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昏迷

第65章 昏迷

月见集团生物医学核心实验室。这里没有窗户,只有永恒不变的无影冷光,将银灰色的金属墙壁和精密仪器照得一片惨白。

空气里弥漫着低温消毒剂的刺鼻气味,混合着培养液特有的、若有似无的甜腥。巨大的环形操作台上方,悬浮着复杂的三维全息投影——无数扭曲的神经束和声带组织的微观结构图在缓慢旋转、解构、重组,旁边瀑布般流淌着密密麻麻、令人眼晕的数据流。

神乐就站在这片冰冷的科技丛林中心。他穿着纯白色的无菌实验服,宽大的罩袍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仿佛随时会被这片金属丛林吞噬。白发被无菌帽随意地拢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他苍白的额角。

粉眸深陷在眼窝的阴影里,下方是浓重的、几乎发青的黑眼圈,里面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光芒,死死盯着面前全息投影中一条极其细微的神经信号传导路径。

他的指尖在悬浮的虚拟操作界面上飞快地划过、点选、输入。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感。

旁边几个巨大的低温培养箱发出低沉的嗡鸣,里面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中的、由特殊生物材料打印出的微型声带模型,正随着程序指令进行着微米级的形变测试。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屏幕上跳动的计时器,冰冷地记录着他连续工作了超过36个小时。

咔哒。

厚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带进一丝外面走廊的凉风。一个顶着硕大粉色蝴蝶结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神乐?”雾海岚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打破了实验室里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穿着最小号的实验服,显得更加瘦小,巨大的蝴蝶结在无菌帽下顽强地翘着,显得有点滑稽。

他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他偷偷拜托厨房熬了几个小时的参鸡汤。“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操作台前,神乐的身体猛地佝偻下去,他一只手死死捂住上腹部,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狰狞地凸起。

另一只手撑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边缘,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嵌进金属里。

他低着头,白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紧咬的下唇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额头上瞬间沁出大颗大颗冰冷的汗珠,顺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颊滚落,砸在银灰色的地板上。

“神乐——!”雾海岚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盖子摔开,浓郁的鸡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与冰冷的消毒水味形成诡异的对比。他像颗粉色炮弹一样冲了过去,巨大的蝴蝶结都跟着剧烈摇晃。

“你怎么了?!胃疼?是不是又没吃东西?!”雾海岚惊慌失措地扶住神乐剧烈颤抖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冷湿黏的冷汗。他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叫医生!我马上叫医生!”他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按操作台上的紧急呼叫按钮。

“别…别叫!”神乐猛地擡起头,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凶狠的力道。他死死抓住雾海岚要去按按钮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雾海岚痛呼出声。

神乐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为疼痛和用力而微微发紫,粉眸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那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燃烧生命般的疯狂执拗。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胃部的剧痛,冷汗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岚,听我说…”神乐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告诉任何人,零,母亲,二哥,谁都不行…”

“可是你…”

“声带,快成了。”神乐打断他,粉眸死死盯着雾海岚,里面是孤注一掷的火焰,他艰难地擡起另一只手指着全息投影中那条刚刚被他标记出的、闪烁着微弱绿光的信号路径,“你看这里,传导阻滞破解了,最后…最后几天,就能…稳定模型。”

他喘着粗气,巨大的痛苦让他的身体再次蜷缩下去,但他抓着雾海岚的手却丝毫未松,眼神里的疯狂和恳求几乎要将雾海岚灼穿:“帮我保密,岚。如果被他们知道我现在这样,他们…绝不会…让我继续…”

雾海岚看着神乐这副痛苦到极致却依旧死死抓着“最后几天”希望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巨大的心疼和愤怒如同冰火两重天在他胸口翻搅。

他红着眼眶,声音带着哭腔:“神乐!你疯了吗?!你会死的!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大哥要是知道你为了他把自己搞成这样,他……”

“他不会知道!”神乐猛地拔高了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他不能知道!岚…”他的声音陡然低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粉眸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已经够苦了,我不能…再让他因为我愧疚,这是我欠他的…”

“奇变偶不变……”雾海岚看着神乐眼中那片水光,看着他那份深入骨髓的、不惜毁灭自己也要成全对方的执念,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哽咽着,念出了那个只有他们懂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暗号,眼泪终于汹涌而出,“符号看象限……你个傻子…笨蛋,你欠他什么啊,你什么都不欠,你们是兄弟啊!”

他一边哭骂着,一边却反手紧紧抓住了神乐冰冷颤抖的手。他知道,他劝不住。

就像他当年劝不住神乐深入组织一样。这个白发粉眸、看似理智冷静的家伙,骨子里藏着比谁都深的、近乎自毁的执拗和温柔。

“好…好…我帮你瞒着。”雾海岚哭着,胡乱地用袖子抹着眼泪,巨大的粉色蝴蝶结都歪到了一边,“但你要答应我,就这几天,就这几天。结束后,你必须立刻给我滚回医院!听到没有?!”

神乐看着雾海岚哭花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无奈又心疼的妥协,紧绷的身体终于泄了一丝力气,虚脱般地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如释重负的笑容:“…嗯。谢谢…岚。”

就在这时,实验室厚重的透明观察窗外,一道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无声地伫立在阴影里。

降谷零。

他显然刚结束一个危险的任务,风衣下摆还带着硝烟和夜露的气息。

紫灰色的眼眸透过厚厚的特种玻璃,清晰地映出实验室内的一切——神乐痛苦蜷缩的身影,雾海岚惊慌失措的哭喊,掉在地上的保温桶,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神乐那强撑出来的、脆弱又疯狂的眼神。

零的拳头在风衣口袋里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他紫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惊怒、心疼和…一种被隔绝在外的、无能为力的巨大痛楚。

他看到雾海岚扶着神乐,艰难地挪到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看到雾海岚红着眼眶、手忙脚乱地清理地上的狼藉,看到神乐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酷刑。

零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想冲进去,想强行把那个不要命的小混蛋扛出来,锁回病房。

想质问他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

想告诉他,他大哥不需要他用命去换。

他们所有人都承受不起失去他的代价。

但是…

他看到了神乐睁开眼时,望向全息投影中那条微弱绿光路径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般的、燃烧一切的狂热和…希望。

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几乎窒息。他太了解神乐了。

了解他那份藏在冷静外表下的、近乎偏执的责任感和对家人的守护欲。

现在冲进去,除了将他彻底推向崩溃,没有任何好处。

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玻璃窗内那个脆弱又倔强的身影,眼神复杂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黑色风衣的下摆在冷寂的走廊里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无声地融入了更深的阴影里。

他没有进去。

他选择了在门外,如同最沉默的守护者,将那份惊涛骇浪般的痛楚和担忧,死死地压在了心底。

他知道,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那个小混蛋完成他自认为“必须完成”的使命,然后……再把他抓回来,用余生去“算账”。

实验室里,神乐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感受着胃部一阵阵痉挛的抽痛,意识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疼痛而有些模糊。

朦胧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废弃的花园,看到幼年的降谷零倔强又孤独的背影,看到自己递过去的薄荷糖和那个易拉罐环…

“哥…”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再等等我,我答应过你的,要给你,最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