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转机

第64章 转机

iCu的灯光调成了柔和的暖黄,仪器规律的嗡鸣成了背景音。月见礼人转入了特护病房,虽然依旧满身管子,脸上狰狞的疤痕被特殊敷料覆盖,只露出那双平静如水色的眼眸和下半张带着擦伤的苍白嘴唇,但那股掌控全局、笑面狐貍的气场,似乎已从灵魂深处开始复苏。

松田阵平像一头被强行套上项圈的困兽,在病房里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忙碌着。他高大的身材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局促,裹着纱布的手动作僵硬,生怕碰掉哪根要命的管子。

“喝水。”松田端着一个特制的带吸管水杯,表情严肃得像在拆炸弹,小心翼翼地递到礼人唇边。杯子里是他用温水兑了微量电解质粉——护士千叮万嘱的配方,他一字不差记在小本本上,执行得像拆弹指令。

月见礼人微微偏头,含住吸管,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小口。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上敷料下的肌肉似乎因吞咽而牵动伤口,微微蹙了下眉。

松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礼人的表情,手僵在半空:“疼?不喝了?护士!护士!”他扭头就要按呼叫铃。

一只微凉、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月见礼人摇了摇头,水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用眼神示意:继续。

松田这才松了口气,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继续极其缓慢地倾斜水杯,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慢点…再慢点,对…就这样……”

好不容易喂完几口水,松田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他放下水杯,又拿起旁边温热的毛巾,展开,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下,仿佛在测量角度,然后才极其轻柔地、避开所有敷料和管子,擦拭礼人露出的脖颈和手臂。

动作笨拙得像第一次给模型穿衣服的机器人。毛巾擦过皮肤,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月见礼人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看着他紧抿的唇线透出的紧张,看着他裹着纱布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那双水色的眼眸深处,笑意越来越浓,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趣味。

当松田终于完成这项“艰巨任务”,如释重负地直起身,准备去倒水洗毛巾时,月见礼人再次动了动手指,指了指床头柜上那个由集团实验室紧急送来的、造型奇特的平板电脑——它连接着一个高灵敏度的感应装置,能捕捉极其细微的手指动作,并转化为文字或预设语音输出。

松田立刻会意,像个接到指令的士兵,迅速将平板调整好角度,放在礼人那只还算灵活的手指能触碰到的位置。

月见礼人极其缓慢地移动指尖,在感应区轻轻划过。平板屏幕亮起,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语调平直,毫无波澜,却清晰无比:

【阵平,放松点。我不是玻璃娃娃。】

松田看着那行字,听着那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再看看礼人眼中那熟悉的、带着调侃的笑意,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心疼猛地涌上心头。

他梗着脖子,声音又粗又哑:“老子没紧张!”话是这么说,但他攥紧的拳头和绷紧的下颌线出卖了他。

合成音再次响起:【你擦汗的力道,连灰尘都赶不走。】

松田的脸瞬间涨红:“……我那是怕弄疼你!”

【下次用力点。痒。】

松田:“……”

看着松田那副憋屈又不敢发作的样子,月见礼人水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尽管被敷料遮挡了大半笑意,但那愉悦的光芒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他指尖再次轻点。

【削个苹果?】

“苹果?不行!”松田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医生说了!你现在只能吃流食!营养液!米糊!苹果?想都别想!”

合成音:【练习削皮。给你吃。】

松田一愣,看着礼人眼中促狭的笑意,才明白过来又被耍了。

他恼羞成怒,抓起床头果篮里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恶声恶气道:“削就削!老子削给你看!”

