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可救药

第24章 无可救药

神乐带着一身仓库的冷气和降谷零那霸道宣言留下的混乱心绪回到公寓。刚脱下外套,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雾海岚】的名字。

他揉了揉眉心,压下烦躁,接通电话:“岚?这么晚了……”

“神乐”电话那头传来雾海岚带着浓重鼻音、明显低落沮丧的声音,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活力,“我…我做了一堆甜点,想给你,但……但我好没用。”

神乐一怔,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异常:“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里?”他放轻了声音,带着法医特有的冷静安抚力,“别急,慢慢说。”

“我在家,没事,就是,就是觉得自己好奇怪。”雾海岚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自我厌弃的苦恼。

“为什么我要这样,为什么总是格格不入,像个异类。”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强烈的情绪低谷,无法自拔。

神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尝试开导他:“岚,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你觉得奇怪,或许只是因为你还没找到真正理解你的人。就像……”

他努力搜寻着能引起共鸣的比喻,前世作为法医的记忆碎片闪过,“……就像在陌生的坐标系里,一个函数的性质需要特定的参照系才能看清。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换个角度,也许就豁然开朗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死寂。

几秒后,雾海岚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激动:“奇变偶不变?!神乐!你……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神乐一愣,不明白对方为何对这个普通的数学口诀反应如此剧烈:“奇变偶不变?高中数学诱导公式的口诀啊,怎么了?”

“诱导公式…口诀…”雾海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带着巨大狂喜的哽咽,“是了,神乐!你……你也是?天啊,你也是?!!”

神乐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粉眸骤然睁大。

一个荒谬又极具冲击力的念头猛地击中了他,雾海岚的反应,难道?!

“岚,你…难道?”神乐的声音也变得艰涩。

“等我,神乐,等我!!”电话被猛地挂断。

不到二十分钟,急促的门铃声就响彻安静的公寓

。神乐打开门,外面站着气喘吁吁、眼睛红肿却闪烁着惊人亮光的雾海岚。他甚至没换掉居家服,外面只草草套了件外套,脖子上巨大的粉色蝴蝶结都歪了。

“神乐!”雾海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进来,反手“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神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脸上却是狂喜的笑容:“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我们都是,对不对?你也是从……那里来的,对不对?!”

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神乐看着眼前激动到语无伦次、泪流满面的少年,一种同样汹涌的、找到“同类”的巨大冲击感席卷了他。

七年来深埋心底、无人可诉的孤独和秘密,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他缓缓蹲下身,与雾海岚平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也是……穿越者。”

“哇啊——!”雾海岚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不再是刚才的低落沮丧,而是一种积压了太久、终于找到归属的、彻底释放的哭泣。

他猛地扑进神乐怀里,紧紧抱住他,像个走失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全身都在颤抖。

神乐僵硬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拍抚着雾海岚颤抖的后背,任由他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

这一刻,所有的防备、算计、组织的阴霾都被暂时隔绝在外,只剩下两个漂泊异世的灵魂,在深夜里互相取暖。

哭了许久,雾海岚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但依旧紧紧抱着神乐不放。他擡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神乐,声音沙哑却带着无比的信任:“神乐,告诉我,你的一切。好不好?我…我太孤独了。”

神乐沉默片刻,看着雾海岚那双充满渴望和依赖的眼睛,缓缓开口。

他第一次,向另一个人完整地袒露了自己的秘密:前世法医的猝死,重生为9号实验体的地狱九年,被月见家救回的温暖与阴影,与降谷零幼年羁绊的甜蜜与苦涩。

七年的病痛与治疗,Athena的身份……以及,他最终选择踏入的那个黑暗漩涡——以fe的身份。他隐去了具体的组织名称和核心机密,但坦诚了自己双重身份的挣扎和对黑暗面的复仇之心。

雾海岚听得心惊肉跳,时而心疼地抓紧神乐的手臂,时而又为他的经历感到愤怒。

当听到神乐成为组织成员时,他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退缩,反而抱得更紧。

“神乐。”雾海岚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他擡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神乐,“你…好勇敢,也好痛苦。”

神乐摇摇头,没有多说自己,反而问道:“你呢,岚?你是怎么来的?你的…蝴蝶结……”他早就注意到雾海岚脖子上那个巨大的、似乎永远存在的粉色蝴蝶结。

雾海岚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他犹豫了很久,才颤抖着伸出手,解开了那个巨大的、装饰性的粉色蝴蝶结。

随着蝴蝶结的落下,一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几乎环绕了他整个后颈的陈旧疤痕,暴露在灯光下。

那疤痕颜色暗沉,边缘扭曲,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死死缠绕着他的脖子,昭示着曾经遭受过的致命伤害。

神乐的瞳孔猛地收缩。

作为法医,他一眼就看出,这绝对是利器切割造成的致命伤!位置和深度都足以瞬间切断颈动脉和气管。

雾海岚的声音带着噩梦般的颤抖,眼泪再次无声滑落:“我…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在这具身体里。他…他当时正被一群人堵在巷子。”

“那些人用碎玻璃瓶…划开了他的脖子,嘲笑娘娘腔去死。”他痛苦地闭上眼。

“我感觉到了…那种冰冷的东西切开皮肤、肌肉,温热的血喷出来。窒息…我以为我死定了。但是,等我再睁开眼,我在医院,我‘活’了下来,带着这道疤。”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神乐,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孤独和恐惧:“我醒来后,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一样。我害怕…我怕被人发现我不是原来的‘雾海岚’,我怕被人看到这道疤,我怕再被当成异类,我只能戴上这个蝴蝶结,拼命模仿记忆里那个‘雾海岚’活泼开朗的样子。但是,神乐,我好累,我好害怕,直到…直到听到你说‘奇变偶不变’”

