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超爱…
当日傍晚,江晚璃出屋寻了趟乌瑞。
俩人耳语几句,乌瑞便揣着江晚璃转交她的纸条,着急忙慌打马离家,往南城门去了。
算着时辰,策马快些,刚好能赶上闭城门前的尾巴缝。
家门外红霞飞映的巷口,乌瑞前脚走,后脚就闪出一匹马尾随而去。江晚璃佯装赏落日,故意在门前站得久了些,恰将此幕收尽眼底,嘴角不禁流露出一抹讽笑。
只要乌瑞按她的叮嘱,掌握好出城速度,在闭城最后一刹出去,甩掉这尾巴应是轻而易举的。
若寸瑶还在这,她定要当面挖苦人两句,属下盯梢如此明目张胆,是否领走回炉重造好些?
可惜,这位面皮有点薄——
见林烟湄窝于床榻装睡不肯见人,水米更是半点不进,寸瑶挣扎半晌后,终是在午后告辞,带着一众亲随回客栈去了。
“姑娘支走云清,又派乌瑞出门,会否略有不妥?”
在院中观望许久的贺敏,趁着江晚璃掩门时踱步近前,与人轻言关切:
“您余下的侍从,身手好的不多了。寸瑶的手下尽然是一群来历不明的练家子,气势汹汹的,大抵没揣好算盘啊。”
“湄儿在这,她还指望湄儿安心备考呢,必有所顾忌,不敢来硬的。”
江晚璃如今也算摸透了寸瑶的思量,淡然神色颇具有恃无恐的意味。
林烟湄那群所谓的至亲,一个两个的,无非是把小鬼当工具、当达成夙愿的刀。她们虽需偶尔掌控着力道来磨磨刀,但大事未成前,“刀”本身且得好生养护着。
“如此最好。”
贺敏表面附和着,私下却并不敢全然放心。
乐华不在,江晚璃但凡出半点闪失,她必然担责任的:“属下能否多嘴一问,您派乌瑞去何处了?没别的意思,只为考虑是否有需要防范的风险。”
“送个信而已。明日清早,她就回来了。”江晚璃狡黠莞尔,哂笑着打量惯常严肃的前辈:“您太过审慎了。我…”
她俏皮地朝贺敏勾手,示意人把耳朵凑过来后,方小声道:“我只是让乌瑞往邮差处送一张匿名字条,以求祸水东引,打发走寸瑶这碍事的,好能单独陪湄儿入京,给她讨些自由日子。”
“什么字条能逼寸娘子撇下小丫头不顾?”
贺敏觉得江晚璃在吹嘘,不以为意地摇头哼笑:
“她办事不声不响的,可不似草率莽包。”
“将‘令妹健在’四字送给林雁柔,您觉得这分量可够让孑然一身半辈子的人发狂?”
江晚璃轻挑眉梢,抱起胳膊悠然反问:“她可是个疯的,若发狂闹起来,寸瑶还待得住?”
“你…”
贺敏闻言,惊骇到忘了用尊称,暗地里连连感慨“够损”!
不过,僭越称呼脱口,她的理智飞速察觉不妥,余光虚瞥向正房,迅捷改口:
“您,此举不妥帖吧?林姑娘要是知道,难免要怨您搅浑水。”
她和江晚璃都清楚,林烟湄把南方还有位亲姨的事儿瞒了慧娘和林雁柔。她们这等心机满腹的狐貍,自也早猜到林烟湄不愿把各揣心事的两拨麻烦混为一谈,唯恐两方谋面的求稳思量。
在贺敏看来,江晚璃如今所为,简直是不顾后果的、拆东墙暂时补西墙的馊主意。
往重了说,私下违背爱人的心意行事,堪比背叛感情。日后林烟湄得知内情,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
纵是不提小鬼的想法和态度,单是让林雁柔这孤家寡人知晓,那三十多年前就已于襁褓中丧命屠刀下的妹妹居然还在世的惊天消息,约莫也会掀起不小的风浪。
两拨人若真的顺利会面…
姐妹互诉衷肠不太可能,毕竟生来即分离,林雁柔又疯魔了;但…恨意相投容易啊!
同仇敌忾者最是相见恨晚。
说不准就能团结成一群成了气候的大乱党!
“车到山前必有路。”
江晚璃负手悠然往院内走了两步,回眸想瞧瞧如血残阳又映照出了怎样绚烂的彩云。
怎料,西天已是一片雾霭青茫,云淡淡的,白苏苏横亘天涯。
见状,她稍失落地抒了口气,试图宽慰贺敏,莫要常常绷紧精神:
“兵来将挡罢。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寸瑶离开,给湄儿喘息之机,帮她重新振作…”
“错了。”
贺敏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
“嗯?”
江晚璃意外怔住,乜人的眼底隐含不悦。除小鬼以外,她还难以接受旁的人突兀插嘴。
“此刻最要紧的,分明是哄她吃东西!人是铁饭是钢,饿趴了啥也别想。”
贺敏恨铁不成钢地笑睨她一眼:“姑娘与其跟我谈计谋,还不如去翻菜谱,往灶上费点心思。人一天不吃不喝还憋着闷气,哪里受得了?”
闻声,江晚璃先是一愣,继而后知后觉拊掌一拍,急匆匆奔向后厨:
“言之有理,差点愁糊涂了。”
于是,正月初六的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为了江晚璃毕生难忘,且战况分外惨烈的、人生首次下厨奇遇。
随着“砰”!的一声响,倒入油锅的瞬间便窜天而上、直冲房顶、而后行云流水般嵌进梁木中的圆润红豆粒,更是引来大伙纷纷驻足,品评观瞧后必会响起哄堂大笑。
下属们暗中调侃:
一般人下厨,炸红豆顶多迸溅到锅盖外,江晚璃不愧是太女,炸的蹦豆都比旁人窜的高,实乃高人也!