他拿起水果刀——动作依旧小心翼翼,仿佛那苹果是炸弹。他笨拙地转动苹果,刀锋艰难地切入果皮,削下来的皮又厚又宽,连着大块果肉。苹果在他手里像个不听话的球,好几次差点滚落。

月见礼人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眉头紧锁、如临大敌的样子,看着他削出来的“苹果核”越来越小,嘴角那抹纵容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当松田终于削好一个坑坑洼洼、只剩下半个大小的“苹果”,献宝似的递过来时,合成音适时响起:

【刀工‘精湛’。以后家里水果交给你了。】

松田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杰作”,再看看礼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戏谑,又气又窘,抓起那个削残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嘟囔:“……交就交!饿不死你!”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松田啃着苹果,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气呼呼的仓鼠。

月见礼人安静地躺着,水色的眼眸里映着松田笨拙而认真的侧影,还有窗外那抹难得的晴空。

仪器规律的嗡鸣仿佛变成了安眠曲。一阵倦意袭来,月见礼人缓缓地、极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松田啃苹果的动作瞬间停住。他蹑手蹑脚地放下苹果核,用纸巾擦干净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拉过椅子,紧挨着病床坐下。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目光贪婪地流连在礼人沉睡的侧脸上,掠过那些狰狞的敷料边缘,最终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病房里只剩下阳光移动的声音,和两人交错的、平稳的呼吸。

松田慢慢伸出手,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了礼人垂在床边、缠着纱布的小拇指。

一个微小的、无声的牵连。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勾连的手指上,闭上了眼睛。紧锁的眉头,在温暖的阳光和爱人平稳的呼吸声中,终于……一点点地舒展开来。

——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温暖的光带,斜斜地洒在特护病房的地板上。月见礼人身上大部分恼人的管线和束缚终于撤掉了,只留下腰腹和右腿几处关键区域的敷料。

最明显的变化是那头水色的长发——为了方便治疗和避免感染,被修剪成了利落又带着点野性的碎发狼尾,几缕稍长的发丝随意地垂在颈侧,衬得他露出的左半张脸和下颌线愈发精致流畅,皮肤带着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却无损那份惊心动魄的漂亮。

只有右额角至颧骨上方,依旧被一层特殊材质的透明敷料覆盖着,隐约透出底下深红色的狰狞疤痕,如同完美瓷器上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

他靠坐在升起的病床上,手里拿着那个特制的平板,指尖偶尔在感应区划过,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便平直地念出他输入的内容,与护士沟通着复健的细节。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沉淀的宁静力量。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丝外面的凉意。

松田阵平走了进来。他显然是刚从某个紧急现场下来,甚至没来得及换下那身标志性的黑西装。

剪裁精良的黑色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同色的马甲和一丝不茍的白衬衫,领带打得有些歪斜,显然是匆忙间整理过。

卷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不羁地搭在额前。他脸上带着未褪尽的冷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深邃的五官在逆光中轮廓分明,下颌线绷紧,喉结上似乎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灰尘。

他一边解着西装袖口的扣子,一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硝烟味和属于爆处组王牌特有的、极具侵略性的男性荷尔蒙。

“回来了。”松田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任务后的紧绷感。他随手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扯了扯领带,动作间透着一股不羁的野性。

然后他习惯性地拖过椅子,挨着病床坐下,长腿随意地岔开,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礼人:“感觉怎么样?护士怎么说?”

月见礼人擡起头。

阳光恰好落在他露出的那半张完美无瑕的侧脸上,水色的眼眸在看清松田此刻模样的瞬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一圈清晰的涟漪。

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从松田凌乱不羁的卷发,滑过他深邃锐利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带着点冷硬弧度的薄唇,再到那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被黑色马甲包裹的、充满力量感的胸膛和窄腰……最后落在那双随意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力量感的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月见礼人忘记了输入,忘记了平板,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用一种近乎贪婪的、毫不掩饰的目光,将松田阵平此刻这幅充满力量感、带着硝烟气、又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慵懒性感的模样,一寸寸地烙印进眼底。

水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沉淀、在翻涌,最终化为一种纯粹的、炽热的欣赏和……占有欲。

松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那目光太过直白和灼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扯了扯领带:“……看什么?我脸上有灰?”

