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啵唧啵唧啾啾啾
“阿姊。”
“嗯?”
“你头有点沉。”
林烟湄的胳膊被压得泛酸,于是耸起肩顶了顶赖她肩膀上的、懒洋洋的大脑袋。
江晚璃阖着倦眼,闷闷应了声“嗯”,丝毫没有将头移开的意思。
小鬼的肩暖暖的,宽度刚好容纳她的下巴枕着,很舒服呢。
可林烟湄并不这么想,她遭了迷药荼毒的头还晕乎乎的,此刻体力不太吃得消:“阿姊换个姿势?”
不想挪窝的江晚璃将耳朵抵在林烟湄的衣服上,故意拿头顶的发丝蹭着林烟湄的脸颊,小意搪塞:
“湄儿不吵,再抱一会。”
“唉…”
林烟湄看穿了江晚璃耍赖的小心思,可怜兮兮叹了口气,她垂下视线呆望着眼底的脑壳上蓬松的乌发,手一痒就摸了上去。
滑溜溜的,手感极好。
林烟湄不由自主地把手指全都插进发丝间,搓来搓去。
“嗯?”
无精打采的江晚璃突然扬手攥牢了林烟湄躁动的爪爪:“不给摸。”
她一开始本想任由小鬼蹂躏两下来着,但林烟湄的手法越来越奇怪,盘、摸、揉、搓、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她下意识联想到了小鬼在家撸豆饼时的动作,可她不是大狗狗啊!
“那阿姊就不要赖皮,起来些。”
林烟湄呲牙坏笑着,从江晚璃怀里抽出另一只手复上人家的头顶:
“不然,你枕着我,我摸着你,也算对等。”
歪理过耳,江晚璃恹恹睁开了眼。
小鬼也忒斤斤计较了。
她挪开脑袋的刹那,脖子便似骨折般,以惊悚的角度低低垂下,长发随之滑落身前,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林烟湄乜她一眼,麻溜拿手捂住了脸:“好瘆人,阿姊好好坐着?”
“你不给我靠,我就躲开;真躲开了你又嫌我…”
江晚璃好不委屈,摸索着靠去床头,一通嘟囔:“我一日未曾进食,身子软得难受,坐不起来。”
听罢江晚璃幽怨的牢骚,林烟湄腹诽,江晚璃是卖惨的同时还顺带怪她不善解人意,三番五次轰人起身呢。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一手托腮,也学着江晚璃拖长尾音慵懒诉苦:
“阿姊不知,我现下头晕且痛的厉害,睡了整日腰酸腿乏没骨头似的,实是怕不小心撑不住,害你摔跟头的。本是一番好心,阿姊若要怨,我唔…”
“不说不说了。”
江晚璃这会子反应倒是快,不等林烟湄嘴里放大招,手掌便先招呼上了小鬼的嘴,“我没怪你,不可以诬我。”
“唔。”
林烟湄不擡脑袋只擡眼,偏拿一双水汪汪的杏仁大眼盯着江晚璃,睫毛半点不眨。
一副娇憨样儿看得江晚璃心底吃不消,即刻松了手不说,还别别扭扭垂了视线:
“头,当真很痛?叫个郎中?”
“不用罢。”
平生第一次挨了迷药的林烟湄也拿不准:“要不,让乐女侠帮忙看看?”
江晚璃寻思,小鬼惯常自苦,不到病得起不了身,一般不会主动提求医的事,既主动开了口,必定难受得紧,她甚至有些后悔方才黏着林烟湄犯懒了:“她来不了,我叫人找郎中。”
说着,江晚璃蹬好鞋子下了床。
“别了!”
林烟湄揪住了她的袖子:“不打紧,犯不着请人。我以为乐女侠也在呢,她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你想何处去了?”
江晚璃顺着她的力道坐回了床头,她并非不想出门寻人,而是方才起身时也眩晕得厉害,得亏林烟湄拽住了她,不然这会该摔个狗啃泥了。
“乌瑞!”
她朝门口唤了声,而后拉着林烟湄的手与人解释:“乐华昨夜受了重伤,在医馆静养。让乌瑞去请医来把脉,我好能心安。”
林烟湄视线直勾勾的,未予回应,好似在走神。
江晚璃以为小鬼不乐意,赶紧揽过人安抚:“乌瑞你见过的,求医问药也不可怕,不慌不慌。”
“咚咚!”
彼时,乌瑞轻叩过门后闪身而入,瞅见俩人并肩坐在床头,颇有眼色地倒了两杯热水递过去,询道:“姑娘和林娘子都醒啦,灶上煨着粥,我去端?”
