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6章 你躲什么
水声停了。
原时说“没”，抹完肥皂，又打开花洒冲洗。
喻阳握着手机，耳边的声响让他感觉心安，不知是恍如落雨淅沥的环境音，还是原时混杂在其中，微微粗重，但始终平缓温和的呼吸声。
“没生气，为什么不来学校上课？”喻阳问。
“入冬前土要保养，这几天都忙。单车坏了还没修，送完菜就中午了。下午送陈婆婆去诊所挂水，她流感，烧得厉害。”
陈婆婆是原时平日送菜的其中一户老人，子女不在旁，和老伴守着田过日子。昨夜烧了一晚都不知道，人老又害怕去医院，还是原时硬背着她才肯去的，医生说差点烧成肺炎了。
喻阳跟着他送菜时见过几次，于是也关心了一下，原时说没什么事，年纪大了免不了生病，看顾几天就好。
“那你是不是都没时间回学校啦？”喻阳说，“晚上还是来吃饭吧，我帮你补习。”
原时没应，还是那句：“再看。”
喻阳不明所以地追问：“看什么，你白天忙，晚饭也不吃吗？”
水声停了下来。
“喻阳，”原时反问他，“先推开我的人不是你么。”
浴室狭小，他的声音带着些微回音传来，一字一句，沉沉地砸落喻阳心头。
“……我没有。”喻阳否认得毫无底气，“怎么会呢。”
“周家轩说，你去找老黄花申请换座位。”原时淡淡，语气很平，“他问我和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欺负你。”
“我欺负你了？”他问喻阳。
这句话像根刺，扎破皮肉，堪堪抵到心前，痛不致死，却难受无比。
“……没有。”喻阳低声开口，“时哥怎么会，欺负我呢。”
“那你躲什么。”原时说。
喻阳哑口无言。
明明是最信任最依赖的人，话到嘴边，他却没办法说出来。
——因为是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以后回不回学校是我的事，不解释了。”原时说，“你也不用躲，好好学你的，我消失就行。”
说完便挂了电话，如同宣判死刑，连声再见也没让喻阳讲完。
时哥真生气了。
喻阳后知后觉地想，后知后觉地鼻子发酸，掉了两滴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进枕头里。
这一晚他难得失眠，脑袋一直嗡嗡响，有两个小人在里头吵架。
一个骂他不好，一个骂原时坏。
喻阳谁的话都不想听，又赶不走它们，只好捂着耳朵趴进枕头里，呼吸不畅憋得头晕，翻回来之后反倒有困意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后半夜却做起怪梦。
仍是那片青瓦白墙，站在墙下的两人却变了样，一个穿着篮球背心，一个罩着宽松明显不合身的校服外套，小小的身影缩在那人粗壮结实的臂膀里，只露出一点黑发。
喻阳觉得熟悉，走近去看，画面却陡然变成了第一视角——被困墙角的人是他自己，原时英俊冷酷的脸庞近在咫尺，漆黑双眸微微下垂，用捕捉猎物的眼神牢牢盯着他。
“喻阳，你躲什么。”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喻阳在那潭黑水里望见自己，还有原时钳住他脸的手。
心跳声盖过了呼吸声，喻阳不敢再看，慌乱地闭起眼睛，没能阻止原时落在他唇间的吻。
他们在接吻。
就像冬至那日躲进巷落里的温世明和林长清一样。
喻阳推不开原时，氧气被剥夺，手脚发软地陷入他火热的怀抱，将要溺毙在这潭漆黑深水里。
好烫。
他快呼吸不了了。
“——时哥！”
喻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嘴巴大喘气，心脏狂跳。
6点23分，闹钟还没响。
可这个梦的冲击性实在太强，喻阳再躺下也睡不着了，索性掀被子起身，迈下床的时候却感觉大腿有点湿，黏黏的。
“……”不是吧。
喻阳低头一看，顿时如遭雷劈。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真是——
不幸中的万幸是醒得够早，还有时间能偷偷溜到浴室销毁罪证。
喻阳换下来后，内裤没敢洗，洗了晾起来肯定要被陶奶奶问，只能扔掉，再抽些纸巾裹成团放上去，让垃圾桶看起来装满的样子。
至于睡裤，受灾面积不大，他用纸巾沾水简单擦了擦，放进脏衣篓，等晚上混着换下来的衣服一起洗了，就不会有人察觉异样。
做完这些回到房间，手机准时响起。
喻阳关掉闹钟，换好校服，若无其事下楼吃早餐。
一晚上没睡好，又做了奇怪的梦，精神状态难免差些。
陶奶奶问了一次，回到学校，周嘉欣也转过来问他，昨晚干嘛了，怎么顶着两只熊猫眼。
“做噩梦了。”喻阳搪塞道。
“最近风平浪静，有什么可噩梦的。”周嘉欣不解，随即眯了眯眼，凑近喻阳低声道，“你和原时真闹矛盾了？”
喻阳对这名字敏感得厉害，一听就打寒颤：“没有，你别听轩仔乱说。”
周嘉欣看着不大信：“那他怎么不和你一起上学了？”
喻阳沉默，心情复杂。
按照昨晚失眠时思考出的方案，本来是打算今天早点起来，去原时家帮忙，顺便拉他一起上学的。
但被那个怪梦打了岔，今早出门经过原时家，喻阳根本不敢往里瞄，走得飞快，生怕回忆起不该回忆的画面。
“……他有事，走不开呢。”喻阳低头在桌肚里找课本，转移话题，“你作业交了吗？准备早读了。”
周嘉欣没说话，又看了喻阳一会，才转回自己的座位去。
下午原时回来上课，仍是原来的座位，坐下没看喻阳，上课也没跟喻阳说一句话。
语文课下课，黄茉莉把喻阳叫到办公室，问他和原时怎么回事。
“他今天来找我，也说了调座位的事。”黄茉莉说，“你俩之前不都好好的吗？期中考也有进步，怎么现在突然都想调座位了？”
喻阳垂着手不说话。
原来昨晚那句话，是这样的意思。
他要躲，时哥可以比他更狠心，消失得更彻底，斩断所有联系，让他变回一年前刚来红果村那个孤零零的小孩。
“思然，你跟老师说实话，怎么想的。”黄茉莉关心道，“如果是原时又打架，或者欺负你了，要告诉老师。”
喻阳立刻摇头：“没有，时哥不打架的，也没欺负我。”
“那为什么要换座位？”
“我……”喻阳抿着唇，“我坐最后排，有点看不清黑板。”
黄茉莉皱眉：“之前一直也坐着，这么久才说？”
喻阳声音更小：“其实也能……”
“你一换其他同学也要换，影响不好。”黄茉莉接着说，“这样吧，离期末不到一个月了，你再坚持坚持，等下学期开学老师统一调整。”
【作者有话说】
这梦真是及时雨，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