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黑暗料理

放学铃声如同解脱的号角。神乐随着人流走出东大医学部那庄严肃穆的大门，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

他站在校门口，看着熙攘的人潮各自奔向归途，脚步却有些踌躇。

回自己那间空旷冰冷的公寓？

想到波洛咖啡厅里那份沉甸甸的心绪，想到大哥家昨夜虽温暖却终究属于大哥和松田哥的空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悄然弥漫开来。

他不想一个人待着。

那感觉…像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里，迫切地需要抓住一块坚实的浮木。

粉眸低垂，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二哥」的联系人上。

「二哥，在家吗？方便收留我几天吗？」 消息发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他记得二哥月见绯是独居的。

几乎是秒回。

「绯：在。门锁密码没变。随时可以。」

简洁，一如月见绯的风格，却带着无需言明的接纳。

神乐心头微微一松。

“神乐！” 充满活力的呼唤传来。雾海岚拉着诸伏景光的手，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脖子上标志性的粉色大蝴蝶结一晃一晃，“景光来接我啦！咦？你一个人？零哥呢？”

“他有事。”神乐言简意赅，收起手机，“顺路送我去二哥家？”

“没问题！”雾海岚一口答应，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阿绯家？走起走起！” 他拉着诸伏景光，不由分说地把神乐也塞进了诸伏景光的车里。

车子平稳地驶向月见绯的公寓。

路上雾海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神乐靠着车窗，粉眸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思绪有些飘忽。

零…他现在在做什么？

是否察觉到了自己的逃避？

那颗名为“或许我们并不合适”的种子，在短暂的温暖后，似乎又悄悄探出了头，带着冰冷的根须。

到达目的地。

神乐输入密码，推开月见绯公寓的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味和某种奇怪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里，月见绯正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衬衫，红发一丝不茍，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到神乐身后的雾海岚和诸伏景光，他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只是对着神乐点了点头：“来了。” 目光扫过雾海岚和诸伏景光，“坐。”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被他手中那两个盘子里的内容物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粘稠的、近乎纯黑的糊状物。

它被勉强堆叠在洁白的骨瓷盘子里，边缘还有些可疑的、仿佛碳化了的焦黑硬块。

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更加浓郁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

雾海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成了一个“o”型。诸伏景光温和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紫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对生命的担忧？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雾海岚的手。

神乐的粉眸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

这…就是二哥的晚餐？

月见绯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三人石化的表情。他将一个盘子放到神乐面前的茶几上，声音平静无波：“坐车累了？吃点东西。”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起自己那份，用勺子舀起一大勺那黑黢黢、粘糊糊的东西，面不改色地送进了嘴里，咀嚼起来。

动作优雅，神情自若，仿佛在品尝什么米其林三星珍馐。

雾海岚和诸伏景光彻底沉默了。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月见绯咀嚼时细微的、仿佛在碾压某种坚韧物质的声音。

神乐看着眼前这盘“食物”，又看看二哥吃得一脸平静的样子，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隐隐的担忧涌上心头。

二哥…该不会是味觉失灵了吧？

或者…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他深吸一口气，本着对二哥负责的态度，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边缘看起来稍微不那么焦黑的一小点，屏住呼吸，送进了嘴里。

下一秒——

“呕——！！！”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混合了烧焦轮胎、过期酱油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恐怖味道，如同炸弹般在味蕾上炸开。

强烈的生理性不适瞬间冲垮了理智。

神乐猛地捂住嘴，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冲向最近的垃圾桶，抱着桶边惊天动地地干呕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小神乐！”雾海岚吓得跳了起来。

诸伏景光脸色大变，立刻上前轻拍神乐的后背，同时看向月见绯，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月见君？这…？！”

月见绯停下了咀嚼，看着吐得天昏地暗的弟弟，红宝石般的眼眸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困惑”的情绪。

他低头看看自己盘子里黑糊糊的东西，又看看神乐，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诸伏景光迅速掏出手机，对着茶几上那两盘“黑暗物质”和抱着垃圾桶的神乐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点开那个名为「警视厅明日之星（笑）」的群聊，手指飞快打字：