“不忙。”
江晚璃接过热水捂着手:“给湄儿找个郎中看看。”
乌瑞倏地瞪大了眼,垂着头没接话。
渤海城中总共没几个郎中,她刚关起来一位,再找不还得再看管起来?到时候郎中都莫名失踪,还不得闹得满城风雨?
江晚璃看人不动,以为乌瑞在等下文,便又补充道:“再买只乌鸡炖汤,给湄儿补补身体。没旁的,去办吧。”
“姑娘…”
乌瑞垂在身侧的指尖紧紧捏着裙摆,鼓足勇气开了口:“属下只剩十几文钱,郎中和鸡,约莫只够一个。”
话音方落,江晚璃的脸因着难堪,蓦地红了大片。
她的下属怎穷成这般?没钱不能自行想法子把吩咐办成么?
大剌剌的当着林烟湄的面哭穷,难不成是要指望她上街乞讨,给人充实经费?
“算了,别破费,我过意不去。”
林烟湄揪着她的袖子扯了扯,还顺带把热嘟嘟的脸贴上了她的胳膊:
“我刚才发呆,是想问你,乐女侠是不是因找我受的伤?我被迷晕后,曾在客栈苏醒过,师傅怕我闹,又给我灌了安神汤。醒来看到你,我方知是你救了我。昨晚的师傅…可怕又陌生,身边还跟着俩怪人…”
林烟湄越说,嗓音抖得越厉害,大抵是在后怕。
“好了,不想这些。”
江晚璃复又将人抱紧,转头冲乌瑞挤眼睛:“别自责,乐华受伤是路遇歹人,与你无关。若不信,你问乌瑞?”
乌瑞会意,赶忙帮腔:“对,是接您走后,返回医馆的半途,杀手拦路伤了头儿。”
大实话脱口,江晚璃狠狠剜了乌瑞一记眼刀。
有这么哄人的吗!
乌瑞感知到这股寒芒,后知后觉自己又悟错了上司的心意,惭愧低了头。
“杀手?”
林烟湄听闻此细节,却是顾不上主仆二人间的小动作了,本就愁闷的脸色愈发难看,身上激灵激灵的,惊起了阵阵寒颤,只管皱着眉自言自语:
“好端端留宿城里数日,怎会突然惹来杀手?昨晚,师傅不知道哪来的迷药…身边的也不知是什么人…会不会…会不会是师傅被歹人胁迫,她们发现我不见了,这才遣人报复你们?”
“不可能!”
乌瑞一口否决了林烟湄的揣测,昨夜营救是她亲自指挥的,现场情况没人比她更了解。她正愁着好好表现缓和下江晚璃的怨气呢,林烟湄就给她送了机会上门,这不得牢牢抓住:
“林姑娘,昨夜我们潜入客栈时,见大伙都围在您床头,房间外还有俩看守,我怕事办不成,就将她们迷晕啦。我保证无一漏网之鱼,是以,杀手应该与寸娘子她们无关,您放心…”
“乌—瑞!”
话说一半,江晚璃愤然起身,咬牙切齿地打断了她:
“你觉得用迷烟放倒大伙的法子不错?”
怪不得林烟湄的头又晕又疼,一晚上吃两次迷药,人能好就见了鬼!
江晚璃好生自责,都怪她昨夜没能分出心力查问行动细节,竟拖延到此刻才知林烟湄轮番受着迷药磋磨的事!
“我…”
乌瑞不知江晚璃怎又恼了,支支吾吾不敢搭言,手心里攥着的衣摆眼瞅着就要抠破个洞。
江晚璃心口窜起一股子火,挥袖指向门口:“你什么?即刻去请郎中!”
“…是,是!”
乌瑞撒丫子溜了。
“呼哧…呼哧…”
体虚的江晚璃禁不住气,人都走了,她还在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息,试图消弭眼前时不时犯黑的晕眩。
“…阿姊,还好吗?”
林烟湄悄然起身,在旁安静候了会儿,才摸出自己怀间的帕子,小心翼翼问她:“额头出了好多汗,介意我给你擦擦吗?”
“没事儿。”
江晚璃接过手绢抹了虚汗,擡眸时瞄见林烟湄惴惴不安的小模样,顷刻气性全消,脸上容色也恢复了平和模样:
“吓到你了?怪我太心急,忘了收敛。乌瑞脑子一根筋,行事思虑不周,我也未尽到叮嘱之…”
林烟湄飞速以指尖抵了江晚璃泛白的唇:
“阿姊已做的很好了,我也很感激乌姐姐,莫气了,也别怪她。我只是担心,何人会伤害乐女侠?歹人是不是冲你来的?要不,你离开这?”
