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哥哥

第八十六章哥哥

江羽踉跄着扑到花子身边,手忙脚乱地脱下外套按在他血流如注的后脑。花子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仍死死盯着江羽的脸,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

…别哭…花子气若游丝,嘴角却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值了…

“花子!”他按住伤口,指尖颤抖着去探颈动脉。

“江哥!”当林天在警察之前先一步赶到仓库时,看见江羽抱着花子,花子后脑勺那满是血。

花子——什么时候回来了?

林天站在仓库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眼前的画面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心脏——江羽跪在血泊中,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花子,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手此刻沾满了鲜血,颤抖得不成样子。

江哥!林天冲过去,膝盖重重砸在水泥地上。他这才看清花子的伤势——后脑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鲜血浸透了江羽的衬衫,在地上汇成一片暗红的湖泊。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雨夜的寂静。江羽却恍若未闻,只是机械地按压着花子的伤口,嘴里喃喃重复着:救护车……救护车……

江羽把花子的头往自己怀里按得更紧。他能感觉到那具熟悉的身体正在变冷,却固执地用体温去焐,像抱住一根即将熄灭的蜡烛。花子的睫毛突然颤动,喉间溢出含混的音节,染血的拇指蹭过江羽下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红痕。

这个男人,为了他,可以去死……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花子的头突然歪向一侧。江羽感觉怀里的重量骤然变沉,手指探向颈动脉的动作凝固在半空。林天扯开他的手强行消毒,他却像失去知觉般任由摆布,目光死死盯着花子后颈那撮被血粘住的头发。

救护车的声音让脑子没有了思考空间,

“患者心跳骤停!”

花子被推进急救室的那一刻,江羽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跌坐在走廊长椅上。手术灯亮起的红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恍惚间他看见自己满手干涸的血迹——那是花子的血。

林天递来一杯热水,杯壁传来的温度让江羽打了个寒颤。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抖,热水洒出来烫红了手背却浑然不觉。

“他不会死。”江羽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他那么自私的人,怎么舍得让我好过。”

唐子急匆匆的赶来,却只看见重症室外亮着的红灯。

说好的出国,不光光是为了骗江羽,也是骗自己,明明自己就出去了一趟,怎么会……

唐子攥着门把手的指节泛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重症室的消毒水气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码头替人顶罪,蹲在看守所吃着发霉的馒头时,是花子踢开铁门,西装裤脚沾着泥点,却掏出钱拍在桌子上:“保释他。”,也是花哥在自己入狱后,找人捞出的自己……

他曾经问过花哥,为什么帮自己。

花子只是简单笑笑,然后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最真心的话:“你讲义气。”

唐子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他掏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花子最后发给他的消息:【看好公司,别让老头子们作妖】——这条看似公事公办的信息,现在读来却像是一封隐晦的遗书。

“为什么……”唐子声音沙哑,“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们俩……”

“他会好的。”江羽说,不知道是在安慰唐子,还是在说服自己。

凌晨三点,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摘下口罩时,江羽猛地站起身,膝盖的伤让他险些摔倒,却被林天死死扶住。

“暂时脱离危险。”医生说,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不过...

不过什么?江羽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脑部受创严重,昏迷时间可能很长。医生顿了顿,也许几天,也许……

江羽没等他说完就冲进了iCu。透过玻璃,他看到花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各种管子连接着监护仪器。那个总是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张白纸。

护士拦住想进去的江羽:现在还不能探视...

我是他合法配偶。江羽脱口而出,声音冷静得自己都惊讶,结婚证在我公寓保险柜里。

这个谎言如此自然,仿佛在心底排练过千百次。护士将信将疑地放行了。

江羽走进iCu,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眼眶发涩。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花子苍白的脸——那张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脸,此刻安静得近乎陌生。

他伸手,指尖悬在花子脸颊上方,却不敢触碰,仿佛怕惊碎一场梦。

“你要是……”江羽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颤抖,“不醒来我就跟别人了……”

花子没有回应,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江羽慢慢俯身,额头抵在病床边缘,手指终于轻轻攥住了花子的指尖。那双手曾经握过刀、沾过血,也曾漫不经心地捏着他的下巴,笑着说“我喜欢你啊。”

