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太翘了手感不好
“您打我?”
谢砚青脑子发蒙,手捂着火辣辣生疼的侧脸,瘫坐在地,泪花夺眶而出。
“我让你清醒清醒!尊严没有命重要!”后怕不已的谢语冰沉声嗔怪。
“是吗?没了尊严就一定有安稳吗!”
不知是哪个字眼惹火了谢砚青,她嘴角一撇,突然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
“谢家日渐衰败,全靠伯父入赘施家撑着门楣,我辛苦筹谋还不是为家族挣个前程?我答应陛下来此时,就没怕得罪谁!我劝过,让您别跟来,是您不听,拖我后腿!”
“我…我拖你后腿?”
怨怪过耳,谢语冰怔忡地指着谢砚青,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她割舍不下自幼拉扯大的妹妹,拖着幼女奔赴朔方,日日精心照料人,反照顾出罪过来了?
“对!您才学比我好,却拒了陛下授官,是一错;我尽忠陛下,您总劝我藏锋,不准我用全力,又一错。今儿为私情干碍我办差,更错的离谱!施堂姐放跑殿下,回去就被罢了官,等待我的,又能好哪去?”
“你既知施琅缘何被罢官,就不该接这烫手山芋,如何怪得了我?”
谢语冰惊觉,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一手养大的妹妹,甚至不愿信这些冷血幽怨又带着极重功利心的话当真出自妹妹之口。
她唯恐江晚璃听几耳朵,秋后算账,遂近前拉起颓废不起的人,想带人离开这是非地:
“有怨气回家骂,当着娘和爹的牌位骂个痛快!”
“骂?不骂了…我能骂谁?娘走得早,没您我活不了,我骂您是罪。”
谢砚青挣脱拉扯,爬起身踉跄着往外走时,一会哭一会笑的,毫无官仪可言:
“还是骂我自己吧,愚蠢势利,眼高手低。小姑十六岁高中状元,何其风光?林家出事后,她失踪不返,我怪她自私,可如今想想,我三十有三,连状元都没中过,有什么资格怪她?伯父和我皆无能之辈,谢家活该没落。”
“差不多行了!”
谢语冰巴不得掏块帕子堵上妹妹的嘴。三十年前的陈年旧事都扯出来了,这是闹什么?
再说,即便伯父谢晅是赘婿,但好歹是国朝兵部尚书,施伯母和施琅待她姐妹二人素来亲厚,谢家远胜京中普通官宦人家数倍,谢砚青到底在愁什么?
做鼎盛世家,在谢语冰看来,远不如过安稳日子舒坦。当年的林家鹤立鸡群,兴旺非常,可最终的结局何其悲惨?
前车之鉴不过三十年,妹妹何苦为家族前程如此钻营?
“你这样无法送殿下出城了,一会我去,顺带接回囡囡,你回家。”
眼瞅着宅门口的箱笼渐多,谢语冰替人拿了主意。
“走慢些,莫颠到湄儿。”
话音方落,院内传出声关切。
“属下走的不快。”
背着林烟湄的乌瑞呲牙咧嘴地辩驳:“湄娘子好似吃胖了,属下有些吃力。”
江晚璃目不转睛地盯着乌瑞杂乱的脚步,生怕下台阶时,这不靠谱的丫头把昏迷的林烟湄摔出去,又不放心地转头吩咐:
“云清,劳你搭把手。”
楚岚上前分担了半数重量,将人稳稳托上马车。
谢砚青见状,借擡袖擦泪的间隙调整好神色,咬牙回绝了姐姐的提议:
“我闯的祸,我收场,您回家等消息。”
而她藏于袖中的一双手,正交握得死紧。
一双犀利鹰眸凝视着马车合拢的窗子,脑中已盘算出一个足以在陛下跟前戴罪立功的思量。
她惹不起太女,还动不得太女的身边人吗?
“牵马来!”
马车启程,谢砚青随即率衙役紧随其后。
“殿下,她好厚的脸皮,居然真跟着!”
乌瑞气得发牢骚。
车内的江晚璃自是听到了这些动静,但她冷哼一声,根本未予理会。
跟吧。
知县无诏不得擅离辖地,待出了城,谢砚青便没法子了。
退一万步,即便陛下早有谋划,给了谢砚青便宜行事之权,等行至荒僻地,她也可派下属打退这群仗势欺人的东西。
江晚璃打从私银被京中扣押的那天起,就提防起了宫里那俩亲眷。
真逼急了,她可不得咬咬人发泄些怨气。
长风过,日影斜。
转眼已是午后。
乌瑞敲敲车门:“殿下,出城了。”
为照顾昏迷的林烟湄,马车走得极慢。加之有衙役护送,一行人被街头百姓围观许久,耽搁了不少时间。
累到打瞌睡的江晚璃睁眼定了定神,推开半扇门,低声嘱咐:
“改口,还称姑娘。”
“是,姑娘。”
乌瑞瘪着嘴朝后瞄去,没好气道:“臭尾巴还跟着,可要甩掉?”
