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她吃掉就好了

能被她吃掉就好了

“药药药。”

燕逸岫迟钝惊醒,这才意识到得赶紧处理伤口。

她居然就这样干巴巴地看着卫崧往自己胸口扎一刀,看着血流个不停,半天没反应该干什么。

燕逸岫拽了拽,扯不回被卫崧攥紧扣牢的手,只好用空着的右手伸进口袋摸出药。

卫崧已经恢复平常表情,惊奇好奇:“你还真是谨慎,任务结束了还带着药。”

“这不就用上了?”燕逸岫瞪了一眼过去,终于成功收回手,“先去洗洗手再回基地包扎。”

“不回,”卫崧立马否决,讨好地笑眯眯贴近,“我们一起走走。”

“走去哪?”

“随便,跟你一起走去哪都开心,以后也没机会了,你忍心拒绝我这最后的请求吗?”

“……”燕逸岫从他可怜表情上挪开眼,忍着不自在点头答应。

“明天去A大逛一逛怎么样?”卫崧顿时更兴奋。

“我已经去过了,去见曾琼瑾。”

卫崧皱眉抗议,拖长不乐意的音调:“那又不一样,她是她,我是我,一起逛校园这么经典的情节我必须也要和你一起经历。

“去呗——反正你和其她人差不多都见过面了,最后这两天就大发善心好好陪陪我呗。”

“行行行行行行行,你别说了。”

燕逸岫胡乱答应,扯着欢欢喜喜的卫崧去公园洗手池洗干净满手的血。

大概是怕她不好意思,卫崧没再缠着要牵她的手,而是改为拽着衣角不放。

燕逸岫也不记得后面是怎么度过的,至少她自己恍恍惚惚,和卫崧随意走了几圈,说了些不知所云天南地北的话,倒也没觉得不自在,反而越来越轻松,竟然不知不觉就晃到了晚上。

回基地处理完伤口,卫崧立刻开始准备明天的点心,套上围裙在厨房里忙乱打转。

燕逸岫在一旁看得眼睛都花了:“不用准备这么多吧?”

只是逛个学校而已,愣是给他搞出了要集体野餐的架势。

“你回去就吃不到我做的甜点了,我当然得一口气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做出来,吃不完的话,你至少每种都啃一口。”

“我怕是三天都不用吃饭了。”燕逸岫抱起胳膊面无表情哼笑。

不过她最近确实胃口略差,除了06检查经手的,外面的食物一概不买。

都是樊隽远害的。

审讯中姜韫问及某几件案子中消失的尸体,樊隽远以最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最最恐怖的答案。

“当然是肢解剁碎了想办法卖给某些无良的大公司上层精英啊,那群人天天干着吃人肉的事,尝尝人肉不也是正常的事吗?”

无论回忆多少遍,燕逸岫都觉得淡淡反胃。

谁知道樊隽远会不会说谎,说的会不会半真半假。说不定他把人肉卖到了菜市场里,被无数老百姓买走吃掉。

说不定她曾经在外面吃的饭菜里就有受害者的碎片,简直是恐怖片级别的恐怖。

除06之外,也就卫崧亲手做的她敢放心吃了。

燕逸岫咬着蓝莓酱馅的糕饼,边回答卫崧试探问的关于她原本的生活经历,坐在长椅上好奇打量A大环境。

没什么好讲的,平平无奇的缩在小世界的人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厌其烦一直问。

不远处林荫道上一伙人嬉笑着走过。

卫崧转了话题轻声说道:“哎,是我参加的社团,她们今天搞了个活动来着,还有玩游戏,蛮有意思的。”

“那你怎么不去?”

“我还没正式返校,不用去,而且我当然要跟着你啊。”

卫崧没打招呼,静静看那群人走过去,甚至别开脸面向她,低头整理包装纸借此遮住侧脸。

燕逸岫不由抿嘴,专心凝视他的五官线条。

怎么会有这么细心的人,他到底怎么考虑到这些点的,明明性格完全不一样。

燕逸岫暗自嘀咕,又重新看向那群人,这回注意到了队伍末尾的一个女生。

她落在后面,边走边在屏幕上疯狂敲键盘发消息,神色紧张,不停咬嘴唇,脸上的焦躁和忧愁风云轮换。

“你这个社团的活动,”燕逸岫开口问道,“可以不参加吗?”

