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将情君绣山河

第43章:边关风波

第43章:边关风波

盛康八年·冬月

边关的晨雾还未散尽,温亭羽已在医帐内忙碌多时。药碾与石臼相碰的声响里,忽然混进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温大人!周岩掀开帐帘,额角挂着汗珠,将军请您即刻去主帐一趟。

温亭羽指尖微顿,擡眸时正见周岩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放下药杵,青瓷碗里半碾碎的当归散发出苦涩清香:出什么事了?

是...是李校尉他们...周岩搓着手,靴尖碾着地上的一粒砂石,闹出些不堪的事来。

主帐前立着两排亲兵,个个面色凝重。温亭羽刚踏进帐内,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秦战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震得跳起来,热茶泼在军报上,墨迹顿时晕开一片。

军法第七条,背!

跪在地上的李校尉浑身一抖。这人年约二十五六,生得高大魁梧,此刻却佝偻着背,领口歪斜处露出几道新鲜抓痕:凡...凡奸淫掳掠者,杖八十,逐出军营...

你倒记得清楚。秦战冷笑,玄铁护腕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那为何还敢对火头军的小厮用强?

帐内炭火噼啪炸开一颗火星。温亭羽这才注意到角落还跪着个瘦小身影——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衣领被撕开半边,脖颈上淤紫指痕触目惊心,正死死攥着衣角发抖。

李校尉那张涨红的脸愈发狰狞,他直起腰时,脖颈上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欲念:

将军明鉴!分明是这小子先勾引属下!他猛地指向缩在角落的少年,声音陡然拔高,那日他给属下送饭,故意蹭我的手——

不是的!

少年突然擡头,嗓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他一把扯开皱巴巴的袖口,露出手臂上青紫交错的掐痕,那指印清晰得几乎能看出是成年男子的掌宽。

明明是你在溪边堵我!他浑身发抖,眼泪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几道痕迹,我说要告诉温大人,你就掐我脖子......

秦战的眼神骤然阴沉,指节在佩刀上叩出一声脆响。温亭羽已快步上前,在少年身前蹲下。

他伸手去检查少年脖颈上的淤伤,指尖刚碰到皮肤,少年就猛地瑟缩了一下,却在看清来人后红了眼眶,哽咽着唤道:温大人......

别怕。温亭羽声音放得极轻,从药囊中取出雪玉膏。清凉的药香在帐内弥漫开来,他余光却瞥见李校尉仍死死盯着少年裸露的脖颈,喉结滚动,眼中欲念未消。

看什么?

秦战突然一脚踹翻矮凳。木凳砰地砸在李校尉腿边,吓得他浑身一抖,慌忙低头。

却听锵的一声龙吟——将军的佩刀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在他那张涨红的脸上,刀锋冷冽的杀气激得他额角渗出冷汗。

将军饶命!李校尉膝行两步,铠甲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额头抵地,声音却仍带着几分不服,属下只是一时糊涂......见您与温大人那般亲近,以为......

帐内陡然寂静。温亭羽涂药的手悬在半空,药匙上的膏体缓缓滴落。秦战缓缓站起身,铠甲鳞片相撞的声响像某种危险的预兆。

以为?秦战的声音冷得像冰,刀尖挑起李校尉的下巴,以为本将与温大人,是如你这般龌龊?

李校尉被迫仰头,喉结在刀锋下艰难滚动。他瞥见温亭羽正护着那少年,将军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道白衣身影,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声音很轻,却让李校尉瞬间面如土色,以为本将与温大人,是如你这般用强逼迫?

少年突然哇地哭出声。温亭羽将他护在身后,指尖银光一闪——三根金针已夹在指间。

不...不是...李校尉额头抵地,属下是听说...边关民风开放...

砰!

秦战一脚将他踹翻。李校尉后脑撞上兵器架,箭囊哗啦砸下来,箭矢散了一地。

开放?秦战踩住他胸口,俯身时额角青筋暴起,本将与温大人光明正大,三军为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拿这等龌龊心思相比?

温亭羽按住秦战绷紧的手臂。掌心下的肌肉硬如铁石,微微发颤。他轻轻摇头,转身将少年扶起:先跟我去敷药。

站住!李校尉突然挣扎着喊,凭什么你们可以,我们就不行?那小子明明也...

寒光闪过。一柄短刀擦着李校尉耳畔钉入地面,刀柄犹自震颤。秦战的声音冷得像冰: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将现在就剐了你。

帐外忽然传来嘈杂声,周岩掀帘而入:将军,先锋营的人求见,说是......话音一顿。

秦战收刀入鞘,金属摩擦声令人牙酸:说什么?

说是李校尉平日就......周岩硬着头皮道,就对营里几个清秀的小兵动手动脚。

李校尉猛地擡头: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了便知。温亭羽突然开口。他扶着少年站起身,白衣下摆沾了尘土,却依旧挺直如松。将军,他看向秦战,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军法第七条。

秦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肃杀:拖出去,八十军棍,当众行刑,逐出军营。

医帐内药香氤氲。少年蜷在矮榻上,任由温亭羽为他包扎手腕的擦伤。药棉沾了烈酒,碰触伤口时疼得他直抽气。

忍着些。温亭羽放轻动作,这伤若不好好处理,日后握刀都难。

少年咬着唇点头,忽然小声问:温大人...将军真的会处置李校尉吗?

温亭羽指尖一顿。帐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亲兵押着犯人往校场去了。他继续缠绷带,声音很稳:会。

可...可他是先锋营的...

