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吃你家大米!
“咚咚!”
“谁啊?”
林烟湄刚爬上江晚璃的大腿,一身热血翻滚得恰到火候之际,书房门突兀被人叩响。
分外不合时宜,扰的她心跳紊乱,幽怨地嘟囔。
江晚璃仓促拢回半垂的寝衣裹好,蹙眉望向门口影影绰绰的身形。
外间大雨滂沱,若无要事,下属不会急着来寻她。
她眼神示意林烟湄躺回床上,孤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轻响后,飘渺雨雾混着风闯进屋内,呛得江晚璃连连倒退。她擡袖半掩着面,与门外候着的、已半身湿透的乐华道:“何事?”
“阿姊,披件衣裳。”
话音未落,林烟湄小跑着,往她肩头搭一件外衫。
搭好后,她瞅着乐华好意相邀:“进来说?我们起身了。”
“不,不必。”
乐华垂眸抿着唇,面色似有为难,宁可被风裹挟的雨丝打湿后背,也不主动开口。
这别扭劲儿过眼,林烟湄面露不解,将探寻眸光转投向江晚璃,等人拿个主意。
江晚璃心下了然,乐华欲禀之事,多半碍于林烟湄在场,不好启齿。
可她如何支开林烟湄呢?
如果二人冒雨出去,依林烟湄的心细敏感程度,定会怨她刻意躲人。
心急之下,江晚璃灵机一动,先侧身请人入内:“家事吧?你进来慢慢说。”
“…好,谢姑娘。”
乐华纠结须臾,擡起沥水的靴子迈过门槛:“抱歉,弄脏书房了。”
“不打紧,雨停后扫扫即可。”
林烟湄近前将门合拢,很知趣地转身绕至屏风后:“你们聊,我睡个回笼觉,麻烦小声些。”
既是江晚璃最不乐意面对的家事,她自也不稀罕掺和。
“是。”
乐华拱手时余光瞄向江晚璃,接收了一道示意她去案前聊的眼色。
江晚璃坐进太师椅,指尖点落身侧的纸张。
乐华会意,拎起毛笔落墨于纸【宅外有眼监视谢】
江晚璃颔首,气音轻吐:“继续?”
昨日谢砚青走后,这点小算盘她已猜出个七七八八,算不得要紧。
【岚与我夜探县狱,归途意外遭逢使君副将,其欲相伴左右,岚引其往客栈】
“不必插手。”
江晚璃眸光稍亮,莫非是天意助她?
楚筠的副将看上去颇有几分本事,能留下自是好的。哪怕她明知楚筠派人来,多半是为护楚岚无虞的,她也乐见下属身侧多份倚仗。
【县狱防守森严,狱卒疑似禁卫,我未能近听审讯,只闻小孩非柒婆亲故,乃诱拐之童】
读过此条,江晚璃眉梢微扬:“有趣。”
拐带个小孩伪装祖孙,倒是个蛊惑旁人放松戒备的好主意。
但也不免奇怪
——县城不大,邻里街坊相熟者众多,柒婆婆有无子孙,熟人自当清楚。柒婆在此经营多年生意,大伙竟都不知她的孙女有假?
除非…此人扎根此城时,就是带小孩一道来的孤老婆子。
城中人先入为主,认定了这份由她自行杜撰的祖孙关系。
那便证明,柒婆婆该就是为反贼经营谋划才入了此城,临行前已物色小孩当作隐藏真身的好法宝了。
“谁招供的此事,你可听清了?此人知晓的该当不少,至少是追随柒贼的元老。”
江晚璃来了兴致,想引导下属顺藤摸瓜。
【谢出狱时,我偷听得只言片语,疑是掌柜,但无把握】
“那就…跟着她。”
江晚璃的指尖摁上“谢”字,嘴角涔笑:“她捕蝉的本事,尚可。”
乐华点头,又提笔道:
【还闻谢疑询左右,是何人救下湄娘,怎无衙役请功。我方询下属,亦无人救之,怪哉】
江晚璃飞速扫视这行字,旋即,一记眼刀狠刺向乐华,恨不能把人千刀万剐。
她搁于案角的手缓缓握紧,手背青筋乍现。
她的下属无人救林烟湄?合着林烟湄从火场逃脱,全靠侥幸呗?