“可以吧,要有正当理由,不过我也没太注意,不和上课冲突我都会去掺和掺和的。”

“那你跟她们打声招呼吧。”

“啊?”卫崧吓一跳,愣愣看过来,“可她们都是陌生人,你没问题吗?”

燕逸岫摇头笑笑,摆弄着蛋糕包装纸:“我没事,你看能不能找个理由把最后面的白衣服女生拦下来。”

卫崧没多问就照办,放好东西起身走过去,嘴里扬起雀跃音调呼喊着几个名字。

见是卫崧,所有人露出惊喜神色,小跑来到他身边拉住他叽叽喳喳询问。

卫崧笑着搭话,简单寒暄完后找准目标,说了个不出差错的自然借口拉过人。

其她人没怀疑,任由女生去,边嚷嚷着让卫崧早点回来一起玩。

分别后,卫崧带着一脸茫然的女生来到燕逸岫面前。

面对陌生人,燕逸岫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自己的推测,只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如果我误会了,实在对不起,你重新追上队伍吧,如果不想去的话卫崧已经帮你找好理由了,你可以直接回去忙自己的事。”

女生愣神几秒才明白怎么回事,感激地冲她笑,红着脸小声连连道谢,毫不犹豫转身往社团成员所在的反方向走。

走几步后她又转身,扬起笑对两人挥手。

卫崧默默看着,等人走后重新坐下,边说道:“我以后也会注意的。”

“真的吗?那我也得谢谢你。”

“我更想跟着你回去,能一直帮你挡这些让你不自在的事情。”

“谢谢你,我心领了。”燕逸岫察觉自己语气不由自主僵硬些许。

卫崧沉默片刻又拐个弯继续说话:“你回去后你的住处就空出来了,我想和系统商量,把你住过的房子留给我做个念想,不知道你肯不肯?”

燕逸岫咬了一大口蛋糕,嘴里鼓鼓囊囊:“随便吧,我也只是暂住,又不是我的财产。”

“那回去前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看吗?我想留个假装一起生活过的回忆。”

燕逸岫眼皮抽动,干巴巴咽下蛋糕找回声音:“你到底还有多少念想想留?简直没完没了了。”

“当然很多!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我们才一起待两天。”

卫崧有点激动,咬重音重复,悲愤得快控诉起来:“两天!我从来没体会过时间这么不够用,我恨不得一直睁着眼不睡觉跟在你身边。”

说到这儿,他忽然倾身靠近,小心地将肩膀依过来抵着,怯怯说着一点都不怯怯的话:“说到这个,我可以看着你睡觉吗?

“晚上可以开着通话不挂吗?不可以开视频的话让我听听你的声音也好,可以吗?”

燕逸岫手一哆嗦,干笑着婉拒:“有点可怕了哈。”

卫崧委屈撇嘴:“那就算了,至少让我和你一起在屋子里待一会,好不好?”

“……你是不是在玩什么破窗效应?”

“什么意思?算了,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我们都要分开了,就不能满足我的请求吗?”

“你之前还说逛学校是最后的请求呢。”燕逸岫直白提醒他。

“怎么了,我就是不知足、不要脸、得寸进尺、死缠烂打、顺杆子往上爬……”

燕逸岫推开卫崧的脸打断他的话:“行了别念叨了。”

卫崧明白这是答应了的意思,眉开眼笑,厚着脸皮又凑近:“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都不问我?你对我有什么要求?也让我在分别前来得及做完啊。”

“我没什么愿望。”

卫崧眯了眯眼冷哼:“是没有,还是不想说?”

“……”

“是觉得反正都要分开了,说了也没意义,还是觉得反正以后都会忘记,没必要费劲?”

燕逸岫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想不明白自己内心。

正纠结着,卫崧已经放下了这事,没给她机会耗神苦思。

他收拾好东西率先起身,依然扬着轻松笑意:“学校后面有处荒废小花园,是很早以前建起的,最里面有座小雕像,大家都说很灵,所以每次考试前都会有人拜拜,放点零食之类的,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会灵吗?难道说想考满分就能考满分?”

“那倒没这么绝对,求神拜佛似乎都差不多,只会给个笼统感觉,具体能完成什么程度大概还是要靠自己的信念吧。”

“那你许过吗?”燕逸岫歪头问。

“还没,我之前没什么特别的愿望,至于成绩,我自己就能考好,不需要祈求庇佑。”

两人聊着神神鬼鬼的东西来到没人影的荒凉目的地。

卫崧先上前,踏上似乎摇摇欲坠的破碎石阶登上高处,按照之前学长们所说的方法摸了摸小石像手里捧着的一株绿叶。

“左边这块石头松了,你别踩到。”

燕逸岫按卫崧提醒避开危险位置,轻巧跃上高处,依葫芦画瓢抚摸那凿刻得流畅漂亮的叶片线条,在心里默默许愿。

之后她折返走下石阶,忽然停在第一块不动,没有跳回地面。

燕逸岫想了想笑问道:“可我是异世界的人,这里的神明就算真能保佑也没办法管到别处的我吧?”