江晚璃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谢鹤真还在乐华那儿,容她把人带走,我没兴趣刁难孩子。”
说罢,她打量着林烟湄平静的睡颜,纳闷呢喃:
“我瞧了半晌,湄儿睡着,好似并不难受。唇色正常,脉象摸着也稳,当真中毒了么?”
“可是叫不醒啊!”
乌瑞半托着腮,端作认真模样:“您不懂医,摸脉能摸得懂?等找到头儿,还是让她看看罢。”
“那你快些。”
江晚璃远眺了眼尚算平整的官道,心急催促。
“得嘞!”
马鞭欻欻扬起,惊散漫天烟尘。
在后尾随的谢砚青被呛得猛咳不止,不得已勒马错开些距离。
“嗨!”
少顷,一路旁长亭处,有人朝车队挥舞起长剑。
乌瑞杏眼一亮,兴奋作祟,又将马赶得更快几分,舞动鞭子回应:“头儿!”
你来我往的呼唤过耳,江晚璃本想探头瞧瞧,怎奈车马颠得她坐都坐不稳,只得作罢。
直至马车停驻,她仍保持着紧揽林烟湄倒在车厢内的姿势,而车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师傅!漂亮师傅,你别死啊!”
一个肉团子飞扑向林烟湄,趴人身边就是一通乱摇:
“呜呜呜,你别不理我!小姨坏,我不坏,呜呜狮虎不要死!”
许是因哭的太起劲儿,谢鹤真脸上还吹出个一鼓一鼓的鼻涕泡泡,眼瞅着就要被呼吸撑崩。
这娃的姿势居高临下,脏泡泡若是崩了…
那遭殃的岂不是…
说时迟,那时快,愁眉深锁的江晚璃忽而出手,从小丫头身下夺回林烟湄,捞进了自己怀里,拿手绢仔仔细细给小鬼擦了好几遍脸。
擦完后,那张玉容依旧冷冷的,颇有拒人千里的气势。
自打她认出来人是谢家的,心头早已邪火四起。何况,这不知趣的丫头嘴里老说些难听的犯忌讳,她忍无可忍,遂一掌捏住谢鹤真的后脖颈,将人提溜出去:
“走开。”
乌瑞一瞧这场面,哪能劳动江晚璃亲手赶人呢?
于是她颇有眼色地,麻溜抱起泪眼婆娑的小孩,小跑着丢向落后数丈远的谢砚青,又撒着欢狂奔回来,唯恐甩不掉小累赘。
车前总算安静,乐华终于得了机会上前:“殿下,您还好吗?”“我无碍,只是湄儿的药?”
江晚璃将手伸入袖袋摸解药。
“您别慌,这事儿不是您想的那样。”
乐华制止她的动作,取出玉瓶倒了粒丸药,苦笑着解释:
“属下嗅好久,都辨不出此药成分。一筹莫展之际,多亏师傅心软,临走前告知我实情,这就是黑豆粉搓的蜜丸。湄娘未中毒,只是服了过量安神药,得睡两三日呢。”
“没下毒?”
江晚璃恍然反应过来,四下张望了一圈:“你不是劫持了刘素吗?她人呢?”
“属下孤身入谢府,哪有本事劫俩人?师傅诓人也是圣命难违,逼不得已,见您执意不肯应诊,她早趁谢砚青无法抽身,伺机跑回京去了。左右药方我皆已学会,她也没新招。”
乐华钻进马车,低声吐露实情:“属下记得湄娘说,谢夫人颇通情理,便用嘴皮子功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她帮个忙。属下拿您身份谈些交易,世家在朝利弊,她拎得清。”
江晚璃知晓了始末,无声挑了挑眉,暗道乐华不凭武力蛮干,确是个可造之才。
可乐华拿不准她的心思,见她不接话,惶然跪地请罪:
“属下不该擅自借您之威,予人承诺…”
“好了,我又没怪你。”
江晚璃无奈将人扶起,从窗口扫了眼车后和孩子纠缠的谢砚青,语调丝毫不掩厌烦:
“赶路吧,我不想再见到她。念在她长姐的面上,姑且饶她一命。”
“我们往何处?”乐华一脸茫然。
“先反向甩开尾巴,而后直奔西蜀。”江晚璃果决道。
前几日乐华审柒婆婆身旁那个跋扈小孩时,因问不出有用的消息,情难自控地骂出几句方言。说来也巧,小孩竟听懂了她那声满是嫌怨的“瓜娃子”,因久违的耳熟还高兴到飙泪。
于是,就这么歪打正着的,乐华解开了小孩的心结,引导着人回忆起些被拐前的旧事,拼凑出柒婆婆出发的地方,多半在西蜀一带。
西蜀需往西南方向,乐华为蒙蔽尾巴,调转马头,先向东而行:“驾!”