他看着神乐,泪水决堤:“终于…终于有人和我一样了,终于有人知道我从哪里来了。终于不用再一个人装下去了”巨大的、积压已久的孤独感彻底爆发,他再次紧紧抱住神乐,把脸埋在他怀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恐惧和伪装都哭出来。

神乐感受着怀里颤抖的身体和颈后那道狰狞疤痕的触感,心中涌起强烈的共鸣和酸楚。他用力回抱住雾海岚,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安慰。

在这个冰冷的异世,他们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松田阵平被月见礼人那条“晚安”短信搅得心烦意乱,正和伊达航对着啤酒瓶吹,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混乱的心跳。包厢门被拉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竟然又回来了。

“哦?零,景光?怎么回来了?没去‘养’你的小鬼,照顾‘小姑娘’?”松田没好气地嘲讽,带着被抛下的怨念。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坐下,直接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紫灰色的眼眸沉郁,显然心情不佳。诸伏景光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坐下,解释道:“神乐那边……似乎有朋友在。雾海小姐……也休息了。”他刻意模糊了雾海岚的性别。

伊达航看着两人,尤其是降谷零那副样子,作为老大哥的责任感又上来了。他放下酒杯,语重心长地开口:“零,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好好想想。神乐那孩子,才十七岁,身体又弱。你对他的关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那种关心,绝对不能变质!不要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产生什么‘奇怪的感情’,这是底线!”

降谷零猛地擡眼,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被冒犯的冷意:“班长,我的感情用不着你来定义‘奇怪’与否。我对神乐如何,我心里有数。”他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眼看气氛要僵,降谷零目光一转,精准地投向旁边有些走神的诸伏景光,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恶劣转移话题意味的弧度:“班长与其担心我,不如问问景。他对那位‘雾海小姐’的关心,可一点也不比我少。又是处理伤口,又是深夜应邀去品尝甜点……那份体贴入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照顾邻家‘小妹妹’呢。”

“零!”诸伏景光冰紫灰色的眼眸闪过一丝被戳破的窘迫,立刻反驳,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雾海只是神乐的朋友,膝盖受伤又受到惊吓,作为警察和年长者,给予一些帮助和照顾是应该的,仅此而已!”他强调着“应该”和“仅此而已”,却不知自己微微发红的耳尖已经暴露了更多。

“呵,照顾?”松田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台,“景,你刚才接电话时那表情,还有回来时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可不像‘仅此而已’啊。我看你都快成人家专属保姆兼甜品试吃员了。”

就在这时,包厢门再次被拉开,萩原研二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走了进来。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与低落,完全没了往日的风流倜傥。他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和大家打招呼,直接坐到松田旁边,拿起桌上还剩半瓶的啤酒,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喂,萩原!”松田被吓了一跳,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萩原研二放下空瓶,长长地、带着酒气和郁结之气地吐了口气,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失魂落魄的低气压里。

显然,医院里月见绯那番“职责论”的切割,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和情感上的混乱纠结。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一个为情所困烦躁灌酒;一个强势宣告主权却被警告、拉兄弟挡枪;一个被戳破心思嘴硬反驳;一个为救命恩人失魂落魄喝闷酒……

伊达航再也忍不住了。

他“啪”地一声重重放下酒杯,浑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一丝被这群不省心家伙气笑的无奈:

“喂喂喂,我说你们几个!”他指着眼前形态各异的四个同期,声音拔高,“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松田被那个国民偶像月见礼人钓得神魂颠倒,零对那个十七岁的神乐抱着‘养在身边’的可怕念头,景光对那个新认识的‘雾海小姐’体贴得不像话,萩原你现在又为了那个差点为你送命的月见绯警官在这里喝闷酒?!”

他环视一圈,脸上是“你们是不是集体脑子进水了”的表情,发出了灵魂拷问:

“你们有没有搞错啊?你们喜欢的对象…清一色都是男人啊,喂,醒醒啊混蛋们!”

“我们可是警校毕业的精英警察,我们喜欢的……难道不应该是像娜塔莉那样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吗,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还是说,你们其实都…”伊达航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恐的猜测,“……都弯了?!”

“噗——!”

“咳咳咳!”

“班长你胡说什么啊!”

“谁弯了?!”

包厢里瞬间炸开了锅。松田被酒呛得直咳嗽,脸涨得通红;

降谷零脸色黑如锅底;

诸伏景光难得地露出了慌乱和尴尬的表情,耳朵彻底红了;

就连失魂落魄的萩原研二,也被班长这石破天惊的“弯了”论给震得回了点神,一脸错愕。

短暂的混乱和反驳声浪过后,包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其精彩纷呈,混合着被说中的羞恼、极力否认的慌乱、以及内心深处某种被点破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迷茫。

松田阵平最先打破沉默,他烦躁地抓了抓卷毛,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语气,低声嘟囔了一句,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每个人心头:

“啰嗦,喜欢…就是喜欢了,管他是男是女,喜欢的是那个人,不就行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降谷零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紫灰色的眼眸深处暗流汹涌。

诸伏景光冰紫灰色的眼眸微微闪动,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萩原研二看着杯中晃动的泡沫,眼神更加复杂迷茫。

伊达航则彻底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群“无可救药”的同期,最终只能狠狠地、无奈地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重重地叹了口气:

“完了…警校的精英之花们,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