乐华见状,颤抖着手飞起草书
【彼时火甚大,我等搜至后院,湄娘已出火场。此为巧合,救人乃首要之务,未敢懈怠】
乐华搁下笔,拱手一礼,转头看向门口。
江晚璃了然,这是竹筒里的豆子倒干净了,也就摆手放了人。
乱哄哄的火场里,谁又能看清谁?
她没立场怪下属,也无法确认官差没救下林烟湄。或是情急之中,救人者自己也没看清救了谁,自也不敢冒领功绩。
与其自己胡猜,还不如等林烟湄不怕回忆此事后,直白问一问救命恩人的模样。
思及此,江晚璃抄起字条,揉成团喂了火折子。
案前窜起一道纵长火苗,映透了屏风。
假寐的林烟湄逮到这焰火,忍不住探出脑袋讽她:
“阿姊还在恼你继母不成?这是烧了家信还是旁的什么?能解气?”
“托人辗转捎的口信罢了,无非是些催着成家的迂腐话术。”
江晚璃佯装不悦,沉着脸坐回床榻发呆。
好些线索一股脑涌入她的脑子,适才那点儿和林烟湄切磋交流的闲心已烟消云散,江晚璃不愿强求这等意愿为先的美事,有些难为情地与小鬼商议:
“答应你的教学,可否改日?”
话音落,江晚璃心中萌生几许忐忑。
还有瞒着人心事的少许歉疚,是以垂了眉,没看林烟湄。
哪知,小鬼格外体贴且善解人意,带着小拳头给她松肩颈:
“好吧,知你心绪不佳,不欺负你。你若累就再睡会,外头乌云黑压压的,雨怕是停不下。”“嗯。”
江晚璃半阖着眸子,身子后仰倚住床围,享受起小鬼拿捏得当的力道:
“陪我小憩可否?落雨无人扰,难得攸宁。”
话音落,林烟湄歪着脑袋想了想,指尖缓缓从江晚璃的肩头一路下滑,待抚到心口下的软肉,她有节奏地戳两下:
“可是,这里空空的。”
江晚璃莞尔嘲她:“饿了?昨夜吃那般多,你胃口倒大。”
“嘁。”
林烟湄不屑冷嗤,收手不给人按摩了:“人家长身体呢!谁像你?”
“你都多大了?”
江晚璃仿若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林烟湄都十七了,她十七岁时,身量已然定型。
小鬼生得乌瞳朱唇,骨相周正,肤白娇俏,个子虽不算高,但身材已近乎完美,无需再变化什么了。
“还小呢!”
哪知,一句随口调侃竟触了林烟湄的逆鳞,小鬼叫嚣一嗓子,溜下床榻跟江晚璃严肃掰扯:
“我去岁才有月事,婆婆说月事造访后,起码还能再长三年!而且,我去岁捡你时,穿不了你的衣衫,现在…”
说到这,她还故意扬起袖子给江晚璃转了个圈:
“是不是合身多了?昨天我穿它出门也没踩脚底下,明明长了的!”
“哦哦哦!”
江晚璃看她过于在乎身量问题,赶紧殷勤地点几次头,顺毛哄着:
“长的长的。”
她暗诽,较真的小妹妹真逗。
林烟湄身上这套月白裙,是她顾及宅中侍从少,为浆洗方便,特意挑选的脚面以上的短款。可穿在小鬼身上,就成了垂地长裙,完全两个风格。
再说,俩人日日见,她又不瞎,林烟湄长个子,她定瞧得出来。
是以,她不认为林烟湄窜了身量,全当小鬼是介怀矮她半头的身高,想谋求些心理安慰。
林烟湄得了认可,也不管这态度是否敷衍,自己先开怀起来:“所以,放饭?”