因蜀地是她日思夜想的故乡,乐华驾车时欢喜过望,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了灿然的笑靥。
车辙渐长,官道上孩童尖锐的啼哭亦渐行渐远,但顺路的风儿不可避免地裹挟杂音,吹来了马车这边:
“我不要你,坏人!我要漂亮师傅!呜呜!”
乌瑞侧坐车前,咂摸着谢鹤真抗拒的哭腔,抱臂咂了咂嘴:“啧,孩子比大人可爱多了。”
闻声,乐华顷刻飞了她一记眼刀,手指着车内,轻声提点:“少说两句吧。”
这会子,江晚璃指不定多烦谢家的人呢!
心直口快地乌瑞赶紧捏嘴巴,以示妥协。
奈何她的性子憋不住太久,忍得难受便纵身跳下车,去央求在侧骑马的楚岚:
“云清,你陪头儿赶车可好?让我骑会儿。”
楚岚闻言,暗戳戳瞄向乐华。
不料,这人也正拿一双春风得意的笑眼回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楚岚羞赧偏头,翻身下马,咬紧唇坐来了马车上。
这一坐,直至大伙抵达蜀地,押车的活计再没换过人。
*
“啾—啾啾啾!”
晨起,画眉鸟立于树梢舒展歌喉。
小马车悠哉悠哉穿行于蜿蜒山路,暖阳透过车窗,星斑次第。
“啊嗯…”
昏睡两日的林烟湄唇角翕动,微弱嘤唧了声。
浅眠的江晚璃动动耳朵,意识到发生何事后,她骤然转醒,摁着小鬼的肩头轻摇:
“湄儿?醒醒,不能再睡了。”
“嗯?困……”
林烟湄闭着眼抗议,还下意识扬手挡住半面脸,试图隔绝照在脸上的阳光。
江晚璃见状,反手拉开了车内所有的遮光帘。
南方盛夏的骄阳,约莫半刻就能把人晒冒油。
“好热…”
果不其然,林烟湄翻腾数次也避不开眼睑上的橙黄暖晕,只得懊恼趴起身,眯缝着惺忪睡眼,摆出一副不知今夕何夕的傻样儿:
“这哪儿?好晃。”
江晚璃压着笑意,掰过小鬼的肩头,迫人正对着自己,一本正经问:
“睡傻了,还认识我么?”
“嘿嘿,阿姊—”
林烟湄讨好地笑笑,随即,大脑袋重重砸进江晚璃怀里,又闭了眼。
江晚璃一愣,小鬼还想睡?
不成。
她拎住小鬼的后衣领,把人往外揪:“起来,睡太久了你。”
“不…好晒,你怀里凉快。”
林烟湄反而更卖力的,跟泥鳅似的往江晚璃心口钻去,江晚璃体寒,身上冰冰凉,她可太喜欢了。
说着,她还得寸进尺地扬起热乎乎的爪子,凭记忆摸索一通,找准位置便下意识揉捏不休:
“困,再睡会。枕头硌肉,你胸软软的,枕着舒服。”
江晚璃仰头翻了个白眼。
手掌危险地举起,恰悬停于小鬼翘起的臀上。
“呼—”
倏尔,一阵清风打着旋吹入马车。
江晚璃偏头躲风口时,林烟湄脸颊染着微光的绒毛闯入她的余光,亮晶晶泛着柔粉。
瞧一眼,饶是冰铸的心也要融化。
她高高扬起的巴掌缓缓回落,情难自控地抚上软嘟嘟的脸蛋,捏了捏。
手感极好。
乌瑞猜的不错,最近伙食好,林烟湄是真胖啦。
江晚璃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成就感,眼尾弯起,荡漾半扇笑纹。
“咝!”
伴随着抽痛的闷哼,笑纹消散,江晚璃的眉心却又堆起小山,开口的语气添了三分恼:
“要枕就好好的,不许乱捏!痛。”
半梦半醒的林烟湄学小猪哼哼两声,手指依旧不安分:
“形状不好,得揉扁些埋着才舒服。”
“是么?”
一声阴恻恻的谑笑回荡在车厢。
而后——
“啪—!”
“嗷!好疼!”
某只被吵了回笼觉的睡猫捂着身后,瞬间炸毛。
得逞的挖苦紧随其后:“疼么?太翘了手感不好,拍扁才适合我抱着,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