可现在,它冷得像冰。

江羽闭了闭眼,喉咙里滚出一声极低的、近乎哽咽的笑。

接下来几天,江羽没睡过一个整觉。iCu的探视时间被他精确切割成以小时为单位的碎片,每三小时替花子擦一次手,每半小时调整一次输液流速,连护士都以为他是机器人改装的。林天每次来送饭,都看见他趴在床边,手指还攥着花子的指尖,像怕一松手这人就会飘走。

“江哥,你得休息。”林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伸手去拉江羽的胳膊,“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垮。”

江羽没擡头,用棉签蘸温水擦花子干裂的嘴唇:“没事,我可以……”

“江哥……”林天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现在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江哥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花子一个。

他的心里苦涩,说不清是嫉妒花子还是恨花子……

凌晨。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短促的警报。江羽从浅眠中惊起,看见屏幕上的曲线骤然波动,手忙脚乱去按呼叫铃时,花瓶被碰倒在地,碎玻璃划过脚踝,他却感觉不到疼。

“患者生命体征稳定。”护士检查完后说,“可能是做梦了。”

阳光斜斜切进iCu,在监护仪的屏幕上织出金色的网。江羽正用棉签蘸着温水,准备给花子润唇,突然感觉到指尖被轻轻咬住——那力度极轻,却让他浑身一颤,棉签“啪嗒”掉进金属托盘,发出清脆的响。

“水……”

花子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玻璃,喉结剧烈滚动着,输液管在苍白的手背绷出青色血管。江羽慌忙去拿床头柜上的温水,却在递过去时,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攥住手腕。那只手比记忆中凉了许多,却仍像溺水者般紧紧抓着他,仿佛一松手就会沉入深海。

“慢点喝。”江羽用另一只手托住花子的后颈,看他像幼兽般急切地吞咽,水珠顺着下巴滑进领口,在纱布上洇出淡痕。监护仪的曲线突然变得急促,护士闻声推门而入,却在看到花子攥着江羽手腕的模样时,轻轻退了出去。

“现在感觉怎么样?”江羽用指腹擦去他嘴角的水渍,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

床上的人缓缓睁眼,瞳孔里有短暂的迷茫,却在看见江羽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似曾相识的笑。那笑里没有算计与狠戾,只有纯粹的、近乎天真的欢喜。

“你是谁?”花子轻声问,“为什么我看见你就想笑?”

江羽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记忆丧失——意味着花子可能再也不记得那些伤害与被伤害,不记得那些在暴雨中交织的血与泪。

“我是江羽。”江羽将花子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受着对方指尖因心跳而轻微颤动,“这里……记得吗?”

花子的眉头蹙起,像在破译一段古老的密码。良久,他摇摇头,目光却落在江羽眼下的乌青上,喉间溢出含混的音节:“疼……”

不是伤口疼,是看见他憔悴模样的心疼。江羽突然想起花子昏迷前最后一次摸他脸颊的场景。

花子低头盯着袖扣,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突然轻轻笑了。那抹笑容淡得像片云,却让监护仪的曲线变得柔和。他擡起头,阳光穿过睫毛在眼底碎成星子,开口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不认识你,但是。”

江羽的呼吸凝滞在喉间,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变得尖锐。

“哥哥,我可以亲你吗?”

他看见花子就这样靠过来,将红唇抵在自己的红唇上。

这个吻毫无技巧,却带着某种笨拙的急切。

江羽双手抵在花子胸前,却在相触的瞬间,感受到对方腕间的脉搏跳动。那节奏与他的心跳同步,像被命运捆在一起的双生花。他望着花子眼底重新亮起的微光,突然明白——有些欲望刻在骨血里,哪怕记忆清零,身体仍会替你记得,谁是你最想拥抱的人。

“哥哥脸红了。”江羽扯过被子盖住对方作乱的手,却在转身时,被攥住手腕轻轻一拉。花子的额头抵在他后腰,像只撒娇的幼兽,声音闷在布料里:“哥哥耳朵怎么红了?”

“哥哥抱我。”花子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执拗,未输液的手已经缠上他的腰。

“哥哥心跳好快。”

“喜欢哥哥身上的味道。”

“哥哥不能走,走了会孤单的……”

“不走。”江羽轻声应着,看着他的睫毛慢慢阖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平稳呼吸。

哥哥,其实,我好想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