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将情君绣山河

第45章:边关风月

第45章:边关风月

晨露未干,医帐外已排起长队。温亭羽挽着袖子为伤兵换药,阿青在旁边手脚麻利地递着纱布。

自从那日校场宣言后,医帐前再不见往日的推搡喧哗,连最粗鲁的老兵都会规规矩矩排队。

晨露在草叶上滚动,折射着初升的日光。医帐前的队伍井然有序,伤兵们安静地等待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温亭羽挽起的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腕,上面还留着昨夜秦战情动时咬出的浅痕。

他指尖灵活地拆开一个老兵腿上的绷带,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伤口愈合得不错。温亭羽蘸了药酒的棉团轻轻擦拭伤处,再换两次药就能痊愈了。

老兵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多亏温大人的金疮药,比军中的好用多了!

阿青在旁边麻利地分拣药材,听到夸赞忍不住插嘴:那当然!我师父的方子里加了雪莲蕊,贵着呢!说着将一叠裁好的纱布递给温亭羽,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往帐门口瞟。

专心点。温亭羽轻敲他额头,当归和独活又混在一起了。

阿青吐了吐舌头,正要重新分拣。

下一个。

帐帘突然被人掀起。晨光斜斜地照进来,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轮廓——

赵都尉穿着崭新的靛青色军服,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左臂上缠着的纱布渗出点点猩红。

你、你怎么受伤了阿青手里的药瓶当啷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赵都尉脚边。

赵都尉弯腰捡起药瓶,小麦色的脸庞泛起可疑的红晕:训练时不小心。他局促地摩挲着瓶身,目光闪烁,那个...温大人,能麻烦阿青帮我换药吗

温亭羽挑眉,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阿青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手指揪着衣角扭成一团。

去吧。温亭羽从药柜取出一罐金疮药,塞进阿青手里,用雪玉膏,别舍不得。

阿青接过药罐,拽着赵都尉的袖子就往屏风后走。那力道与其说是拉扯,不如说是借力掩饰自己的慌乱。赵都尉乖乖跟着,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像是怕撞到低垂的帐顶。

温亭羽摇头轻笑,继续为下一个伤兵诊脉。刚搭上脉搏,屏风后就传来窸窣声响--

笨死了!伤口沾水都不知道!阿青的声音又急又气,还带着几分颤抖,这要是化脓了怎么办

我、我昨晚洗澡忘了.….赵都尉的辩解声闷闷的,像是被人按住了伤口。

洗澡阿青突然拔高音调,惊得帐外树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走了,你带着伤洗澡!

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是药罐重重搁在案几上的声音。温亭羽忍俊不禁,低头继续写药方,却听屏风后的对话越来越精彩--

脱了!

这.…这不太好吧...

少废话!不脱怎么上药

帐内伤兵们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有人甚至捂嘴偷笑。温亭羽轻咳一声,众人立刻正襟危坐,只是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正当气氛微妙之际,帐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亲兵列队而立,秦战一身玄色劲装大步走来,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晃,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将军。温亭羽擡头,正对上秦战含笑的眼。那人今日未着铠甲,只穿了件靛青棉袍,腰间挂着他们成亲时那对玉佩。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上那道淡粉色的箭疤——是温亭羽亲手缝合的杰作。

秦战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绷带,粗粝的指腹偶尔擦过伤兵的手臂,惹得那年轻士兵绷紧了肌肉。

放松。秦战皱眉,手上力道却不自觉放轻了些,再乱动,本将把你绑在柱子上包扎。

伤兵立刻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温亭羽见状,忍不住轻笑,伸手覆在秦战手背上:你吓着他了。

他的指尖微凉,轻轻点在秦战手背那道凸起的疤痕上——那是去年冬日,秦战徒手为他挡下飞箭时留下的。秦战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指腹在他掌心暧昧地一刮:本帅包扎的技术,可是温大人亲自调教过的。

帐内几个老兵顿时发出善意的哄笑。温亭羽耳尖一热,正要抽回手,屏风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阿青拔高的嗓音:

你干什么!

赵都尉结结巴巴的声音随即响起:我、我就是想......

想什么想!伤口又裂开了!阿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这伤再深半寸就伤到肺了?

