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但好哄
喻阳的脑子有一瞬间宕机，搜寻关键词无果，呆呆地“啊”了一声。
“……有吗？”他问，“我没这么想过，怎么会看不起呢。”
原时看着喻阳没说话，简短的辩白并不足以令人信服。
“爷爷奶奶也是农民出身，他们在地里忙活了几十年，亲力亲为，任劳任怨，把种地当作一生的事业，是很值得尊敬的人。”
喻阳看着原时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时哥你也是。一个人生活，还没成年就能靠种地养活自己，懂很多种植知识，特别厉害，我很佩服你的。”
原时语气淡淡：“厉害什么，不是觉得上学才有用？”
他这一提，喻阳倒是想起来了。
开学前那天两人在地里，他说上学了就得早出晚归，要做作业，没时间下地干活了，原时回他说不下地就没钱上学，还有“上学也没用”这样的话。
当时喻阳不理解，他接受的教育一直是鼓励好好念书，将来考取排名靠前的重点大学，到大城市去发展。
所以出于疑惑和好奇，他问原时以后是不是想留在村里当农民。
没想到会被原时曲解成一种轻视。
“上学有用不代表农民没用呀。”喻阳说，“没有农民就没有那么多人的温饱，再苦再累的工作也总要有人去做。像我这种城里人坐享其成，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农民？”
原时听完，态度略微松动，看向喻阳的目光没那么紧紧逼人。
但还是说：“既然有用，还上学干什么。别浪费时间教我了。”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凑近一颗脑袋，喻阳瞪圆双眼，被逼视的人变成了原时。
“时哥，你讲话有时挺伤人的。”喻阳还是好脾气，跟原时讲道理，“教你是我愿意，时间安排我也有数，你肯学就不浪费。”
至于上学有什么用这个问题，喻阳没争辩，等原时回家后，一连转发了十几条时事新闻给他看。
——全是关于名牌大学高材生回乡帮扶种植业做大做强的真实案例。
喻阳：时哥，你也可以！[/加油]
原时：。
喻阳：明天我们几点开工？
原时：8。
喻阳：好的，时哥明天见[/跳跳]
原时：嗯。
第二天喻阳如愿睡了个懒觉，起来吃早饭，给原时发消息问他吃了没。
句号又发了句号，喻阳回复“哦”，然后拍了张照片，是陶奶奶刚端出来的紫薯饼、马蹄椰汁千层糕和玉米饺子。
喻阳：真的不吃？有你喜欢的千层糕[/勾引]
原时：……谁说我喜欢的？
喻阳：不用说，我看出来的。
原时：？
吃剩的早餐有时会留到下午，原时在地里一般不吃东西，唯独那天陶奶奶端了盘千层糕过来，他破例吃了两块——是喻阳亲手喂他嘴里的，因为他手上脏，全是泥巴。
喻阳：[/得意]
“和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
陶奶奶又来抓手机，喻阳也不怕她看：“我问时哥吃不吃千层糕，给他拿点。”
“好啊，阿时从小就爱吃。”陶奶奶给他找了保鲜袋，把多做的千层糕打包好，放到喻阳手边，“等会出门记得拿。”
喻阳点头答应：“好的奶奶。”
陶奶奶坐下看他：“你和阿时最近关系挺好喔。”
喻阳“嗯”了一声：“时哥人挺好的，我们在学校还是同桌。”
陶奶奶问：“他上课认真吗？”
喻阳说认真的，陶奶奶便露出放心的表情：“那就好，哎。”
每每谈起原时的学习，陶奶奶总有些忧愁，喻阳停下嘴，问她：“奶奶怎么叹气啦？”
“没事，现在这样很好。”陶奶奶说，“那时我真担心阿时要辍学了。”
喻阳猜测也是原时家里的事，没多问，只是安慰陶奶奶：“不会的，有我拉着时哥呢。”
陶奶奶慈祥地笑笑，难得伸手摸了摸喻阳的头：“你也是个好孩子，思然。”
拿上千层糕出门，喻阳按时在柿子树下等，正巧有个柿子砸落脚边，他弯腰捡，下一秒柿子就被人踢远了。
“脏不脏。”原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烂的才掉下来，别吃。”
喻阳遗憾地收回手：“好吧。”
