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神乐被降谷零死死箍在怀里,粉眸死死盯着半空中那团燃烧着、正缓缓坠落的72号吊舱残骸,如同被钉在绝望的十字架上。
母亲的简讯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礼人身上有集团最新研发的“星尘”防护服,贴身,超强抗冲击吸能,快,接住他,还有机会,接住他!】
“哥——!”神乐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头濒死挣扎的困兽,疯狂地想要挣脱降谷零的桎梏,冲向那地狱火球坠落的方向,“放开我,零!放开我!”
他白发凌乱,精致的脸上涕泪横流,绝望和希望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神乐,冷静,太危险了,”降谷零惊怒交加,紫灰色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心疼,手臂如同铁钳,用尽全力压制着怀里疯狂挣扎的人。他不能让神乐冲进那片随时可能二次爆炸的死亡区域,
“不——!让我去,哥——!”神乐目眦欲裂,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极致的情绪冲击和身体本能的孱弱在他体内激烈碰撞。他猛地仰头,一口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如同压抑到极致的岩浆,狂喷而出。
猩红的血点溅在降谷零黑色的外套上,触目惊心。
神乐眼中的疯狂和光亮瞬间熄灭,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唇角和下巴还残留着刺目的鲜红。
“神乐!”降谷零的嘶吼带着恐慌,紧紧抱住瘫软的身体。
就在这混乱绝望的瞬间,月见绯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是母亲锦音千代打来的紧急通讯,月见绯几乎是立刻接通,并下意识地按下了免提。
一个冰冷、急促、却带着一线微渺希望的女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和爆炸的余音,清晰地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尤其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僵立在不远处的松田阵平身上:
“绯,听好,礼人身上穿着‘星尘’,最内层,我们实验室刚通过极限测试的液态纳米防护服,能瞬间吸收分散超高能量冲击,他落地前必须接住,用缓冲网,气垫,任何东西,快,他现在一定还活着,快——!”
这声音如同魔咒,瞬间击碎了松田阵平那被绝望冰封的躯壳,
礼人……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最炽烈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死灰般的瞳孔,那刚刚被无边黑暗吞噬的灵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狰狞的求生欲。
他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向那团裹挟着残骸、正呼啸着砸向下方购物广场边缘一处空旷工地的火球,
没有半分犹豫。
“让开——!!!”
松田阵平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疯兽,他撞开挡在身前的警察,撞开试图扶住他的萩原,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朝着那死亡坠落点,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卷发在狂风中乱舞,脸上的血污和泪痕被风刮得生疼,那双眼睛里却只剩下一个目标——接住他,接住那个用命把他推出来的混蛋。
“松田!”萩原惊骇大喊,想追上去却被月见绯一把拉住。
月见绯红眸冷冽,语速快得惊人:“通知消防,准备最高级别缓冲气垫,目标区域——东南角空地,立刻!”他一边对着对讲机嘶吼,一边同样朝着松田狂奔的方向追去,萩原紧随其后,眼神紧紧锁在月见绯身上,充满了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松田阵平冲进了那片满是碎砖瓦砾、钢筋裸露的工地,头顶,那团燃烧的、扭曲的金属残骸带着死亡的尖啸,撕裂空气,正对着他所在的位置轰然砸落,热浪灼人,火星四溅。
“礼人——!”松田仰天嘶吼,不退反进,他像一颗炮弹般冲向预判的落点,肾上腺素飙升到顶点,全身的肌肉贲张,眼中只剩下那团毁灭火焰中心可能包裹着的一线生机。
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烟尘和碎片呈环形炸开,松田阵平被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一堆废弃的建材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腥甜。
但他顾不上,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堆仍在燃烧、冒着滚滚浓烟的残骸中心。
“礼人,月见礼人,你在哪?!回答我!”他疯狂地用手扒拉着滚烫的、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不顾掌心被烫得滋滋作响,皮肤被锋利的边缘割开,鲜血淋漓,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直流,但他毫不停歇。
“松田,这里!”月见绯和萩原也冲到了近前,月见绯红眸锐利,指着一处被厚重扭曲钢板压住的地方,“
松田疯了一样扑过去,和月见绯、萩原一起,三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怒吼着将那沉重的、滚烫的钢板硬生生掀开。
烟尘弥漫中,一个蜷缩的身影暴露出来。
月见礼人。
他身上的古装戏服早已被高温和冲击撕扯得破烂不堪,部分地方焦黑碳化,露出织物——正是那件“星尘”防护服。它显然承受了绝大部分的致命冲击,但也并非万能。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尤其是右脸的上半部分——从额角划过眉骨直到颧骨,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和深红交织的狰狞烧伤,水色的长发被烧焦了大半,凌乱地粘在伤口和脖颈上。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脸上布满黑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但松田看到了。