温亭羽下意识要起身,却被秦战一把按住肩膀。将军的掌心温热有力,拇指在他颈侧轻轻摩挲:年轻人闹着玩,别管。

话音未落,屏风哗啦一声轰然倒地。

满帐将士齐刷刷转头——只见阿青跨坐在赵都尉腰上,一手高举药瓶,一手揪着对方衣领,气得眼眶发红;赵都尉躺在地上,军服前襟大敞,露出缠着渗血纱布的结实胸膛,一张黑脸涨得通红,却咧着嘴傻笑。

药杵滚落在地,碾碎的草药撒了一地。

死寂中,一个老兵突然噗嗤笑出声:赵都尉,你这伤......他挤眉弄眼,怎么像是被猫挠的?

阿青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要从赵都尉身上爬起来,却被对方下意识扶住腰。这一扶,两人都僵住了。

阿青的脸轰地红到脖子根,赵都尉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竟鬼使神差地在阿青腰侧轻轻捏了一把。

啊!阿青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药瓶脱手飞出——

秦战擡手稳稳接住,面不改色地拉着温亭羽往外走:继续看诊。他顿了顿,回头瞥了眼还躺在地上的赵都尉,记得赔屏风。

帐外阳光正好,晒得沙地发烫。温亭羽被秦战牵着走出一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故意的?

嗯?秦战挑眉,阳光在他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那屏风。温亭羽戳穿他,你昨天刚让人换了更轻的楠木支架。

秦战低笑,突然将他拉到药材堆后的阴影里:本帅这是成人之美。他俯身,鼻尖蹭过温亭羽的耳垂,就像当年某人,故意在给我换药时手抖......

谁手抖了!温亭羽羞恼地推他,却被搂得更紧。

药材的清香中,秦战忽然正色:说真的,赵都尉递了婚书。

温亭羽讶然:这么快?

那小子把祖传的玉佩都当了。秦战把玩着他的手指,聘礼按边关最高规格,十只羊,两匹战马,还有......他压低声音,他娘留下的银镯子。

温亭羽心头一软。他记得赵都尉说过,那是他娘留给未来儿媳的。

阿青答应了?

那小辣椒?秦战失笑,听说昨晚把赵都尉堵在马厩,说不准他当玉佩,不然就......他忽然住口,耳朵可疑地红了。

温亭羽好奇:就怎样?

秦战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温亭羽顿时连脖子都红了:这、这孩子跟谁学的......

近朱者赤。秦战意有所指地看他,手指悄悄勾开他的衣领,露出锁骨上一处红痕,比如昨晚某个主动的......

秦明渊!

笑声惊起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向湛蓝的天空。医帐里,阿青正凶巴巴地给赵都尉重新包扎,下手却很轻;老兵们挤眉弄眼地看热闹;而崭新的楠木屏风,已经被人悄悄扶了起来。

帐外阳光正好,照得两人影子交融在一处。温亭羽忽然想起什么: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医帐?

秦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京城来的。

信是陈太傅亲笔,说朝中已通过决议,准许边关将士登记婚书。温亭羽指尖微微发抖:这...

我今早已经宣布了。秦战揽住他的肩,午时开始登记,我们是第一对。

温亭羽眼眶发热,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秦战的手指粗糙有力,掌心还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去年为他挡箭时留下的。

后悔吗?秦战突然问,跟我来边关。

温亭羽摇头,从药囊取出个小木盒:给你。

盒中是枚精致的银针,针尾雕成灵芝形状,与秦战剑柄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定情信物?秦战挑眉。

保命用的。温亭羽将针别在他衣襟内侧,浸过雪莲汁,危急时刺入人中可续命。

秦战大笑,突然将他打横抱起:走,登记去!

放我下来!温亭羽挣扎无果,只好把脸埋在他肩头,这么多人看着...

就是要他们看。秦战大步穿过校场,在将士们的起哄声中高声道,从今往后,边关儿郎敢爱敢认,只要一心一意,本将都给他们做主!

欢呼声震天响。阿青不知何时挤到最前排,手里举着个小本子:将军!我和赵大哥也能登记吗?

赵都尉在一旁手足无措,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秦战挑眉:聘礼备好了?

十、十只羊!阿青挺起胸膛,还有他娘留下的银镯子!

