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泡沫

靳太太微微一笑，显得非常大方，她保养得非常好，即使人到了中年，脸上也看不见一丝皱纹，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别紧张嘛，今天我们就是聊聊天。”靳太太微笑着说。

陈墨点了点头，心想怎么能不紧张，面对着一个年龄，财富都在自己之上的人，即使是一个女人，也很难不怯场。

“我听小野讲，你很坚强，也很优秀。”

陈墨一怔，略有些吃惊地看着靳太太，他没想到靳野竟然还会和他妈妈说这些东西，“靳野他，夸张了，我就是一个平凡的人。”陈墨谦虚地说道，他确实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只不过性格比常人坚定了点，肯付出的努力也比别人多点。

“哈哈哈。”靳太太略作爽朗一笑，她这一笑，陈墨感觉氛围也没那么紧张了，感觉到一阵轻松。“能在复读一年之内考上人大，你本身就不平凡。”

靳太太坐在椅子上，直视着陈墨。

陈墨忽然发现，靳野的眼睛和她的母亲非常像，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真的，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失望罢了。”陈墨低下头，颇为谦虚地说道。

“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个七七八八。”嘘寒问暖结束，靳太太单刀直入，拿出在职场上那股认真的劲，看着面前的陈墨。

她知道面前的人只是一个孩子，但是她不确定，这个孩子的心性是否坚定，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干得那些蠢事，她倒是想看看，靳野一直坚定的那个人，对他同样坚定吗？

她认为这个年龄的爱情就跟泡沫一样可笑。

“您知道多少？”陈墨这段时间以来，练就了一副强大的心理素质，他慢慢摩挲着左手上的银色素圈，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你们高考之后，我第一次来看小野。”靳太太面上是个冷漠的人，可说到自己儿子时候，却罕见地露出几分柔和地神色来。“他当时几天几天不在家，我就在家里等，等不到人我就去找他，最后在你家楼下堵到他了。”

陈墨的心里一紧，不想回忆那个时候的事，靳野即使后来对他再好，但那时候造成的心理伤害——他现在睡觉还得打着一盏小夜灯。

“您知道您的儿子做了什么吗？”这件事一直都是陈墨心口的一道疤，再次说出来就像是把自己受伤的皮肉掀起来给对方看，他不介意嫌弃千百次，掀起一次，自己就坚强一分。

“我不太清楚，但是能大致猜到。”靳太太忽然流露出了些许的歉意，看着陈墨，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很少在别人面前低头，“我替我儿子说一声，对不起。”靳太太垂下睫毛，看着桌子上那杯咖啡。

陈墨内心一颤，他和靳野再怎么样，也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怎么能轮到靳太太和自己说对不起，那怎么也是比自己大一辈的人，低头跟自己道歉，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靳太太，您别这样，这是我跟靳野之间的事。”陈墨有些手足无措，他本以为这是一场硬仗，心想无非是让自己离开她儿子呗，陈墨这几天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无论怎么样他都能接受，可靳太太如今先服软，他反而乱了阵脚。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教育的方式出了问题。”靳太太的身板突然软了下去，她无助地靠在椅子上，有些无助地看着陈墨。“从他小时候我就对他要求严格，他考不了班级第一我就惩罚他，要求他事事都做到最好，我总是要求他优秀，把任何事情都做得让人挑不出来错。”

“可我发现，小野好像偏执得有些过分，在从小的时候就初见端倪，我当初认为这样没什么问题，可他越长大我就越害怕。他的户口是辽城的，本来我跟他爸动了所有的关系，打算把他弄到北京高考，可是他偏不，跟我和他爸对着干。”

陈墨抿着嘴，听靳太太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他到了这边，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人的岁数大了就要面子，陈墨没指望靳太太再跟他道歉，可看着靳太太的样子，虽然是靳野的妈妈，陈墨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心疼。

“这不是您的错，最开始您也是想让他好。”陈墨在内心深处揣度着说辞，靳太太能敞开心扉跟他说这么多，陈墨也感觉到非常意外。

“谢谢你啊，小陈墨，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孩子。”靳太太抿了一口咖啡，“我从十八岁之后每天早上都喝黑咖啡，从来都不觉得苦，可今天总觉得，怎么那么苦呢。”

“您......还好吗？”陈墨小心翼翼地问，靳太太的眼角泛红，好像翻涌着不一样的情绪。

“从小，我爸就是那么对我的，他要求我事事做得完美。长大了之后，他要求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生下了靳野之后，我被要求做一个完美的妈妈，做一个世俗意义上成功的女人。”

“我自己没感受到爱，我要怎么去给我儿子爱？”靳太太已经不复刚才精致的模样，气场也去了一大半，整个人有些灰扑扑的，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靳太太，我觉得您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女人。”陈墨顿了顿说，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面前这个女人，只能尽自己的可能让对方心里舒服一点。“ 您可能是过得太累了。”

陈墨拿起面前醇厚的黑咖啡，抿了一口“其实这咖啡乍一开始尝着非常苦，可要是您稍稍一回味，口腔中就会出现一股甜味和丝滑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糖分带来的，而是咖啡中的香味物质在苦味消散后所衬托出来的。”

这段话陈墨不仅是对靳太太说的，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只有经历过苦难之后，才会觉得来之不易的幸福是多么的可贵，那一抹甜是多么得令人回味。

靳太太突然擡起头，有些发红的双眼看着陈墨，“你这孩子，看得倒是比一般人都要通透。”

突然被夸的陈墨腼腆地低下头，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在您面前我就是个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