“或许是罢,谁知道呢?湄儿是在关心我?”
江晚璃捉了林烟湄不轻不重的指尖,放在指腹间揉捏着,眼波轻盈地飘向对面浅抿的唇缘:
“多谢。只不过,我素来挑剔,关心只在嘴上,我还是会有些不舒坦,免不了反思、多想。”
林烟湄咂摸不懂江晚璃话里的意思,反而觉得这人糊涂,都怀疑杀手目标是自己了,怎还不着急呢:“阿姊哪不舒坦?”
“嗯…这里。”
江晚璃缓缓地,将林烟湄的手拉至胸前,而后不经意似的,用力按了按:“有些堵得难受,许是昨夜担惊受怕,刺激太甚,需疏解一二,方能心安。”
“如…如何疏解?不若晚些也请郎中给看看?”
林烟湄感受着填满掌心的软乎乎的触感,脸颊“腾、腾、腾”飞速红了好几度,别过视线再不敢正视江晚璃。
“心病还需心药医,我知晓法子。”
江晚璃存心卖官司,说话间微低了头,让额头挨上了林烟湄的额头。
“什么法子?”
“你闭眼。”
林烟湄转回视线狐疑端详着她:“嗯?”
江晚璃再度怂恿:“听话,闭眼,你就是我的药。”
“好吧。”
摸不着头脑的林烟湄闭了眼照做。
奈何她等候半晌,也没听见半点动静:“阿姊,好了么?”
“…”
江晚璃不答,但林烟湄发觉,方才覆她手背上的那只手移到了她的肩头。
紧接着,她的脸颊感受到了愈发明显的,一阵阵与呼吸同频的,扑簌簌的热浪。
她眼睑下的瞳仁开始不安地滚动,林烟湄心觉奇怪,正想睁眼看看江晚璃折腾什么猫腻的刹那,伴随着一声惊诧却未能全然脱口的低呼,她的唇边贴来了一抹温热。
杏仁大眼里的光晕变得恍惚。
江晚璃居然…亲…偷亲她!
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吻,竟是迎接了一场毫无准备的…偷袭?
林烟湄只觉周身涌起一瞬过电般的触感,而后就陷入了不受控的僵直。
若非唇缘还在实时传导着属于另一人软绵绵的触感和温度,她定要怀疑自己已硬化成了一尊石雕。
与此同时,鼓足勇气迈出人生崭新一大步的江晚璃,就快憋不住笑了:
她怎么亲了个小木偶呀?林烟湄真就瞪着圆圆眼,半点回应不给?
“啪啦!”
正如是想着,她的胸口突兀被小鬼打了一巴掌,“复活”的林烟湄稍偏开头,忿忿嘟囔了声:
“臭阿姊!”
江晚璃腹诽,小鬼没恼,分明是害羞了,那她理应逮到好机会趁热打铁,得寸进尺呀!
“还没医好呢。”
她双手捧过小鬼的脑袋,又徐徐地、轻柔地抵上了林烟湄的唇瓣,还故意留了少许空隙:
“这样贴一会,我心里空落落的感受便会慢慢消减。”
话音落,她感知到林烟湄的唇角动了动。
江晚璃静静候着。
哪知,小鬼全无下文,与她僵持半晌才开口:“现下恐慌与自责可消减干净了?”
江晚璃好不失落,闷闷回绝:“还差一点。”
“嗯。”
林烟湄眨巴眨巴眼,咕哝着嘴往江晚璃身边贴了贴。
唇边的触感终于不再飘渺,次第温热鲜明而真切。
江晚璃心里乐开了花,连带着牵起了嘴角的抽搐,小鬼开窍了呀!
“咻—”
“啊呀!—砰!湄儿!”
倏地,沉溺欢喜的江晚璃被突然发力扑她的小鬼压倒在床,惊诧地唤出了声。
“阿姊乖些!”
林烟湄俏皮一笑,眸光瞄准江晚璃涨红的双颊,俯身“啵唧啵唧啾啾啾”,肆无忌惮地猛亲了好几大口,这才心满意足地爬起身转头望天:
“阿姊的医法当真有奇效,我忽觉身子爽利,不用看郎中啦!”
“救命…”
瘫倒在床的江晚璃好想找个铜鉴照照,她的脸是不是被林烟湄吸走了几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