温亭羽终于被放下来,脚刚沾地就被秦战搂住腰:准了。

登记处设在将军府前院。主簿捧着崭新的婚书,手抖得差点打翻墨盒。秦战执笔,在秦明渊三个字上重重落印,又牵着温亭羽的手写下名字。

礼成!主簿高唱。

秦战突然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温亭羽。这个吻又深又重,直到温亭羽喘不过气才松开。

现在跑不掉了。秦战抵着他额头低笑,白纸黑字,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温亭羽红着脸掐他手臂,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夕阳西沉时,将军府后院摆起宴席。温太医破天荒地饮了三杯酒,赵都尉被灌得东倒西歪,阿青举着药碗满场追着他解酒。

老梅树的枝桠在夜风中轻颤,抖落几瓣雪白的花,正巧落在温亭羽散开的衣襟里。秦战伸手去拂,指尖却故意在锁骨处流连,惹得身下人轻轻一颤。

别闹...温亭羽捉住他作乱的手,却被他反手扣住十指按在毯上。秦战的鼻息拂过他耳畔,带着淡淡的酒香:继续说,当年还对我做了什么?

温亭羽别过脸,月光将他的睫毛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就...就那一次。后来你发热退了,我就...

就再不肯近我的身。秦战咬住他耳垂,声音闷闷的,害得我装睡好几晚。

你!温亭羽猛地转头,鼻尖撞上秦战的下巴。两人同时嘶了一声,却忍不住笑起来。秦战趁机低头,在他鼻尖落下一个吻:疼不疼?

远处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接着是阿青气急败坏的喊声:赵大哥你站稳...哎呀!

两人同时擡头,只见宴席那边一片混乱——赵都尉不知怎么摔进了酒坛堆里,正手忙脚乱地往外爬;阿青拽着他后腰带使劲拉,小脸涨得通红;周岩带着几个士兵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温亭羽刚要起身,被秦战一把捞回怀里:管他们做什么?他指尖卷着温亭羽一缕青丝,突然压低声音,那晚你抱着我时,这里...手指滑到温亭羽后腰,有颗红痣。

温亭羽耳尖轰地烧起来:你果然醒着!

半梦半醒。秦战低笑,犬齿轻轻磨蹭他颈侧,记得你身上有股药香,混着...鼻尖抵在他衣领处深吸一口气,对,就是这个味道。

温亭羽羞得去推他,掌心下的胸膛传来震动——秦战在笑。夜风忽然转急,梅花如雪般簌簌落下,有几瓣沾在秦战眉梢,被他低头蹭在温亭羽脸上。

痒...温亭羽偏头躲闪,却被扣住后脑。这个吻比往常温柔,带着梅花的清甜,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手指插入秦战发间。

咳咳!

一声重重的咳嗽在不远处响起。温亭羽慌忙推开秦战,只见温太医背着手站在三步开外,脚边放着个食盒。

父亲...

羊肉羹。温太医板着脸把食盒放下,趁热吃。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毯子薄,别着凉。

秦战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被温亭羽狠狠掐了一把。食盒揭开,热气裹着香气扑面而来——是温亭羽最爱的当归羊肉羹,还特意加了枸杞。

岳父大人嘴硬心软。秦战舀了一勺吹凉,来,张嘴。

温亭羽乖乖咽下,突然想起什么:你当初...为什么装睡?

秦战的手顿了顿,耳根竟有些发红:怕吓着你。他低头搅动羹汤,那时你替我疗伤,手指碰到伤口都发抖...

温亭羽心头一热。原来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也会小心翼翼地藏起心思,生怕惊跑一只蝴蝶。

远处又传来喧闹声。阿青不知从哪里找来根竹竿,正追着醉醺醺的赵都尉打;周岩起哄要两人喝交杯酒;温太医被几个老兵围着,正在讲年轻时行医的趣事。

温亭羽靠在秦战肩头,忽然觉得掌心一凉——秦战往他手里塞了个小布包。展开一看,是颗风干的梅子,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秦字。

这是...

从伤兵营顺的。秦战把玩着他的手指,你喂我喝药时用的梅子核,我偷偷留了一颗。

温亭羽眼眶发热。那颗梅核被摩挲得光滑圆润,不知被主人把玩过多少次。他小心收进贴身的香囊,忽然仰头吻上秦战的唇。

梅香幽幽,月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