然后把千层糕给原时，还温着，椰香浓郁，马蹄粒粒爽甜，原时三两口就解决掉了，喻阳评价他是“牛嚼牡丹”。
“有人看起来很馋，”原时说，“吃慢了怕被抢。”
喻阳：“……”
吃完陶奶奶还做，又不愁没得吃。
他比较馋这树上的水晶柿，不知道怎么才能摘到。
“时哥，你不吃柿子吗？”
两人走到仓库了，喻阳还频频回头，一副念念不忘的样子。
“没你馋。”原时把铲子给他，自己提着肥料走。
“嗯……也不是，”喻阳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说，“其实是我妈妈喜欢。”
昨晚睡前收到陶思然的消息，陶明峰委托的事项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秦律师会着手准备他妈妈的刑事案件，下周要去一趟派出所会见当事人，办理委托代理手续，问他有没有话想带给妈妈。
喻阳想了又想，斟酌许久，最后只发了简单又俗套的一句：我能照顾好自己，妈妈，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陶思然说他讲的是废话，喻阳没有反驳。
无法相见的时候，最大所求不过是让对方心安，期待着未来团聚那天。
“如果可以的话，麻烦秦律师帮忙问一下她有什么缺的，下次带给她。”喻阳在电话里问陶思然，“吃的东西可以送进去吗？”
陶思然说不知道，得问问秦律师，喻阳又问他需不需要给钱打点关系，担心妈妈在里面被人欺负，过得不好。
“你当机关人员都是贪污犯呢，电视剧看多了吧。”陶思然说，“行了行了，秦律师办过的案子比你吃饭还多，该打点的他知道怎么处理，你就放心等消息吧。”
喻阳只能说好，跟陶思然道谢，陶思然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进展算好消息，喻阳夜里做了梦，梦见他带喻英华来红果村旅游，摘了很多水晶柿，喻英华尝过说很甜，眼眸明亮，嘴角上扬，早已不年轻的脸庞笑容很灿烂。
今天看到原时家这棵柿子树，喻阳有些恍惚，干活时一直想起梦里的喻英华。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妈妈笑得这样开心了。
“陶思然，”原时提着用完的肥料袋过来，隔着一条田垄看着喻阳，“你眼睛又进什么了。”
红得像兔子一样。
“……嗯？”喻阳回过神，发觉眼眶有点热，不太好意思地笑，“没有进，时哥你看错啦。”
他拿着小铲子低头继续埋肥，按原时教的，叶子浅色长势不好的苗才追加肥料，其他不用，堆土的动作很小心，不紧不慢，也做得细致。
原时来回经过看见，疑心喻阳拿的不是铁铲，是蛋糕师傅手里抹奶油的橡胶刮刀。
他离开片刻，往仓库的方向走。
喻阳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把桶底最后那点肥料用完，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他拍拍手起身，也去仓库放工具，没见原时在。
出来才碰到人从前院走过来，他叫“时哥”，脸就被掐住左右看了看，应该是不红了，原时便松开喻阳，让他伸手。
“哦。”喻阳听话地摊开两只手，白净的掌心里沾着些泥灰，忽然眼前一晃，变魔术似的多了两个圆圆的水晶柿。
“……哇！”
喻阳瞪大眼，满脸惊喜：“时哥，这是刚摘的？我可以吃吗？”
原时说：“摘了不吃就烂。”
喻阳立马要开，被原时拨了一下脑袋，不轻不重的力道，叫他先洗手，化肥有毒。
“好的好的，差点忘了。”喻阳两只手捧着，很珍惜的样子，“那我回家洗干净再吃，谢谢时哥！”
原时插着裤兜，不冷不热，酷酷地“嗯”了一声。
两个柿子而已，笑得这么开心。
兔子眼不红就变小猪了。
贪吃又笨。
但好哄。
原时看着喻阳跑走的背影，手从裤兜抽出来，左手虎口被枝杈划破的口子正在渗血珠。
刚才抓着树枝往下拽太用力了，没留神。
他垂眼舔掉，带着草木香的腥甜滑过舌头，痛意才后知后觉地蔓延。
【作者有话说】
柿子哥：居然有人想吃柿子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