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军训
夏末的蝉鸣聒噪，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在大学的操场上。空气中弥漫着塑胶跑道被烤化的淡淡气味和新生们混杂着汗水和防晒霜的青春气息。
锦音神乐和雾海岚穿着崭新的迷彩服，站在大一新生的方阵里，像两棵被晒蔫了的小白菜。
神乐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几缕没束好的白色碎发。
他努力挺直腰背，但腿根深处残留的酸软和隐隐作痛，以及体内“潘多拉”尚未完全稳定的微妙平衡，都让他在烈日下倍感煎熬。
军训第一天，站军姿。
“神乐，你真的行吗？”旁边同样汗流浃背的雾海岚压低声音，担忧地瞥了他一眼，“要不…再跟教官说说？礼人哥和绯哥都说了让你别勉强。”
神乐微微摇头，粉色眼眸里带着一丝固执：“没事，我想…体验一下。”声音有些发虚。二哥月见绯早上开车送他们来时，看着他苍白的脸，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反复劝他直接申请免训。但神乐拒绝了。
他渴望这种普通的、属于“锦音神乐”这个身份的大学生活，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然而，身体的极限不会因为意志而轻易改变。半小时后，神乐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
他咬着下唇，强撑着举起了手。
“报告教官！我身体不适，请求休息！”
负责他们连队的是一位面相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教官，旁边还站着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学校武装部派来巡视的主任。
李教官看了眼神乐摇摇欲坠的样子，刚想点头，旁边的王主任却推了推眼镜，板着脸开口了：
“这才站了多久？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也太差了！一点苦都吃不了！看看其他同学！都给我坚持住！不准偷懒！”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训斥意味，目光严厉地扫过神乐，“继续站着！没有命令不准动！”
神乐的身体晃了一下，粉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和冷意。他没想到会被如此刁难。
“喂！你讲不讲道理啊！”雾海岚瞬间炸毛了，他一步跨出队列，挡在神乐身前，冲着王主任就吼，“没看他脸都白了吗？他是真不舒服！凭什么不让他休息？出了事你负责吗？”
“谁让你出列的？！还有没有纪律了！”王主任被当众顶撞，脸上挂不住，厉声呵斥，“你们两个！扰乱训练秩序！给我站到那边太阳底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归队！”
“你！”雾海岚气得拳头都攥紧了，他轩尼诗的脾气差点当场发作，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戾气。
“岚。”神乐一把抓住了雾海岚的手臂，用眼神制止了他。
粉色眼眸里没有了刚才的脆弱，反而沉淀出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他对雾海岚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雾海岚看着神乐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狠狠地瞪了王主任一眼，然后梗着脖子，拉着神乐走到了旁边毫无遮拦的、阳光最毒辣的地方站定。
“妈的，什么玩意儿…”雾海岚低声咒骂，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神乐却只是沉默地站着，重新挺直了背脊。阳光毫无遮挡地炙烤着他，汗水很快浸透了迷彩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但他站得笔直，粉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出情绪。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似乎是学校工作人员的人匆匆跑到王主任身边，在他耳边低声急语了几句。
王主任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看向站在烈日下摇摇欲坠的神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慌乱。
月见集团和锦音财阀的小少爷？！
锦音千代那个女魔头的儿子？！
他刚才……他都干了什么？！
王主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神乐面前，脸上堆满了谄媚又惶恐的笑容，声音都变了调：“锦、锦音同学，哎呀，误会，天大的误会！你看我这老眼昏花的，快，快别站了，赶紧去树荫下休息。医务室…对，去医务室！我让人送你去……”
周围的同学都看呆了，不明白这位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主任怎么突然变脸比翻书还快。
神乐缓缓擡起眼睑，粉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向王主任那张堆满假笑的脸。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般的漠然和…一丝冰冷的嘲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垂下眼帘，依旧稳稳地站在那灼人的烈日之下。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让我站，我就站给你看。
王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手足无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雾海岚在旁边看得解气又担忧，他刚想开口让神乐别硬撑——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神乐的身体毫无预兆地晃了一下，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软地向前倒去。
“神乐！”雾海岚惊骇地大叫，伸手去扶，却慢了半步。
就在神乐即将摔倒在地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人群中闪电般冲出。
那是一个穿着同样迷彩服、身材高挑挺拔的男生。他有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眸深邃锐利，下颌线条流畅而冷峻。
即使穿着普通的军训服，也难掩那份俊美和沉稳的气度。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在神乐倒地前稳稳地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你……”雾海岚的手抓了个空，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生。
他完全不认识对方。
黑发男生抱着昏迷的神乐，甚至没有看雾海岚和王主任一眼，只是低头快速检查了一下神乐的情况，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随即，他抱着神乐，转身就朝着操场边的医务室方向大步走去，步履沉稳而迅疾。
“喂，等等我！”雾海岚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他经过面如死灰的王主任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眼神里的警告和冰冷让王主任如坠冰窟，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你……你谁啊？放下他！医务室有校医！”雾海岚追上黑发男生，焦急又警惕地问。神乐现在身份敏感，他不敢大意。
