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9章 小番茄
喻阳在家待到年初八，收到陶思然通知，说已经回国了，明天陶明峰打算亲自送他回老家，可能还要待半天才走，让喻阳做好随时换人的准备。
光陶思然在肯定瞒不过陶家二老，原时和喻阳提前一天回红果村，喻阳先藏在原时家，原时则去陶家给陶思然打掩护，以免他做出不符人设的举动，在二老面前穿帮。
这一年来喻阳的表现早已令陶爷爷和陶奶奶改观，或许是爱屋及乌，对陶明峰的出现并未有过多愤怒，由着这个断绝关系的不孝子坐下，一家人好好地吃了顿饭。
但也就这一顿饭。
饭后陶明峰稍坐，从车里拿了许多名贵礼品进来，逐一向陶家二老介绍。
陶思然想看热闹，但被原时拎小鸡似的抓到厨房洗碗，没能亲眼目睹他亲爸被陶家二老骂出家门的精彩画面，只听了个声，深感遗憾。
等到外头没有动静，陶家二老回房午睡，原时就带陶思然离开陶家，送到村口，看着他上了梁明笙的车。
喻阳在原时家等他回来，又多待了一会，听原时讲刚才在陶家发生的事。
本以为时隔多年陶家二老早就对这个儿子没了感情，晚饭后陪陶奶奶料理院子里的花圃，却总听她在低声叹气。
“奶奶？”喻阳蹲到她身旁，“怎么啦，有烦心事？”
陶奶奶起先摇头，喻阳看着不像没事，便学陶奶奶以前的话说：“哎，我才走了大半个月而已，奶奶就不跟我亲了，有小秘密也不和我讲咯。”
陶奶奶被他活灵活现的语气逗笑：“还好意思讲，走这么久，不给我和你爷爷打电话，同你老豆一样没良心喔。”
听她提到陶明峰，喻阳顺势转移话题：“奶奶，叹气是因为陶……爸爸今天惹您生气吗？”
陶奶奶又叹了一口气。
“是吧，也不全是。”她伸手剪落一片病变的枯叶，缓缓道，“他当年做事太不厚道，我和你爷爷都看不过眼，才和他断了联系的。”
“是什么事呢？”喻阳撑开垃圾袋，将掉在地上的残叶和坏花捡进去。
陶奶奶说：“他辜负了一个好女孩。”
陶明峰在婚前有过一位恋人，从大学相识到恋爱十年，最终却因工作分歧和性格不合的问题分手，未能修成正果。
“阿华很优秀，大学时成绩就压明峰一头，性格温和善良，礼貌孝顺。毕业的时候明峰带她来家里，我和老陶都很喜欢她，当成儿媳妇看的。
“后来嘛，他俩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创业，合办公司。明峰为了拉赞助每天喝酒应酬，也是阿华一直陪着他帮忙，照顾他，才熬过最开始那段艰难的日子。
“本来想等公司上了正轨，两人就能安心考虑结婚的事，结果这两个都是工作狂，到处出差，一个月面都见不了几次，一见就吵架。以前明峰回来都会带阿华一起，那年中秋回来没带，我一问才知道是分手了。”
陶奶奶顿了顿，看喻阳抱着膝盖听得认真，自觉多言：“不该跟你讲这些，你也有个妈，虽然我和老陶不认，但没说她不好的意思。辜负人的是明峰。”
喻阳摇摇头：“我知道。那他们分手是因为我爸做错事了？”
陶奶奶说：“明峰说是和平分手，阿华也这样说，可我总不信。她父母过世早，心里早把我们当爸妈了，时不时会回来探望我们。后来有段时间没来，说生病了，隔了大半年再出现，已经离开公司换了工作，还告诉我们她当妈妈了。”
喻阳一愣，忍不住道：“是哪一年？”
陶奶奶说：“就你出生那年。她大概刚得知喜讯，但没结婚，说只是想要个孩子。我和老陶就想，她应该也知道明峰有孩子了，还较劲呢，所以自己也要有一个吧。”
喻阳沉默，心中隐约有了猜想。
没记错的话，陶思然和他是同年出生，长相酷似对方，天底下真会有无亲无故的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吗？
“奶奶，那位阿姨叫什么名字？”喻阳问。
“她啊，叫喻英华。”陶奶奶说，“性子也犟，跟她名字一样。不过已经很久没来村里看我俩了，联系不上，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喻阳低头捡着碎叶，缓慢地深呼吸，竭力控制住表情才没露出异样。
阿华就是喻英华。
喻英华曾经的恋人是陶明峰。
喻阳在那年1月1日就出生了，比同年的陶思然大几个月，而喻英华模棱两可的话骗过了陶奶奶，让她误以为孩子是当时才怀上的，比陶思然要小。
所以能对着他“陶思然”这个孙子叙说往事，因为陶奶奶笃定，喻英华的孩子与陶明峰毫无关系，这段过往也只是过往，不会影响到两人各自的家庭。
“怎么了？傻傻地发呆。”陶奶奶轻拍拍喻阳的脸，“想自己妈妈了？”
喻阳不知怎么回答，望着陶奶奶温和关怀的目光，很久才点点头。
“你妈妈也是被明峰蒙蔽，哪有刚分开就和另一个在一起的。我和你爷爷骂他不负责任，他说已经有孩子了，要尽快结婚。”
这点和陶思然向喻阳透露过的信息吻合，陶明峰与他后来娶妻子并无感情，只存在利益交换关系。
陶明峰需要资金拓展公司业务，而他的妻子需要一个孩子继承娘家的家业，因此两人结合，生下了独子陶思然。
至于他的母亲喻英华，在分手后意外发现有了陶明峰的孩子，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舍得流掉，也没打算告知任何相关者，就这样一个人，独自抚养他长大。
机缘巧合之下，他遇见了同父异母的弟弟陶思然，来到了爷爷奶奶身边，陪他们生活了不长不短，却充满温暖和快乐的三百多个日夜。
“不说这些了，来扶一下我，腿都蹲麻了。”
陶奶奶伸手，喻阳立刻接住搀着，扶陶奶奶慢慢起来坐到矮凳上，又接着给她捏腿缓解僵硬不适。
“你是好孩子，思然。”陶奶奶摸摸喻阳的头，“明峰教不出这样的，是你妈妈的功劳。”
喻阳扯起笑，把下巴放在陶奶奶膝盖上，眼睛水润，像只乖巧的小狗。
“奶奶也好，”他说，“在这里我过得很开心。”
喻阳想，喻英华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也不希望陶奶奶知晓，那么他应该守住这个秘密，永远咽进肚子里。
等到身份换回来，或许他再也无法踏足红果村，无法再顶着这张脸见他们二老。
但没关系。
只要留下过美好的，曾是家人的回忆，就足够了。
他会一直记得始终宽容，教他要勇敢的奶奶，和总是刻薄挑刺，却会特意绕远路去买酷儿汽水和五羊雪糕给他的爷爷。
即便无法相认。
即便爷爷奶奶只会叫他“思然”，而永远不会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是“喻阳”。
他会一直记得。
十七岁那个彷徨无助的冬天里，他在陶家吃到了全世界最甜的小番茄。
【作者有话说】
妈妈没有念旧情的意思，只是想留下这个意外的孩子，所以才会有喻阳这个小太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