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江猫猫:我的老腰…

第118章江猫猫:我的老腰…

日暮,乌云聚顶,狂风呼号。

裹挟沙砾的大风肆意席卷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漫天褐黄,逼得出门采买的百姓行色匆匆。

上街抓药的林烟湄也不例外,她一手捂脑袋,一手提药包,疾速穿插于乱跑的人群里,远了瞧去,她跑得比大多数人还要快。

赶上此等恶劣天气,小林边跑边叫苦不叠。

她分外后悔,出门前怎忘了换下这套天蓝色的漂亮锦袍呢?适才,是江晚璃提议她试穿一下,毕竟明儿就要入贡院,若不合身或不防寒,也好再置办旁的。

而今看来…

白茸茸的兔毛里衬,怕是喝饱了沙子。明天要穿的话,今晚就逃不开清洁熨烫的麻烦事。

偏赶江晚璃着寒,又病倒了。

从伺候病号和伺候华服间二选一,林烟湄果决舍弃了华服,她要把应考前不多的宝贵时间,全留给阿姊。

“羊肉贱卖了!走过路过瞧瞧,剩这一块十文拎走收摊了啊!”

街边支开摊的小贩焦灼吆喝着,待黄沙铺天盖地涌来,肉就卖不掉了。

也巧,林烟湄正好跑累了,听到叫卖,她踌躇须臾,近前讨价还价:

“肉上黏沙砾了,八文钱行不?”

摆她眼前的,是好大一块新鲜羊腿肉。倘使换做寻常日子,这价只能算正价的零头。

“给给给!”

急于归家的小贩痛快地穿根草绳,把肉丢给了她。

林烟湄拎起肉,不免窃喜,她只需回家洗洗,就能给江晚璃做一顿温补佳肴,冲散寒气啦!

划算!

“诶?”

疾走的人忽觉衣袖被人拽了下。

“师傅?漂亮师傅—!慢些跑!”

刚踏出茶楼的谢语冰感受到袖下牵拉,俯身正欲查探,却听女儿朝归家的反方向高呼,指着一蓝衣少女就追,急得她一个箭步赶过去,拽紧了孩子的手腕:

“真真,跑哪去?变天了,咱得赶紧回家。”

“娘亲,我看见师傅了,就在前头,她不理我。”谢鹤真委屈又执着地盯着前方的混沌。

谢语冰循着她的眼神瞅瞅,昏黄一片里只能瞧见个轮廓:

“哪个师傅?你认错人了罢,走,回家。”

否认过耳,谢鹤真急到跳脚:

“错不了!抛弃我的漂亮师傅就她一个!数她好看也数她坏!我要追她问清楚,为啥不要我。”

“别,”见女儿突然犯脾气,谢语冰又凝神望向那道背影,依稀间似有几分相熟,但离得太远,辨不真切:

“真真不闹,赶明儿娘帮你打听下,请她过府叙旧?今儿风太猛,外面危险,我们回家吃点心好不好?”

“哼…娘要是不拦我,早追上了。”

谢鹤真不情不愿往反方向离去,走两步就回回头,颇有些不甘心。

与此同时,谢语冰的脸色悄然变得凝重。

妹妹已然归京,因办差不力逼走了江晚璃,毫无意外的,也被陛下迁怒贬了官。此时林烟湄现身京城,若被谢砚青知晓行踪,保不齐会生出麻烦。

她对林烟湄的印象不差,但…终归抵不过对妹妹前途的担忧,如果摸到林烟湄的落脚处,是否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江晚璃了?那样,她是否就能助妹妹将功赎罪了?

“娘,我不开心,今晚要吃三个荷叶酥。”

贪嘴的谢鹤真眼珠一转,试图拿这点遗憾同母亲讨价还价:“想起她抛弃我,我就难过,再加一块枣泥糕行不行?”

“娘?”

“娘不要装哑巴,行不行?”

“嗯?”

谢语冰回过神儿时,只对上一双巴巴注视她的大眼睛,于是只囫囵搪塞:“行行行。”

话音方落,风速骤凛,发出“嗷呜”的咆哮。

“娘嘞!沙尘暴!快关窗!街上的,来屋檐下躲躲!”

“快进来!”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闪进门缝,闭着眼胡乱晃了晃脑袋,沙土簌簌往下落。

乌瑞锁好门,给林烟湄递来一条湿毛巾:“幸好,再晚两步可惨了。擦擦土,没受伤吧?”