「温柔の狙击手（景光）：神乐遭遇生化武器袭击，疑似为月见绯君亲手烹制的未知黑色粘稠物质。受害者反应剧烈。附图：[一盘黑糊糊.jpg][神乐抱着垃圾桶的背影.jpg]」

消息如同炸弹投入群聊。

【爆处の明日之星（研二）：？！[瞳孔地震.jpg][吓得我瓜子都掉了.jpg] 那是什么鬼东西？阿绯做的？小神乐还活着吗？景老爷快救人啊！】

【墨镜酷哥（阵平）：……………（此消息疑似被强制撤回）】

【墨镜酷哥（阵平）：小绯？你又进厨房了？！——礼人】

【班长（航）：……月见警官…保重。神乐君…保重。[蜡烛.jpg][蜡烛.jpg]】

【金发の厨房杀手（零）：……（沉默）】

【爆处の明日之星（研二）：@墨镜酷哥（阵平） 礼人哥，小神乐昨天不是在你家吗？怎么今天跑阿绯那里去了？】

「温柔の狙击手（景光）」：神乐君似乎…觉得继续留在大哥家会打扰到你和松田君。而且…」

诸伏景光斟酌了一下用词，「他提到，昨天松田君似乎要求零君把他‘带走’…」

群聊安静了一瞬。

神乐好不容易止住了干呕，脸色苍白地靠在沙发边，虚弱地喘着气，正好看到诸伏景光手机屏幕上跳出的这条消息。

他粉眸里闪过一丝尴尬和无措，像是被戳破了心事的困兽，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月见绯放下了手里的盘子。

他走到神乐身边，没有像大哥那样温暖的拥抱，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动作有些生疏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了神乐冰凉的手背上。掌心温热。

他红宝石般的眼眸低垂，看着弟弟苍白的脸和低垂的眼睫，月见绯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里，没人能赶你走。”

“松田不行。”

“降谷零，也不行。”

他的话语简短，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驱散了神乐心头那份因“被要求带走”而产生的无措和自弃感。

神乐擡起粉眸，有些怔忪地看着二哥近在咫尺的、冷峻却异常可靠的侧脸。

月见绯的目光转向茶几上那两盘“杰作”，红眸里难得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反省”的情绪。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回头看向诸伏景光，语气平静：“诸伏君，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 他指的是那两盘“生化武器”。

然后，他看向还处于震惊状态的雾海岚：“附近，有什么…能吃的？”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厨艺可能确实存在一点…小小的瑕疵。

雾海岚如梦初醒，立刻掏出手机：“有有有，我知道好几家超——级好吃的外卖，这就点！保证安全无毒！”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戳着，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拯救任务。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了笑，认命地端起那两盘“黑暗物质”走向厨房处理区。

雾海岚则凑到神乐身边，叽叽喳喳地开始报菜名转移他的注意力。

神乐靠在沙发上，感受着手背上残留的、二哥掌心的温度，听着雾海岚夸张的描述和厨房里诸伏景光清洗盘子的水声，看着月见绯站在窗边、皱着眉似乎在认真思考“外卖”这种陌生事物的侧影

…心头那片因零而起的冰冷迷雾，似乎被这混乱、笨拙却又无比真实的温暖，悄然融化了一角。

群聊里，消息还在滚动。

【爆处の明日之星（研二）：阿绯居然主动问外卖了？！历史性突破！[撒花.jpg] 小神乐你还好吗？】

【墨镜酷哥（阵平）： 小绯，下次想吃什么，提前告诉大哥，或者让松田过去做。别自己动手。[心累.jpg] 小神乐，安心待着，没人会赶你。松田那家伙的话，不用放在心上——礼人】

【班长（航）：安全第一。月见警官，保重身体。神乐君也是。】

【金发の厨房杀手（零）：……（持续沉默，头像亮着）】

降谷零的头像静静地亮在那里，紫灰色的眼眸或许正隔着屏幕，看着群聊里关于神乐的一切。

那份沉默，如同深海，压抑着无人知晓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