卫崧高高擡头:“没关系,一样的,因为我许的愿是希望我能帮你实现愿望。

“你离开了,还有我在这里,我也会为你的心愿而努力做出改变的。

“你和樊隽远的对话我记在心里,我也觉得有道理,你们遭受太多不公平了。

“樊隽远的偏激手段虽然有一定效果,但人们并不能真正理解问题所在,还是看不到你们,只会畏惧以及带有更多偏见。”

卫崧说完一部分先暂停深呼吸,胸口一起伏,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将近撕裂,绷出细细闷疼。

“真的很难,我作为性格不同的人都体会到困难重重,更何况身处其中煎熬的你们。

“我所以我想用更温和、合法合规的有效方法来影响大家改变观念。

“仔细想想,其实事情根本没有那么复杂,为什么最后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在做事之前多花点时间思考,在指挥团体时考虑不同性格人的做事风格,给内向的人多一种选择,多简单的事。

“只是换种符合不同人习惯喜好的做事方式而已,并不会影响整体结果,最后可以皆大欢喜,可是现在太多事情都只认一刀切。”

燕逸岫就地在石阶蹲下,低头与卫崧对视,稍稍扬眉认真听他继续说。

卫崧随之垂低视线,仍然擡着头仰望,神情转凝重为笑意,眸光熠熠闪耀:“其实每个专业、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办法去做一点点改变,只是很少人去考虑。

“如今樊隽远这事一闹,内向人的处境也算进入了大众视野,我相信肯定有人能感同身受,会试着去做出一点改变。

“反正我已经想好了,我提前确定好了职业规划。”

“是什么?”燕逸岫顿时好奇。

卫崧笑容一收,置气撇嘴:“你都要走了,以后也看不到,我才不告诉你。”

“小气鬼。”燕逸岫似笑非笑回一句。

风从她身后吹来,卫崧目睹燕逸岫的头发往前飘,发尾扫过他的鼻尖和脸颊。

细细密密的触感拂过皮肤,分明是一触即离,但他却觉得那细微触感始终停留在脸上,伸展蔓延,像一条条细细的蛇爬满全身钻进毛孔,缠住他的五脏六腑。

他多希望这些头发真的会突然疯长蔓延,将他层层缠绕包裹,永远困锁在燕逸岫身边。

或者直接让这些头发吸食它的血肉化为营养,永远留在燕逸岫体内,成为她的一部分,就再也不会分离了。

卫崧稍稍恍惚,发现从这个角度往上看时燕逸岫背后正是石像,她垂着眼帘满怀悲悯望着他。

神仙听到他的心声了吗?她感受到他强烈的渴望了吗?那可以让他如愿以偿吗?

能不能把他变成水里翻沸的一粒米、蛋糕上的一团奶油、变成一颗她最喜欢的蓝莓?

不管变成什么,能被燕逸岫吃掉就好了,他的一点灵魂就会永远留在燕逸岫身体中,打破不同世界无法在一起的诅咒,陪她去任何地方。

卫崧思绪懵懵飘着,仿佛看到神像嘴角翘起了微毫笑意,余光又瞥见她手中枝条绿叶在随风飘动。

魏总顿时惊怔,再一定神,发现石像仍是石像,岿然不动。

卫崧这才彻底回神,接上燕逸岫的话:“我就小气,你更小气,连句准话都不肯说给我听。”

燕逸岫很没良心地笑弯眼,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脑袋,揉揉他长长而变柔软的头发。

卫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专注感受她掌心和指腹的温度。

燕逸岫手指滑落,撚住发尾随意揉搓几下,将它理顺摆好垂在卫崧眉尾处。

顺着最长的一根发尖,她的目光也探进卫崧尖尖的眼尾,再游到黑白分明的眼中。

手指也缓慢游走连绵过去,抚过眉骨和眉心,感受起伏变化。

就此来来回回描摹了十几遍,燕逸岫才停住手,指尖如生根般按在卫崧的眼尾,拔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