易就查出来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我在猜你是打算把我交给那些家伙,靠着立下大功,让自己更加接近组织的权力中心,知道更多情报。”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深意:
“我要奉劝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为了眼前的目标,而看错了真正应该狩猎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人。因为你,是我不希望会变成敌人的男人之一。”
安室透握枪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紫灰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赤井秀一的话,如同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他最敏感的核心——那份对“赤井秀一”本身的执念。
他死死盯着阴影中的男人,试图从那完美的伪装下找到一丝破绽。
然而,冲矢昴接下来的动作却出乎意料。他缓缓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把老旧的手枪。
“因为我害你们同伙的车子报销了,为了表示歉意,我给他们一个礼物。” 他将证物袋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那就是楠田陆道用来自尽的那把手枪。只要追查他弄到手枪的管道,应该可以得到线索。这里是日本,所以比起作客的fBi,不如让主场的你们来做调查吧。”
安室透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把作为“礼物”的手枪上。
楠田陆道…组织成员,自杀…追查枪支来源…这确实是一条可能指向组织更深层网络的重要线索。而且,由日本公安来主导调查,名正言顺,也避免了fBi在日本境内过度行动的麻烦。
这份“礼物”,分量十足,诚意…或者说,算计,也十足。
沉默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蔓延。安室透的枪口依旧指着冲矢昴,但那份杀意和必得的决心,却在赤井秀一冷静的剖析和这份意想不到的“合作”姿态下,产生了微妙的动摇。
他紫灰色的眼眸深处,激烈的挣扎和理智的判断在无声交锋。
最终,他缓缓地、极其不甘地放下了手中的伯莱塔。
“看来这件事是我误会了。”安室透的声音恢复了属于波本的冰冷和疏离,但那份挫败感却难以完全掩饰。
“我要告辞了。” 他不再看冲矢昴,转身,大步走向地下室的出口。
冲矢昴看着安室透离开的背影,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虽然我们立场不同,在本质上他跟我们一样,都是紧紧咬住那些家伙不放的一群狼啊。”
安室透带着一身冰冷的低气压走出工藤宅地下室。外面等候的风见裕也等人立刻迎了上来。
“降谷先生!”
安室透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是擡手做了个“撤”的手势,示意立刻离开。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工藤宅玄关时,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廊的柱子旁。雪舟天音。
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风衣,单框金丝眼镜在玄关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冷光,气质沉稳而内敛。
“波本先生。”雪舟天音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安室透脚步猛地顿住,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雪舟天音。对于这个神乐的小舅舅,月见家的盟友,同时也是帝丹高中那位深藏不露的数学老师,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对方此刻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雪舟先生。”安室透的声音带着属于波本的冷硬,“有何指教?”
雪舟天音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量尺,平静地落在安室透紧绷的脸上,仿佛能穿透那层冰冷的伪装,看到他内心翻涌的不甘和焦灼。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穿透力,如同在课堂上讲解一道复杂的几何题,直指核心:“指教谈不上。只是作为旁观者,想提醒波本先生一句。”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扫过安室透紧握的拳头和眼底尚未散去的戾气,“执着于眼前锁定的猎物,固然是猎人的本能。但若目光只聚焦于一点,忽视了周遭环境的变化,尤其是…身边重要之物的状态,那么,即使最终捕获了目标,也可能在过程中,失去某些更珍贵、更难以挽回的东西。”
他的话没有点明,却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安室透的心上。
眼前锁定的猎物…
身边重要之物的状态…
失去珍贵的东西…
波洛咖啡厅里神乐突然的低落和疏离…四井别墅中他以身犯险喝下安眠药…实验室里那句冰冷的“不会干涉你的执念”
…还有七天后那个不断逼近的、仿佛带着审判意味的生日…所有的画面碎片瞬间在安室透脑海中激烈碰撞。
雪舟天音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退后,消失在门廊的拐角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安室透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他金色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
紫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风暴——对赤井秀一追查未果的挫败与不甘,被赤井和雪舟天音接连点破执念的刺痛与警醒,以及对神乐那份越来越难以掌控的疏离和潜在危机的焦灼感…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沉默地坐进驾驶座,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般驶离工藤宅。
车内气压低得吓人。风见裕也等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安室透一手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摸出了手机。屏幕亮起,通讯录停留在那个熟悉的加密号码上。
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方,久久未落。
执着眼前的目标…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吗?
雪舟天音的警告和赤井秀一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他紫灰色的眼眸望着前方被车灯撕裂的黑暗道路,里面翻涌着深沉的挣扎和一丝…从未有过的迷茫。
最终,他只是烦躁地将手机丢回副驾驶座,用力踩下油门,黑色的车身如同受伤的野兽,咆哮着融入了东京迷离的夜色深处。
那通未拨出的电话,如同悬在两人之间、摇摇欲坠的最后一根丝线,在冰冷的夜风中无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