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流涌动
清晨的号角声划破边关的宁静。温亭羽刚为一名伤兵换完药,就听见营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士兵们的喧哗。
他掀开帐帘,只见一队身着锦袍的官员正策马进入军营,为首的举着一面绣有龙纹的旗帜——是朝廷钦差!
钦差大人到!传令兵高声呼喊,西北军统帅秦战接旨!
温亭羽心头一紧,连忙整理衣冠向大帐方向走去。沿途士兵们纷纷列队,神情肃穆。当他赶到时,秦战已经率领众将领跪在帐前空地上接旨。
将军今日特意穿上了正式的铠甲,阳光下熠熠生辉,单膝跪地的姿态依然挺拔如松。
钦差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面容白净,眉宇间透着傲慢。他展开一卷黄绢,尖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北军统帅秦战守边有功,特赐黄金百两,锦缎五十匹,以示嘉奖。另,御史台有本参奏边关军务,着钦差大臣严景明实地查勘,秦战需全力配合。钦此。
臣领旨谢恩。秦战的声音平静无波,双手接过圣旨。
温亭羽站在人群外围,敏锐地注意到圣旨中对秦战的嘉奖敷衍了事,反而强调查勘二字。更令他不安的是,钦差身后的随行官员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王焕之子王瑾!
王瑾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俊秀却带着几分阴鸷。温家与王家的恩怨由来已久,王焕曾多次在朝中弹劾温亭羽的父亲。如今王瑾随钦差前来边关,绝非巧合。
秦将军请起。钦差严景明虚扶一下,语气倨傲,本官奉旨查勘军务,还请将军配合。
秦战站起身,比严景明高出半个头,气势不怒自威:自当配合钦差大人。请入帐详谈。
众人进入大帐,温亭羽作为军医本不该参与,却被周岩悄悄拉了进去:你熟悉朝中人事,帮忙留意着点。
帐内,严景明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秦战反而屈居下首。王瑾等随行官员站在钦差身后,目光不断在帐内扫视,像是在搜寻什么。
听闻将军前些日子大败蛮族,可喜可贺。严景明假意恭维,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也有传言说,将军擅自追击敌军百余里,有穷兵黩武之嫌啊。
温亭羽心头一跳,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秦战那次追击明明彻底击溃了蛮族主力,换来了边境安宁。
秦战面不改色:蛮族屡犯边境,臣不过是为民除害。追击前已派快马向兵部报备,有文书为证。
是吗?严景明挑眉,那将军与蛮族使者私下会面,又作何解释?
帐内气氛骤然紧张。温亭羽知道严景明指的是乌木达来访那次,但那明明是蛮族设下的毒计,秦战险些丧命。
乌木达假借和谈之名行下毒之实,已被我军扣押。秦战的声音冷了下来,此事臣已上奏朝廷,莫非钦差大人不知?
严景明被噎了一下,王瑾立刻插话:下毒一事尚无确证,倒是将军扣押蛮族长老,恐怕会激化矛盾啊。
温亭羽忍不住开口:乌木达下毒时有多位将士在场作证,下官亲自为将军解毒,确系断魂散无疑。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他身上。王瑾眯起眼睛,像是刚刚注意到他的存在:这位是......
军中医官温亭羽。秦战简短介绍,太医院派来的御医。
温亭羽?王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可是御医温如春之子?
温亭羽心中一沉,拱手行礼:正是下官。
王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严景明则继续刁难秦战,询问军费开支、兵员编制等细节问题,明显是在找茬。秦战对答如流,每一笔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让钦差无机可乘。
会议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严景明起身告辞时,突然说道:听闻将军精通音律?前几日庆功宴上还与温御医琴笛合奏,真是风雅得很啊。
温亭羽心头一震,这事怎么传得这么快?秦战则面不改色:边关苦寒,偶尔娱乐而已。
是吗?严景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本官在京中就听说,将军与温御医......关系匪浅啊。
帐内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秦战的眼神锐利如刀:钦差大人此话何意?
随口一提罢了。严景明摆摆手,对了,温御医医术高明,本官旅途劳顿,可否请温御医晚间来为我诊脉?
温亭羽刚要拒绝,秦战已经开口:军医自当为钦差效劳。
温亭羽只得应下。钦差一行离开后,周岩忍不住骂道:什么东西!分明是来找茬的!
秦战擡手制止他:慎言。转向温亭羽,王瑾与你有过节?
温亭羽点点头:王瑾之父王焕主张削减太医院开支扩充军备,家父则坚持医疗民生的重要性,两人多次在御前激烈争辩,导致王焕记恨在心。王瑾此来,必有所图。
今晚你去见严景明,小心应对。秦战的声音低沉,他们来者不善。
温亭羽郑重点头,心中却已打定主意,无论对方如何威逼利诱,他绝不会背叛秦战。
......