他还活着,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松田,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生怕弄碎了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礼人…礼人……”他声音哽咽破碎,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滚滚而下。
就在这时,松田的目光猛地凝固在月见礼人紧握的右手上。
那只手,指节扭曲变形,皮肤同样被灼伤,却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攥着一个东西——一个被高温烤得变形、屏幕碎裂成蛛网的手机。
松田的心跳几乎停止。
他颤抖着,极其小心地、一根一根地掰开月见礼人冰冷僵硬的手指。
变形的手机滑落在他血迹斑斑的掌心。
屏幕虽然碎裂,但还顽强地亮着微弱的光,停留在短信编辑的界面。
收件人栏,赫然是:【坏孩子】
而编辑框里,只有三个被鲜血和烟灰模糊了边缘、却依旧能清晰辨认的字:
【活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松田阵平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耳边是礼人最后那句带着笑意的“我可不接受胆小鬼的告白”和诀别的“活下去,阵平——”,眼前是他此刻遍体鳞伤、面目全非却仍死死攥着这条未发出信息的模样…
所有的情绪——劫后余生的狂喜、目睹他惨状的剧痛、被那份深沉到用生命去践行的爱意彻底击穿的震撼、还有那排山倒海、几乎将他溺毙的自责和心疼——如同万吨炸药在他胸腔里轰然引爆,
松田阵平发出一声泣血般的、混合着无尽痛苦和极致爱意的嘶吼,他猛地俯下身,不顾一切地将地上那个伤痕累累的身体紧紧、紧紧地抱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礼人,礼人…”他把脸深深埋进对方那被烧焦、沾染着血污和烟灰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对方脸上的污迹,也滴落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礼人,你撑住,求你撑住!老子命令你活下去,听到没有,活下去——!!”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音,一遍遍重复着“活下去”,如同最卑微的祈求,又如同最凶狠的命令。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和心跳,仿佛抱着他失而复得的、残缺却无比珍贵的整个世界。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和消防员迅速冲了过来。
松田阵平被强行拉开,但他血红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担架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直到救护车的门关上。
他踉跄着追了几步,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冰冷肮脏的废墟上,双手深深插入地面的碎石瓦砾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声,在弥漫着焦糊味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医院急救室外,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刺鼻的消毒水味也压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从松田阵平身上散发出来的焦糊和血腥气。
他像一尊从地狱里捞出来的、布满裂痕的石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直挺挺地站着。卷发凌乱纠结,沾满烟灰和干涸的血块,脸上那道被玻璃划破的口子还在缓慢地渗着血丝,混着泪痕和黑灰,蜿蜒而下。
身上的警服破烂不堪,露出的手臂和手背上布满了烫伤和水泡,还有被金属碎片划开的狰狞伤口,有些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血污已经凝结发黑。
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的急救室大门,仿佛要将那金属门板烧穿两个洞。
时间一分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萩原研二站在他身边,脸色同样苍白,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痛苦。
他手里拿着从护士站要来的简易消毒包和纱布,几次试图靠近:“小阵平……你手上的伤……先处理一下好不好?感染了就……”
“滚开。”松田阵平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没有看萩原一眼。他的全部灵魂,似乎都系在那扇门后,那个浑身焦黑、面目全非、却用生命把他推回人间的人身上。
这点皮肉之苦?不及他承受的万分之一!
他甚至觉得,这些伤口带来的痛楚,是此刻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证明礼人付出代价把他救回来的东西。
他需要这痛,需要这血,需要这狼狈,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他灵魂碾碎的愧疚和恐惧。
萩原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松田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他眼中那死寂的、近乎毁灭的绝望,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此刻任何劝说都是徒劳。
就在这时,医院走廊尽头传来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喧嚣,即使隔着厚重的防火门和长长的走廊,也能清晰地听到鼎沸的人声、刺耳的闪光灯快门声、记者声嘶力竭的提问声。
“月见礼人先生情况如何?!”
“请透露伤情细节!”
“月见礼人是否毁容?!”
“国民偶像为救警察英雄重伤!月见礼人现在是否清醒?!”