那又如何?温亭羽系好结,擡眼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青。少年低头,火头军洗菜的。

温亭羽从药柜取出一只青瓷瓶:每日涂三次,不会留疤。见阿青不敢接,他直接将药瓶塞进对方手里,别怕,将军既说了为你做主,就一定会严惩。

阿青突然抓住他的袖子:那...那其他人呢?他声音发颤,营里还有几个总盯着我看的...他们说...说将军开了先例...

温亭羽瞳孔微缩。药杵当啷一声滚落在地,砸出一声脆响。

校场上已围满将士。李校尉被扒了上衣绑在刑架上,后背鞭痕纵横交错。秦战负手立在将台上,冷眼看着军法官行刑。

啊——!又一鞭下去,李校尉惨叫出声,将军饶命!属下再不敢了!

温亭羽的白靴踏过校场积雪,每一步都在冻土上留下清晰的印痕。四周将士如潮水般分开,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却如毒蛇般钻入耳中:

...听说李校尉是学将军与温大人...

...自己榻上养着个男宠,倒管起别人...

...那小厮生得白净,说不定...

温亭羽脚步未顿,唯有广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他腰间药囊随步伐轻晃,散发出清苦的艾草香,所过之处,窃窃私语便如被掐住喉咙般戛然而止。

将台上,秦战玄甲覆霜,眉间凝着化不开的戾气。见那道白衣身影拾级而上,他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处理好了?

嗯。温亭羽站定在他身侧,袖摆被朔风掀起,与秦战的猩红披风纠缠一瞬又分开。他忽然转向台下黑压压的将士,清越嗓音穿透寒风:

诸位。

满场哗然。士卒们面面相觑——这位向来沉默的温大夫,竟破天荒地在军议时开了口。

温亭羽指尖摩挲着袖中银针,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声音愈发沉静:今日之事,无关风月,只论强暴。他擡手直指刑架,宽袖滑落,露出腕间一道陈年箭疤,若两情相悦——

话音未落,校场西北角突然传来骚动。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推开人群,走到近前,粗声嚷道:温大人说得轻巧!您与将军夜夜同寝,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死寂骤然笼罩校场。秦战指节捏得咔吧作响,却被温亭羽一个眼神止住。

王屯长是吧?温亭羽不紧不慢地走下将台,所过之处士卒纷纷退避。他在那大汉面前站定,忽然伸手按在对方左肩:阴雨天还疼吗?

大汉顿时语塞。去岁他中箭重伤,正是温亭羽三昼夜不眠不休才救回来的。

两情相悦者,温亭羽收回手,声音不疾不徐,可如我与将军光明正大。

他转向蜷缩在刑架旁的少年,可若仗势欺人——突然从药囊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唰地划开少年衣袖。

布满淤青的手臂暴露在寒风中,那些青紫指印赫然组成一个李字——竟是被人刻意掐出来的标记。

校场响起一片抽气声。温亭羽刀尖轻挑,割断少年腰间束带。粗布衣衫滑落,露出腰侧尚未结痂的牙印。

这!王屯长踉跄后退。

与蛮族何异?温亭羽的声音陡然转厉。他转身走向刑架,银刀划过李校尉的腰带,叮地挑出一块玉牌。

少年突然哭喊出声:那是我娘留给我的!他说...说我不从就砸了...

秦战一脚踹翻刑架。李校尉连人带架砸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八十军棍。秦战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打不完,执刑的同罪。

杖刑的闷响中,温亭羽瞥见几个曾目光闪烁的士卒悄悄低下了头。

场下一片死寂。突然有个小兵喊出声:可...可阿青只是个火头军...

所以呢?秦战厉声打断,火头军就不是我玉门城的人?他唰地抽出佩刀,寒光扫过众人惊惶的脸,听好了!从今日起,凡有欺辱弱小者——刀尖指向李校尉,这就是下场!

最后一鞭落下时,李校尉已经昏死过去。秦战挥手让人拖走,转身时铠甲擦过温亭羽的衣袖,很轻地勾了下他的手指。

回营路上,温亭羽忽然问:那些流言...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秦战嗤笑:一群碎嘴的东西。他忽然驻足,在拐角处将温亭羽拉进阴影里,不过...粗糙的指腹抚过对方眼下淡青,连累你被议论,是我考虑不周。

温亭羽摇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啜泣声。循声望去,只见阿青蹲在马厩旁,正对着个高大身影哭诉——那人竟是先锋营的赵都尉。

...他们都说我勾引...

放他娘的屁!赵都尉一拳砸在草垛上,老子这就去撕了那些人的嘴!

温亭羽与秦战对视一眼。赵都尉已经笨手笨脚地在给阿青擦泪,小麦色的脸庞涨得通红:那什么...你别理他们...我...我请你吃烤羊腿?

秦战突然咳嗽一声。那两人吓得跳起来,阿青手里的药瓶都摔了。赵都尉慌慌张张行军礼:将将将军!

烤羊腿记得去西市老杨家。秦战板着脸,别学某些人用强。说完拉着温亭羽就走,走出老远才噗地笑出声。

暮色渐沉时,温亭羽在药房整理药材,忽然被一双铁臂从背后环住。秦战的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出的热气拂过耳垂:累不累?

还好。温亭羽侧头,唇角擦过对方的脸颊,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突然觉得...温亭羽转身,指尖描摹秦战眉骨的疤痕,我们很幸运。

秦战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铠甲,心跳声沉重而有力:不是幸运。他低头抵住温亭羽的额头,是我足够强,能光明正大地爱你。

窗外飘起细雪,将校场上未干的血迹渐渐覆盖。而在马厩旁,赵都尉正红着脸给阿青系斗篷,动作小心翼翼,像对待什么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