“没事,”林烟湄素来乐观,抹净脸后还不忘笑着显摆那条羊肉:“我还占了点便宜,阿姊醒没?我去炖羊汤。”

“醒许久了,这会儿,她正忙着给您收拾明日的行…”

“胡闹!”

林烟湄闻言,急匆匆扑向正房,逮到江晚璃就把人往床上拽:

“阿姊,这些小事我自己来,你歇着去。”

“无妨。”

江晚璃不肯依,手上仍握着书卷擦拭:“我病得不是时候,明早不能送你,已很过意不去了。此番入贡院,天色尚寒,你马马虎虎的,收拾不妥会冻坏自己。”

“不至于,我可是山野摸爬滚打长大的娃儿,区区小风,冷不到我。”

林烟湄把头摇成拨浪鼓,来回晃江晚璃的袖子,耍起活宝:“阿姊不乖!你这是任性,要我考试时还满脑子都是你,惦记你的病,然后把忧心你的话写得满纸都是!”

“你敢。”

江晚璃佯装不悦,笑睨她一眼。

“你看我敢不敢。”林烟湄偏头哼哧。

“罢了,蛮不讲理的,我躺床上指挥你收拾,可行?”

江晚璃无奈,只得退让半步,由着小鬼把她拉上床,装进暖洋洋的被衾中包裹成粽子模样。

林烟湄打量着身前软乎乎的“肉粽”,满意地勾勾唇角,眼底贼光乍现。

“你憋什么坏心眼呢?”江晚璃顿觉不妙。

“阿姊若实在关心我,不如今夜…就容我体会下曲径通幽、颠鸾倒凤的绝妙…”

“休想!”

江晚璃倏尔变了脸,抓起被翻身面壁去了:

“你今夜再温温书,莫教前几日废寝忘食的功夫白费。我累了,再睡会。”

林烟湄:“…”

自这声回绝后,江晚璃当真昏沉沉睡了整晚,连饭都没吃。林烟湄纵有千万种小心思,也只能付诸窗外疏狂的黄沙。

转天清早,林烟湄起身时,江晚璃仍无转醒迹象。她把手复上江晚璃的额头,温温凉凉,并未发热。

倒是个好兆头。

她手撑着床,辗转俯身数次,躁动的心痒痒的,很想亲亲江晚璃那沉溺梦境中恬然粉糯的侧脸。今早不亲,好几天都亲不到呢。

可是,之前每次亲吻,不管她动作放的多小心,江晚璃必然瞬间清醒。

算了。

挣扎半晌,林烟湄抿抿唇,悄然爬下了床。江晚璃病着,她不能欺人太甚。

然而,揣着遗憾总是别扭的。

于是,临走前,她从衣柜里顺走了一件江晚璃的寝衣,偷摸塞进行囊。

“林姑娘—”

便是此时,身后传来气音呼唤。

林烟湄回眸瞧去,乌瑞正踮着脚往屋内挤,掌心托着昨夜她换掉的锦袍,往她身前塞:

“您换上这个,扛风保暖。属下连夜弄干净还熏了香呐。”

“这…太麻烦你了。”

林烟湄抚着平整光洁的衣袍,意外之余,亦暖心到不知所措:“多谢,等我回来…嗯,请你吃好的。”

她的身边人,好似全比她更重视应考一事,不惜为此付出诸多心血。

让她顿觉压力倍增,一旦落榜,该怎么面对大家啊。

“客气啥?”乌瑞掩唇笑笑,帮她系好脖下玉扣,好心催促:

“您快些,思卿早在门口等急啦,莫误时辰。”

“嗯!”

林烟湄稍一莞尔,郑重颔首后,背起书匣走了。

院门轻慢合拢,发出微弱的“吱呀”声。

床上的江晚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看向床头的乌瑞:“她走了?”

“放心,都按您交待的打点好了,蓝绸袍子套上身,贡院守卫知道护着谁。”乌瑞笑盈盈端来水盆:“装病彻夜,辛苦您了,洗漱后用碗肉羹?”

江晚璃却不大放心,揉着太阳xue反复思量:“暖手炉装着没?还有个小套袖,露手指的。”

“属下亲自塞的。”

乌瑞忍不住挖苦她:“属下办大事或有欠缺,但这点杂活还不至于弄差。殿下遇上湄娘的事儿,真真是谁也不信,不如您乔装追去算了。”

“胆肥了?”江晚璃悬手沥了沥水:“我要吃湄儿买的羊肉,去端。”

“遵命—”

乌瑞俏皮拖起长音。

“咚咚!”

应承的话音未落,院门突兀叩响。

“谁?”