月见礼人没有回答,也没有用平板。他只是微微弯起了唇角,被透明敷料覆盖的右脸牵动不了,但那露出的左半边脸上,笑容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喟叹的满足和得意。

他极其缓慢地擡起那只已经拆掉大部分纱布、活动灵活了许多的手,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轻轻捧住了松田的脸颊。

松田的身体瞬间僵住,血红的眼睛愕然地睁大,完全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月见礼人手上猛地用力,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拽住了松田那条歪斜的黑色领带,狠狠往下一拉。

松田猝不及防,高大的身体被拽得猛地前倾,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呼吸可闻。

在松田惊愕放大的瞳孔中,月见礼人仰起头,将自己苍白却柔软的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有权的、甚至有些失控的力道,精准地、狠狠地印在了松田微张的唇上。

“唔——!”

一个带着药味、微凉、却无比强势的吻!粗暴地碾过松田的唇瓣,带着月见礼人压抑已久的、劫后余生的炽热情感和一种“你是我的”的强烈标记意味。

松田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唇上那冰冷又柔软的触感,和礼人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他僵在那里,任由礼人近乎凶狠地啃噬着他的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砰!”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礼人君!关于下周的复健安排……呃——?!”经纪人小林拿着文件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这冲击性的一幕钉在了原地,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病床上,他那引以为傲的国民偶像,顶着一头桀骜的碎发狼尾,右脸还带着狰狞的敷料,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揪着那位以脾气火爆著称的爆处组王牌警官的领带,忘情地亲吻着,画面充满了强烈的反差和……禁忌感。

松田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得瞬间回神,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推开礼人,却被礼人死死拽着领带不放。

他只能尴尬又凶狠地瞪向门口石化的小林。

月见礼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松田的唇,甚至伸出舌尖,极其自然地舔了一下自己微肿的唇瓣。他缓缓转过头,水色的眼眸看向门口目瞪口呆的小林,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强吻警官的狂徒不是他。

小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指着他们,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因为震惊而拔得又尖又细:“礼…礼人君,你……你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天啊!你怎么可以谈恋爱?!还是和…和男人?!这要是被媒体拍到…”

月见礼人微微蹙了下眉,似乎觉得小林的声音很吵。

他拿起旁边的平板,指尖划过。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打断小林的尖叫:

【小林君,我发给你的信息,没收到?】

【我已永久退出艺能界。公告应该已经发出。】

小林一噎,随即更加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平板:“我收到了,我当然收到了!可是礼人君,你看看你!”

他指着月见礼人,痛心疾首:“就算……就算有一块伤疤又怎么样?你其他地方还是那么完美,你的气质,你的影响力,无人能及,国民偶像的地位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我们可以转型,可以做幕后推手!可以…”

合成音再次冰冷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小林君。】

【偶像月见礼人,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只是月见礼人。】

【我对那些,没兴趣了。】

小林看着月见礼人那双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死寂般决绝的水色眼眸,又看看他脸上那道无法忽视的伤疤,再看看旁边那个眼神凶狠、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的松田阵平,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可是,可是…”小林还想挣扎,目光落在月见礼人那露出的、依旧完美得惊人的左半张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惋惜,“礼人君,你的脸,其他地方明明还是…”

“小林先生。”松田阵平低沉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股浓重的、毫不掩饰的戾气和警告。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走到小林面前,血红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一字一顿,“他、说、他、退、出、了。”

那眼神,仿佛小林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被当场拧断脖子。

小林被松田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他看着松田,又看看病床上那个平静无波、目光却只落在松田身上的月见礼人,终于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那个需要他精心包装、维护形象的“美人鱼的馈赠”。他亲手砸碎了那个光芒万丈的偶像外壳,露出了内里最真实的、伤痕累累却无比强大的灵魂。

而这个灵魂,如今只属于那个像恶狼一样守在他身边的男人。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尘埃落定的疲惫感席卷了小林。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对着月见礼人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明白了,礼人君。请……请多保重。”说完,他失魂落魄地转身,踉跄着离开了病房,背影充满了梦想破碎的萧索。

病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松田阵平转过身,看着病床上的月见礼人,眼神复杂,有心疼,有后怕,还有一丝被当众“宣示主权”的别扭和…隐秘的得意。

月见礼人则擡起手,指尖再次抚上松田被自己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水色的眼眸里漾开一丝狡黠而得意的笑意,用口型无声地说: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