“你开门叫人端来吧。”
江晚璃柔柔端详着她,指了指门口。
她有在认真思量,林烟湄总是喊饿,宅中是否该加几次茶点?
不说旁的,小鬼身上该凸该翘的地方虽软,但别处就瘦骨嶙峋了,尤其是后背,抱紧后手感欠佳,是得补充营养长些肉。
可怜林烟湄只想着填饱肚子,完全不知某人想喂胖她的思量,兴冲冲扑向门口:
“早饭!”
“林姑娘!正想找您呢。”
门开一刹,她与打着伞爬上台阶的乌瑞撞了个对脸。
小林迷糊糊朝她笑笑:“有事?”
乌瑞略低下头,口气里含着几分可怜人的意味:
“衙门来人请您,说是到了教书的时辰,催您动身。”
闻言,林烟湄手扶着门框,目瞪口呆:“啊?”
“属下也劝过,大雨天折腾什么?可人家不听劝啊。”
“阿姊—”
乌瑞的话音方落,林烟湄小嘴一瘪,回身趔趄着扑进江晚璃怀里,诉苦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谢知县跟我有仇不成?怨你怨你都怨你,你若不躲不避,倒霉的就不是我。我这半吊子的书生、穷光蛋的假商贾,去了是教人还是闹笑话?”
驻足门口的乌瑞瞥见林烟湄趴伏在江晚璃大腿上佯装啜泣的撒娇,而江晚璃顶着那三分愁楚七分淡漠的容颜,手却无比亲和地一遍遍顺着怀中人的脊背撸啊撸,显得动作与神态违和至极。
她顿觉没眼看,啧啧嘴背过了身:“林姑娘,来人还带了张百两银票,说是预付的束修。”
“多少?!”
问这话的,是惊坐而起的江晚璃。
价码高得反常,是要聘林烟湄多久?把人扣下不还么?
“整一百两。”
乌瑞怯怯补充:“来人说,谢家家教是求学风雨无阻。若林姑娘不愿去,她们将小娘子送来也成,只要姑娘诚心教导,酬劳比别家只多不少。”
她看见银票时,双眼放光心动好一会呢!
委屈林烟湄陪陪小孩,她们就能过温饱日子,何乐不为嘛。不然江晚璃拉着林烟湄卿卿我我,非但分文不近,反而蹉跎光阴,浪费余钱,不值!
江晚璃听罢,瞳仁一转,面上忧思散去大半。
她垂眸看向林烟湄,轻声商议:
“湄儿试试?三岁小孩还不随你摆弄?小奶团子而已,应是好玩的。”
谢砚青都敢提把亲外甥送来家里了,想必即便对她们身份生了疑心,暂时也不会有所动作。
江晚璃寻思,有钱不赚不合适。
可这口风入耳,林烟湄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紧了,眼底委屈地汪起清泪:
“阿姊怕不是看上银子了?”
“…”
被戳中心事的江晚璃陷入了沉默。
除此之外,她也揣着旁的侥幸心思。如有林烟湄在谢家牵制谢砚青的注意力,她的下属方能更稳妥、便捷地追查反贼谋刺案。
“哼!你不疼我!”
林烟湄睁开江晚璃虚揽着她的手,愤愤奔向门口,白瞪她一眼:
“才不要跟你待一起,你自己在屋里生蘑菇罢!”
丢下狠话,她跺跺脚,迈大步撞进乌瑞的伞下:“走!我跟小孩玩去!”
“林姑娘确定动身去…”
“诶?您慢些,等等我,雨大!”
乌瑞本想假意客套两句,不料林烟湄脚步不停,硬是走出了气昂昂的架势。她见状,忙抓着伞追了上去,都来不急跟江晚璃打声招呼。
江晚璃也没料到小鬼反应这般大,回过神后匆匆追去门口唤人:“早饭还没吃!”
淅沥雨帘中,月白身影已半隐入水雾,但呛人的嗓音仍清晰而嘹亮:
“不吃你家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