再说,谁家好人炸豆子用硬生生的干豆粒儿啊,想崩一锅爆“豆”花咋的?
这些下厨糗事暂且不提,单说成品——
江晚璃揣着忐忑到装下八百只兔子的心,端着硕果仅存的半碗红豆糯米饭站定床前,犹豫要不要递给林烟湄时,林烟湄突然“蹭”地一下,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跃起来,鼻翼翕动:“什么东西这么荤?阿姊往屋里倒猪油了吗?驱邪还是怎样?”
江晚璃:…
她无声无息地,把碗背去身后,藏了起来。
因垂泪太久,林烟湄脑袋嗡嗡地疼,但凡这荤气能忍受,她绝对懒得起来一探究竟。
可前言不得回应,她只好追问:
“这味道能散掉吗?不能的话,我先换个屋子待,头疼,有点受不了。”
“能,我不小心洒了点润皮革的油。”江晚璃尴尬扯谎,掉头就要溜。
“等一下!”
奈何,林烟湄的目光尖锐,恰在江晚璃转身刹那,瞧见其掌心握着的小碗,正是她平日喝粥最爱用的天青色荷花瓷碗:
“阿姊手里拿的是端给我的饭吗?给我瞅瞅?”
“别了,”江晚璃步步后退,窘迫从耳根缓缓爬上眉梢:“你胃口不好,我方才心急就随便从厨房端了吃食。这会子细细掂量,约莫不合适,会伤胃。晚些,我换清粥给你?”
“你拿的我定然喜欢,”林烟湄撩开帷幔,满眼恳切地望向江晚璃:“我很饿,可以吃的。”
一贯有准心骨的太女殿下,听到小鬼的真诚请求,竟拘谨到踌躇无措,眼神乱飘。
她正绞尽脑汁思量,啥说辞能让林烟湄毫无留恋地放弃她手中的食物。
“这饭苦。”
小鬼爱吃甜,反着来准没错。
“没关系,再苦的东西也没我心里苦。”林烟湄撇撇嘴自嘲,须臾间,又仰起脑袋,伸手同江晚璃笑嘻嘻:
“而且阿姊甜呀,经阿姊手端来的都甜!”
嘶—
江晚璃暗诽,小鬼的嘴几时抹了蜜?怎如此会讨人欢心?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啊!
“阿姊别愣着嘛,我真的好饿,与人怄气很耗体力的。”
江晚璃迟缓不前之际,林烟湄捂着瘪肚子又催了声。
甚至于,她等不及,居然蹬上鞋朝江晚璃这边扑过来了。
吓得江晚璃转头就要溜。
“嘿,逮到啦!”
林烟湄的身形灵巧胜她一筹,大步流星跨上前,还抢先堵了江晚璃的出路,歪头扒拉起江晚璃的袖子,得意道:
“啥好东西值得你这么藏,让我瞅…”
当手扒住碗沿,视线随即点落内里乌漆嘛黑的一团,林烟湄的好奇声戛然而止。
江晚璃好似在她哑巴的一瞬,同时愣掉了,手上力道全消。
她顺势夺过碗,忽闪着杏眼审视许久,也没看清内容物是什么。于是,喜爱刨根究底的人,抱着碗跑去了烛台下照亮,旋即,若有所思般感叹:
“呀,是枣泥,好久没吃过了,甜甜的我喜欢。”
“枣泥”俩字过耳,江晚璃一掌拍上脑门,扶额认命般苦叹一声。
巴不得顷刻请刨土功夫一流的豆饼传授技艺,助她遁地远去!
偏赶太女殿下生无可恋的当口,只听小鬼那边又是一声茫然疑问:
“咦?奇怪,这黑枣泥怎么有股豆子味儿?齁甜还黏糊糊的…像什么呢?(咂咂嘴)尝不出来,是蜜糖放坏了?倒是不馊。”
“许是坏了,扔掉吧。”
敏感过头的江晚璃顺坡就下驴,一个箭步冲过去拎走饭碗,提溜着直奔门口:
“我让人给你熬粥。”
“我更想吃汤面!”
因某人大长腿捯饬太快,后知后觉饭碗没了的林烟湄,只好对着窗外的残影喊了一嗓子。
也不知道江晚璃听没听到。
小半刻后,门声又响。
饿到托腮报菜名的林烟湄,麻溜擡起头迎接,发光的瞳仁对上来人的刹那,黯然失色:
“贺姨?您找阿姊?她去厨房了。”
“又去了?她还想嚯嚯啥粮食?!”
贺敏惊到瞳仁溜溜圆,还急吼吼四下逡巡了一遭:
“湄丫头,刚才那碗饭,你没吃罢?我看那锅边糊进去三寸呐,可不兴吃。”
“啊?啥饭?刚才不是猪油拌枣泥吗?”林烟湄一头雾水:“阿姊去厨房不是吩咐餐饭么?哪里会糟蹋粮食啊?”
贺敏愈发震惊,激动得探身凑近林烟湄:“你还不知道呐?我跟你说……”
听人叽里咕噜、手舞足蹈一通描述,林烟湄倏尔拍案而起,嘴里喊着“糟了”,撒丫子冲向后厨。
几息后。
正长吁短叹着,拿汤匙刮碗中粘腻餐饭的江晚璃,突然被某莽撞小贼一下子撞偏身子。她茫然回眸,却见——
林烟湄捧着饭碗,背过身嗷呜嗷呜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