“国民偶像”、“毁容”、“重伤”、“生死未卜”……这些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急救室外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媒体的疯狂,将急救室外这片压抑着巨大悲痛的空间,彻底变成了一个喧嚣的、令人窒息的角斗场。
那些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层层阻隔,顽强地钻进急救室门前这片死寂之地。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喧嚣和死寂交织中,一个踉跄的身影被雾海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出现在走廊拐角。
神乐。
他脸色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粉眸里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疏离,只剩下被巨大悲痛和愤怒灼烧后的空洞和疯狂。
白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身体虚弱得几乎站不稳,全靠雾海岚支撑。他挣脱开雾海岚的手,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急救室门口,目光扫过门口或站或坐、神色各异的警察——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佐藤美和子、目暮十三……
最终,他那双空洞的粉眸,死死钉在了松田阵平身上,然后是萩原研二。
“为什么……”
神乐的声音很轻,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和颤抖,却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为什么……”他猛地擡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控诉,“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月见家?!”
他指着松田阵平,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你,松田阵平。因为你,我大哥,他就在里面,生死不知,全身烧伤,脸都毁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砸在地上。
接着,他猛地转向萩原研二,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还有你,萩原研二,因为你,我二哥,整个后背,全是狰狞的疤,永远也好不了,每次换药都疼得浑身冷汗!”他嘶吼着,身体因为激动而摇晃。
“你们警校组…你们几个…是跟我们月见家有仇吗?啊?一个接一个,一个连累一个 非要让我们家家破人亡才甘心吗?放过我们行不行?放过我们月见家行不行——!”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哭喊出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喊完,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由白转青,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神乐!”雾海岚吓得赶紧扶住他。
“小乐!”月见绯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心疼。
他迅速上前,不顾自己后背的伤,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弟弟紧紧搂进怀里,红眸里满是痛楚。他宽厚的手掌一下下、极其温柔地拍抚着神乐剧烈起伏、咳得撕心裂肺的后背,“别说了,小乐,别说了…大哥会没事的,二哥的伤也不疼了…没事的,没事了…”
神乐的脸埋在月见绯的颈窝,感受着二哥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还有那透过衣物也能感觉到的、后背伤疤的粗糙触感。
极致的伤心、愤怒、恐惧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强撑的理智。他死死抓住月见绯的衣服,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绝望,充满了无助。
“二哥,哥…哥在里面…他好痛…好痛…”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月见绯紧紧抱着他,下巴抵着弟弟的白发,红眸也泛起了水光,只是强忍着不让它落下。他一遍遍地低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不怕,小乐不怕,大哥最坚强了,他一定会撑过去的…”
然而,神乐的哭声却越来越微弱,身体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僵,哭声戛然而止,抓着月见绯衣服的手无力地滑落。
“神乐?!”月见绯大惊失色。
降谷零如同猎豹般冲了过来,在神乐彻底软倒之前,一把将他从月见绯怀里接了过来。神乐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咳出的血沫,已然彻底晕厥过去。
“神乐!”降谷零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紫灰色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他毫不犹豫地打横抱起轻飘飘的身体,朝着病房的方向狂奔而去,留下雾海岚焦急地追在后面。
急救室门口,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神乐那撕心裂肺的控诉声,仿佛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心上,也拷问着在场的每一个警察。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月见家?!”
“放过我们行不行?!”
“你们警校组……非要让我们家家破人亡才甘心吗?!”
松田阵平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靠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血污、伤痕累累的手,眼前是月见礼人撞碎玻璃时那破碎而绝美的笑容,是他焦黑狰狞的右脸,是他紧握着手机、指缝里渗出血的模样……神乐的每一句控诉,都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他最深的伤口,再狠狠搅动。
是他。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礼人不会变成这样。
是他……把灾难带给了月见家。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钉在礼人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门外。他连呼吸都觉得是罪过。
萩原研二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下意识地看向月见绯。
月见绯背对着众人,红眸低垂,看着自己刚才抱住神乐的手,那清冷的背影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和无言的痛楚。萩原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几乎窒息。
他想上前,想说什么,可脚下如同灌了铅,半步也挪不动。神乐的控诉,字字诛心。
月见绯背上的疤…是为了救他。
这份恩情,这份愧疚,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此刻都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依旧冷酷地亮着,像一只漠然的眼睛,俯视着门外这片人间炼狱。媒体喧嚣的声浪隔着门板,如同永不疲倦的背景噪音。
松田阵平依旧像一尊流血的石像,死死盯着那扇门。
萩原研二僵立着,眼神痛苦地落在月见绯沉重的背影上。
佐藤美和子捂着脸,无声地啜泣。
目暮十三重重地叹了口气,摘下帽子,疲惫地搓了把脸。
绝望、痛苦、愧疚、沉重的静默…如同粘稠的墨汁,将急救室门口这片小小的空间彻底淹没。只有那盏红灯,兀自闪烁着,昭示着里面正在进行的、与死神的惨烈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