黑发男生脚步不停，侧过头瞥了雾海岚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深邃，声音低沉平稳：“雪舟天音。新生。我知道医务室在哪。”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对这里很熟悉。
雾海岚愣了一下，雪舟天音？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他抱着神乐的姿态沉稳有力，目标明确，不像有恶意。
而且…雾海岚看着男生冷峻的侧脸，总觉得那眉眼轮廓，似乎在哪里见过一丝微妙的熟悉感？一时又想不起来。
两人一路无话，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务室。校医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让雪舟天音将神乐放在病床上。
雪舟天音轻轻放下神乐，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谨慎。
他直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落在神乐苍白如纸的脸上和汗湿的白色碎发上，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退后一步，将位置让给了校医。
雾海岚立刻扑到床边，焦急地看着校医检查。校医量了体温和血压，又问了雾海岚一些情况，初步判断是中暑加体力透支，需要静卧休息，补充水分和电解质。
看着校医给神乐挂上葡萄糖，雾海岚才稍微松了口气。他这才有空仔细打量站在一旁的雪舟天音。
黑发，黑框眼镜，俊美冷峻，气质沉稳得不像新生，雾海岚越看越觉得这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点像神乐平时那种过于冷静的气质？但神乐是精致脆弱的美，这个雪舟天音则是冷硬内敛的俊朗。
“咳…那个，雪舟同学，刚才…谢谢你啊！”雾海岚挠挠头，真诚地道谢，“要不是你动作快，神乐就摔地上了。”
雪舟天音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举手之劳。”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病床上安静沉睡的神乐脸上，镜片后的眼神深沉难辨，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问道：“他……一直身体这么差？”
“啊？哦，也不是一直，就是…”雾海岚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需要多注意。”他含糊其辞。
雪舟天音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对雾海岚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他醒了，让他好好休息。”说完，不等雾海岚回应，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医务室，背影挺拔而利落。
“真是个怪人……”雾海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小声嘀咕。不过眼下他也顾不上研究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雷锋”同学了，他得守着神乐。
他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神乐挂着点滴的安静睡颜，又想起刚才那个王主任可恶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名为“记仇小本本”的加密备忘录，飞快地输入：
目标：军训王秃驴（武装部王主任）
罪名：故意刁难病弱小神乐，导致其光荣晕倒！
待办：1.查他老底！2.找机会套麻袋！3.告诉零！
刚输入完，医务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降谷零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周身带着一股风尘仆仆却又冰冷迫人的气势，出现在了门口。
他显然是接到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紫灰色的眼眸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病床上的神乐，当看到那苍白的小脸和手背上的针头时，眼中的风暴瞬间凝聚。
他没有看雾海岚，直接大步走到床边，俯身，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上神乐汗湿的额头，确认温度。
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整个医务室的温度骤降。
雾海岚被他这无声的、却比雷霆震怒更可怕的气场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小声解释：“零…那个，神乐是中暑加累着了，校医说休息下就好。”
降谷零没有理会他。他仔细地替神乐掖好被角，目光扫过神乐迷彩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被烈日晒得有些发红的皮肤，眼神更加幽暗。
然后，他才缓缓直起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雾海岚，声音低沉得如同冰封的湖面：
“谁干的？”
“那个姓王的…人在哪？”
雾海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立刻把手机上的“记仇小本本”递过去，还添油加醋地把王主任如何刁难、神乐如何坚持、最后如何晕倒的过程快速说了一遍。
降谷零看着雾海岚手机上“王秃驴”的备注和那三条“待办”，紫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只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是我。”
“东大，武装部，王主任。”
“让他立刻滚蛋。”
“通知校董会，这个人，教育系统内，永不录用。”
“理由？渎职、体罚学生、造成重大安全隐患。”
“十分钟内，我要看到处理结果抄送锦音集团法务部和月见集团公关部。”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却已决定了一个人职业生涯的彻底终结。
雾海岚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心里默默给那位王主任点了根蜡。
零出手…果然快、准、狠，不留余地。
降谷零收起手机，弯腰，小心翼翼地将还在昏睡中的神乐连人带薄毯一起打横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与刚才电话里那冷酷的命令判若两人。
“零？你要带神乐去哪？”雾海岚连忙问。
“回家。”降谷零言简意赅，抱着神乐就往外走。路过雾海岚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紫灰色的眼眸扫了他一眼，丢下一句：
“军训，我帮他请假了。”
“你……看着办。”
然后，他便抱着神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务室。
雾海岚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和病床，又看看自己身上汗湿的迷彩服，欲哭无泪：“喂！什么叫‘看着办’啊？我也想去吹空调吃冰淇淋啊！零你这个双标狗！”
他哀嚎一声，认命地叹了口气，看来这大学军训……是躲不过了。不过想到那个倒霉的王主任，他的心情又莫名好了起来。
而被降谷零稳稳抱在怀里的神乐，在昏睡中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怀抱，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苍白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降谷零低头看着怀中人依赖的小动作，紧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软化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