傍晚时分,温亭羽带着药箱来到钦差下榻的营帐。守卫通报后,严景明竟亲自迎了出来,态度比白天和蔼许多。
温御医来了,快请进。严景明笑容可掬,本官正觉得胸闷气短,劳烦你看看。
帐内陈设奢华,地上铺着锦毯,案几上摆着精致的茶点。王瑾坐在一旁,见温亭羽进来,起身行礼,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温亭羽谨慎地为严景明诊脉,发现钦差脉象平稳有力,根本无病。他心知肚明,却还是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大人只是旅途劳累,多休息即可。
有劳温御医了。严景明示意他坐下,亲自斟茶,听闻你医术高明,在军中颇受爱戴啊。
温亭羽接过茶杯却不饮用:下官不过尽职而已。
是吗?王瑾突然开口,可我听说,你与秦将军......关系非同一般啊。
温亭羽的手微微一颤,茶水差点洒出:下官只是为将军治过几次伤,并无特殊交情。
哦?严景明挑眉,那琴笛合奏,月下同行,又作何解释?
温亭羽心头狂跳,他们竟然连这些细节都知道!军中必有眼线!
边关生活枯燥,偶尔娱乐罢了。他强作镇定,将军体恤下属,常与将士们同乐。
王瑾冷笑一声:温御医何必遮掩?朝中早有传言,说秦战有龙阳之好,专宠俊秀少年。你与他形影不离,不是正好印证了这说法?
温亭羽猛地站起,脸色煞白:王大人慎言!此等污蔑之词,不仅辱没将军威名,也是对我温家声誉的诋毁!
坐下。严景明沉下脸,本官不妨直言,大皇子对秦战拥兵自重早有不满。你若肯如实汇报秦战的一举一动,将来必有重赏。否则......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父亲在太医院的位置,恐怕难保啊。
温亭羽如坠冰窟,手指紧紧攥住衣袍。他们竟以父亲的前程相要挟!
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他艰难地开口。
王瑾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很简单,我们需要秦战的把柄。他私下可有怨怼朝廷之言?可曾擅自调兵?与蛮族往来可有隐情?只要你如实汇报,我保你温家前程似锦。
温亭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下官......需要时间考虑。
严景明满意地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三日后给我答复。他拍了拍温亭羽的肩膀,记住,站对位置很重要。
离开钦差营帐,温亭羽的双手仍在微微发抖。夜风拂过面颊,却吹不散心中的寒意。他擡头望向将军大帐的方向,灯火依然明亮,秦战想必还在处理军务。
温亭羽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径直走向将军大帐。守卫见是他,直接放行。帐内,秦战正在灯下研读兵书,见他进来,立刻放下书卷。
如何?将军单刀直入。
温亭羽将钦差的要求和盘托出,包括他们以父亲前程相要挟的部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他们......他们甚至污蔑将军有龙阳之好,说我与将军......
秦战猛地拍案而起,眼中怒火熊熊:好个王瑾!好个严景明!
将军息怒。温亭羽轻声道,下官绝不会背叛将军,但家父......
秦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父亲那边,我会派人送信提醒。至于你......他走到温亭羽面前,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担忧,这几日不要单独行动,小心他们使阴招。
温亭羽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将军,他们怎会知道我们琴笛合奏、月下同行的事?军中必有眼线!
我早有所觉。秦战冷笑一声,已经让周岩暗中调查了。
两人相对无言,帐内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的轻响。温亭羽看着秦战紧锁的眉头,忍不住轻声道:将军不必为我担忧。无论如何,下官都站在将军这边。
秦战的目光柔和下来,伸手似乎想碰触他,却又在半途收回:我知道。简单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就在这时,周岩匆匆入内,脸色凝重:将军,京城密信。
秦战接过信迅速浏览,表情越发阴沉。他将信递给温亭羽:你也看看。
信纸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就:大皇子授意御史台收集将军与温御医过从甚密之证据,欲以败坏军纪为由弹劾。王瑾此行实为取证,望将军谨慎。
温亭羽的手微微发抖,原来王瑾是专程来搜集证据的!难怪他对琴笛合奏之事如此关注。
下官连累将军了。他愧疚地说。
秦战摇头:与你无关。大皇子早就想削我兵权,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他转向周岩,加强营中戒备,尤其是温御医的营帐附近。
周岩领命而去。秦战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声音低沉:明日我会故意疏远你,做给那些眼线看。你别往心里去。
温亭羽心头一酸,却知道这是必要的伪装:下官明白。
还有,秦战转身看他,眼神复杂,若情况危急,你立刻离开边关回京,不要犹豫。
不!温亭羽脱口而出,我绝不会丢下将军独自面对危险!
秦战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被他的坚决所触动。两人四目相对,帐内一时寂静无声。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最终,秦战轻声说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先保全自己。
温亭羽行礼告退,心中却已打定主意——他绝不会在秦战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离开。走出大帐,夜风凛冽,星光黯淡。这场政治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做好了与秦战并肩作战的准备。
回到自己的营帐,温亭羽点亮油灯,取出日记本。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写道:
钦差至,王瑾随行,意在构陷将军。彼以家父前程相胁,欲使我为间。虽千万人吾往矣,此心已决,誓与将军共进退......
写完后,他吹灭油灯,和衣而卧。黑暗中,他摸到枕下秦战所赠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却给了他莫名的安心。无论前路如何艰险,至少此刻,他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与此同时,将军大帐内,秦战也站在窗前,望着温亭羽营帐的方向出神。手中那封密信已被他攥得皱皱巴巴,眼中的怒火渐渐化为坚定。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轻声自语,仿佛在向夜色中的某个存在许下承诺。
月光如水,洒在两个相隔不远却各自无眠的营帐上,也照进了两颗在黑暗中依然相互守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