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睡不着
这谁睡得着。
喻阳不知道哪不对劲,又不是第一次这么睡了,但总感觉怪怪的,一点睡意也没有。
房间里很黑,窗帘是全遮光的,伸手不见五指。
喻阳悄悄睁开眼,适应环境后也只能勉强看清原时的脸,看不清他睡着了没有。
“时哥?”喻阳轻轻地唤。
“嗯。”原时应了一声。
“你也没睡吗?”
小古板没话找话,傻傻的,原时故意吓他:“睡了,刚才是鬼应的。”
喻阳果然往他怀里靠了靠,老实了许多。
“吓到?”原时低头,看着喻阳头顶小小的发旋,说,“我打人的样子。”
发旋小幅度地转了转,是喻阳在摇头。
“那为什么睡不着。”原时问他。
喻阳说:“不知道。”
也可能是因为太黑了。
原时仿佛会读心:“我开灯睡不着,让你回家不回。”
喻阳有不回的理由,只是没办法说,怕提到今晚的事又刺激了原时。
他问原时为什么开灯睡不着。
原时说:“太亮,会被找到,就挨打。”
以前原国富喝醉回家,一进门先开灯,找母子俩躲在哪里,追着打。
后来试过一次停电了,原国富回来摸黑进屋,看不清路,撞到柜子把自己磕晕了,躺在客厅地板睡了整夜,原时才知道原来他有夜盲症,酒喝多弄的,治不好了。
“我妈走之后,我每晚睡前会拉电闸,让他找不到我。”
屋里越黑越有安全感,原时说得很平淡,对喻阳而言却是无法想象的恐怖。
那天原时安慰他的那句并非玩笑话,有这样一个父亲确实比没有更糟糕。
“他一直打你吗?”喻阳觉得心疼,伸手摸摸原时的肩膀和胳膊,隔着衣服,“是不是留了很多伤啊。”
原时说:“重的都被我妈挡了,我挨得不多。上初二之后,原国富也打不过我了。”
初中二年级,才十四岁,身体甚至还未完全长开,要有多大的狠劲,才能使一个成年体格偏壮的男人打不过?
喻阳想起今晚,被吵醒之后他就出了房门,担心原时介意所以没现身,躲在楼梯口看父子俩互殴,没有哪一边是手下留情的,都在往死里打。
如果这还不算重的话,那,“你的左耳也是被他打坏的吗?”
喻阳喃喃着问出口,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一时有些无措:“额……我……”
“怎么知道的。”原时没否认。
这段时间因为补习两人从早到晚都待在一起,朝夕相处,喻阳总围着他转。有时明明在左边也要特地换到他右边才说话,还经常确认他有没有在听——
原时又不是木头,不难察觉出喻阳是在照顾他。
加上之前几次有意无意的试探,喻阳知情对原时来说也算意料之中。
“……起先是猜的,后来把耳机塞给你听,才发现你左耳听不见。”喻阳说,“就是你以为是英语听力那次。”
原时记得,喻阳又紧张地问他会不会生气,被他弹了下额头:“小骗子。”
“是原国富。”原时说,“怕被告虐待,他拖了几天才带我上镇医院看,已经成永久性损伤了。”
喻阳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医生说治不好吗?”
原时说:“耳膜破了,可以戴骨传导设备,但价格很高,原国富舍不得花钱。”
“你妈妈呢?”
“她当时准备走,我不想她再因为我回头,就配合原国富装没事。”原时说,“后来习惯了。别人知道也只会同情,帮不到什么。”
红果村一个小地方,林梅离开后,原国富就是他唯一监护人,如果因为虐待罪被抓,最后还是得联系林梅回来接管他。
既然结果已经造成了,原时不想,也没必要再去拖累决意出走的母亲,那个一生都在受折磨的可怜女人。
“时哥……”喻阳不知该怎么安慰原时,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没用。
他忘了刚才尴尬和不自在,伸出手越过原时的腰,小心翼翼地收拢,慢慢抱住了这个被自己揭开伤疤的少年。
那么宽的肩背,那么结实的身体,和原时一起总感觉他可靠,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可这些原来都是挨了许多年的苦才硬扛出来的。
……明明时哥也只比他大一岁啊。
喻阳埋着脑袋,柔软的手心在原时后背上下抚着,没什么力气的,像一片羽毛落到心头。
轻盈、平静。
被压抑的狂躁和残余怒火也在这断断续续的轻抚中逐渐消散。
原时沉下心,难得在见过原国富的夜晚,能有几分隐约的困意。
他听见怀里冒出吸鼻子的声音,一愣,习惯性抓了抓喻阳的后脑勺:“哭了?”
喻阳瓮声瓮气:“没哭。”
原时感觉胸膛湿润,但抚摸后背的手太软,又很热,所以没有拆穿只是偶尔才嘴硬的喻阳。
可惜时间太晚了,没有吃的能哄这只小猪。
于是搭在喻阳后脑勺的大手又抓了抓,直到他不再吸鼻子,呼吸也变得均匀和缓,原时才放下手睡着。
—
那晚之后,原国富没有再出现。
原时脸上落了点伤,都是破皮和小淤青,不严重。
下颚骨最显眼的那道被喻阳强行贴了创可贴,说是防止发炎感染,连续几日原时都顶着这么张脸去上学,表情一贯的冷,仿佛看谁都不顺眼,又为3班校霸的传闻增添了一些刻板印象。
陶家二老见到原时的样子倒也没问什么,估计都猜到了。
陶奶奶私下拉喻阳说话,提醒他这几天离远点。喻阳让她放心,照旧和原时黏在一起,谁也拆不开似的,陶奶奶也只好由着他了。
期末考最后一天中午,刚出考场喻阳就收到陶思然的信息,说还有半小时到,让他准备出村口接应。
喻阳回了好,原时也走出教室,说先吃饭,吃了送他去。
考试这几天他没去送菜,中午都在学校饭堂吃,喻阳点点头,跟在原时身后走,心里那点莫名的不舍又冒了出来。
这小半年来过得热热闹闹的,最近更是几乎24小时和原时待着,等回到穗城后,他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除夕夜独自睡在客厅的记忆犹在昨日,喻阳打好饭坐下来,一口一口,味同嚼蜡地吃。
原时吃饭快,又饿,几分钟扒拉完,坐着等喻阳吃完。
脑袋耷拉,肩膀耷拉,嘴巴动得比平时磨蹭,拖够半小时就说吃饱了,兜里饭还剩一半。原时看着他没说话,喻阳洗饭盒的时候他去了趟小卖部,回来拎着瓶可乐,贴到小古板写满失落的脸上。
“哎呀。”喻阳被冰得偏头躲,眯着眼笑,“给我的?”
原时说:“嗯。”
然后拿过他刚挤了洗洁精的饭盒接着洗。
巴掌大一瓶可乐,喻阳喝掉一半,冰爽的碳酸饮料有种神奇魔法,喝完心情也随着咕噜咕噜的气泡好起来。
原时揉了把喻阳脑袋,骑单车送他去村口。
陶思然已经在不远处等着,喻阳跳下车,走两步又回头看原时。
“舍不得?”这次换原时调侃他,淡淡的语气。
喻阳没回答,只是问:“暑假你会来穗城吗,时哥?”
原时说:“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呢?
喻阳坐进梁明笙的车里,抱着书包,直到后视镜那个高高的人影小到望不见了,他才用手机给原时发了条信息。
几分钟后,原时回复了。
“当面叫才算数。”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阳仔叫了时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