主仆二人尽皆警觉起来,面面相觑了刹那。

此宅名义上是林烟湄的,平日除却找茬的,无人搅扰,眼下外间天色不过蒙蒙亮,正主刚走,谁会来?

江晚璃反应快些,唯恐小鬼落了东西,急于撵乌瑞去看:“别愣着,万一是湄儿呢。”

乌瑞只得小跑出去探查。

她透过门缝,捕捉到的却是一瘦削陌生的身影,脸前飘着白胡须。

背于身后的手悄然捏上匕首,她只将门拉开一条缝:“您找谁?”

“我是此坊里正,奉上头命令核查住户,东家可在?”来人客气询问,说话时精明老辣的视线一直往院内逡巡,脚也在小幅前进:

“听街坊说,你家不是一个人,住多少得登记多少人,容我进去瞧瞧?”

“哦…”乌瑞脑筋飞转,理清禁得住查的人员数额后,擡手拦着人周旋道:

“您看天色尚早,家里都是女子,还未起身,不方便外人来啊。东家是举子,今儿去贡院了,好些天才回,家中现有六人,皆是杂役。您等东家回来再登记?”

“哈…”

闻言,老人闪身朝墙外招招手,几名穿衙役制服的年轻女子相继现身:

“女眷我们查,清点下人数即可,不碍事。”

乌瑞怔忡当场。

她早先从未听闻,京中百姓会遭此盘查啊?这和搜家有区别吗?

“等等,你们可有公文?没凭据的话,岂非私闯民宅,欺侮外乡人?”

“有。”

老人中气十足应一声,从衣襟里摸出张盖着京兆尹大印的文书,举给了乌瑞。

“看清楚了?小姑娘可别妨碍公干,给你家举人招麻烦不好吧?”

放出公文后,他原本温存的模样顷刻被皮笑肉不笑的奸猾取代,挥手示意衙役:

“别愣着,速查速决!”

“诶别闯!都没起呐!哎呀!”

乌瑞孤身拦不住,情急之下,又是跺脚又是喊的,只希求大伙听见示警,随机应变。

她则一溜烟堵向正房,试图给江晚璃遮掩些:

“这是东家书房,古书很多,里头没人,就别进了。”

“让让,例行检查。”

女差官手持长刀,油盐不进地将她扒拉走了。

她迅速尾随进去,屋里空荡荡的,床上被褥整齐,衣架干净,确实空无一人。

差官仔细搜查一圈,方出门寻里正:“人头无误,但东西厢房五人,被褥有六套。”

“对对,那人送东家去了。”

乌瑞压下狐疑,忙追出来解释。

里正捋着长胡子忖度良久,来了句阴阳怪调:“你家举人要七人随侍,派头不小啊。”

“呵…我们算与她交好的朋友,应考事大,来帮忙。”乌瑞尬笑道。

“雇佣买卖文书拿来看看?”里正不依不饶:“友人充作随侍入京可不合规。”

“有的。”

乌瑞耐着性子,回房翻出江晚璃一早备下的假文书,手法飞快给人翻阅一通,连纸边都没让糟老头子碰到,便收回袖间,下起逐客令:

“我们只为省些钱,该办的手续一样不缺,没犯律例罢?您公干完了没?”

半点疏漏查不出,里正无处发难,悻悻收了队。

乌瑞目送这群人消失于巷口,才回身落锁,大跨步扑向正房:“姑娘?您在哪?”

“拉我一把。”

虚弱求助自衣柜底下的缝隙传出。

乌瑞趴地上寻觅好久,才对上一双闪亮的眸子,惊得她瞠目结舌,忙伸手去拽蜷缩成一张薄饼的江晚璃:“您怎藏这了,压到骨头没?”

“还好,我瘦。”

灰头土脸的江晚璃爬出来,瞅着满身蛛网,嫌弃不已地撇了嘴:“巡防营这群天杀的!”

那缝隙外人瞧去,充其量能塞只猫咪,普通成人身形绝对藏不下。她也是走投无路,不得已钻了进去。

“您怎知是巡防营?她们自称京兆府的。”乌瑞疑道。

“官靴底花纹不同。”

江晚璃觑眸盯着院门,幽幽一叹:“看来有人闻到味了,近来小心行事。”

“是,”乌瑞提议:“属下烧水去,您沐浴下?”

“不必了,更衣罢,我昨夜没睡,白日补觉。”江晚璃困到哈欠连连。

“好。”乌瑞走向衣柜,翻找多时,忍不住喃喃:“奇怪,您的寝衣呢?我明明放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