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虞瓷侧头眯起眼。
燕逸岫把草叶顺整齐,边说道:“锡众帮神神秘秘,怎么也查不明白,结果其实很简单,因为锡众帮不是寻常模式的帮派。
“它是一众帮派联合的组合体,参与毒杀计划的各帮派核心层成员集合起来才是锡众帮。”
虞瓷饶有兴致凑近,做出洗耳恭听架势:“你怎么突然这么想?”
“你的刀上有个纹饰,和以前锡众帮基地里留下某个痕迹吻合,证明你去过。
“你以前在很多帮派待过,在这期间拉拢到不少自己人,或者原本就是你安排同伴分别建起帮派。
“所谓你们清原帮聚集的教堂不止是清原帮的活动地,也是你招呼其它帮派聚集商量事的地方,公共场合,谁去都不奇怪。
“我们已经查到了几个不同帮派成员若无其事碰面对暗号的行为,也破译了暗号,这你总没法否认了吧?
“法庭劫人案里也有你的身影,能从各敌对帮派调度抽出几人合力行动可不是容易的事,除非上面有人发话,除非你们本就是同心的。
“你设计顶替彭嵘的位置,是为了拿到清原帮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帮派吧?”
虞瓷大大方方颔首承认:“是啊,彭嵘真当是耍个帮派玩玩呢,她是地上公民,生活滋润,又怎么会懂地下城百姓的苦。”
“那你为什么当初主动把阿连供出来给我查?”
“阿连心不定,又急切想成为核心成员,她只是在中间跑腿的都敢从中多给自己昧下一部分钱,如果成为核心层和更重要的药物交易接触,只怕更贪心。
“贪心就会出疏漏、留痕迹、落把柄。
“而且她盯上了清原帮,找了个由头混进去,但我清楚她肯定是打算折腾成自己的势力,我可不舍得给。
“事实证明她果然不安分,不仅私吞钱、垂涎清原帮,还打算拉拢你,上蹿下跳的。”
燕逸岫便想起阿连在所谓测试后不久发来消息,说老大还是对她不感兴趣,遗憾得发了几十条抱怨,看得她在屏幕面前想笑。
不过她也正好有了理由拉远关系,让温簌继续接近阿连,可惜不知道阿连原本打算拉拢她做什么了。
虞瓷不满地摇摇头继续感慨:“阿连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彭嵘鬼精着呢,要是让她顺藤摸瓜查到药物交易这些事,保不准她就往上一个举报,立功成名的伟大荣誉她怎么可能错过?
“我不能留阿连这个祸患,所以顺水推舟交给你们抓,帮我解决一个不安定因素。”
燕逸岫换了只手撑下巴:“孟姐的刀鸣帮也属于锡众帮,是吗?所以孟姐是你派去盯她的。”
“对。”
“所以孟姐主动接近我也是你指使的,你也想盯我。”
虞瓷一脸真诚解释:“只是想保护你。”
“骗傻子去吧。”燕逸岫翻白眼。
虞瓷哈哈大笑:“只是好奇你们查到什么,会不会影响我的计划。”
“话说孟姐去哪了?怎么最近好像没动静。”
“去外地一趟了,有要紧事要办。”虞瓷语气平淡,拔下一根已经枯黄的草叶捏在指腹间搓。
燕逸岫点点头没多问,拐回原来的话题。
“锡众明面上看似解散,实则只是藏得更隐蔽,没想到因此被人盗用名号。”
“是啊,我也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
“他吃准了你们不会出现,不过他应该也没查到真相,所以最后被反将一军。”
提起这事虞瓷就来劲,精神头更足:“我本来气半死打算鱼死网破呢,转一琢磨又想这不是刚好吗,居然有人送上门来当冤鬼。
“正好把所有罪都推给现在的假锡众帮,什么事都是他干的,与我小小清原帮有什么关系。”
“那你清楚护民制药的秘密吗?你找护民合作也是其中一环吧?”
提及护民,虞瓷的散漫笑容收敛几分:“我不确定,知道这个研究所暗中制毒接活后我就怀疑过实验数据来源,但也只是猜测。
“很多人失忆了,我找不到盟友,也不能咋咋呼呼打听,我的记忆让我怀疑是护民,但外围什么都查不到,所以必须也掺和进去才能试探。
“如果她们还在做人体实验,交易记录和毒药痕迹就会是最有力的证据,她们狡辩不了。”
虞瓷东一嘴西一句解答,燕逸岫了解了全部真相,这才觉得圆满,最后重复之前的说辞告知自己去向。
“什么嘛!这么快就要走了,”虞瓷不满地嚷嚷,“好无情,完成任务就甩手走掉了,也不留下来再陪我喝几天庆祝。
“所以你回哪里?我有空去找你玩呗。”
燕逸岫不知道自己说了几次,心情沉重。
她没想到她们都会问,一个个还这么认真。
或许只是客套,她自己也没必要当真,胡乱应付一下消失就好了。
她们可能转头就忘了自己,不用自作多情担心她们哪天联系不上她会怀疑什么。
“可能没办法了。”燕逸岫最后还是如实说出口。
虞瓷摆手撇嘴笑,不以为然:“怎么可能,天下虽大,但我现在有钱啊,我能光明正大地花,不管你在国外还是哪个旮旯角落我都能去。”
“我说真的……”
“你别想糊弄我,快如实招来,不然我天天发信息骚扰你。”
“我……”
虞瓷意识到什么,停下疯狂摇晃她胳膊的动作,瞪大眼质问:“难道你讨厌我了?”
“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不肯透露?”
燕逸岫低头看在摇晃拉扯中被波及而再次凌乱的草坪,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就是……得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都没法联系了,我也是不得已,对不起啊。”
虞瓷的笑容转为困惑:“怎么会都没法联系,你不会是要被灭口了吧?”
燕逸岫满腔伤感瞬间破碎,面无表情回答:“没有的事,我很好。”
虞瓷笑着低下头,嘴角逐渐收回抿平:“我知道了。”
沉默没一会儿她重重叹气:“你怎么这样,我辛苦拼命这么久赚够了钱,结果还没好好庆祝你就当头来一棒,让我知道拿着这么多钱也有无能为力的事……”
紧接着虞瓷又提高声音搅散逐渐凝结的低气压,团起拳砸向空气:“简直是打击我成为天下第一帮派首领的斗志!”
燕逸岫笑着看她一会儿一个样发疯,心情也因而上扬几分:“至少比没钱能做更多事,已经很好了,至于我,反正以后都、都……”
“我可不会忘,”虞瓷坐直接话,“你要是敢忘了我,我管你什么地方,非得杀出去质问你。”
燕逸岫无奈闭眼:“行行行。”
“你会好好的对吧?”
“会,你也是,现在身体没事不用担心了,可以好好享受生活了。”
虞瓷笑得更灿烂,忍不住摸摸自己心口:“我想找昆教授,但她好像又被调去哪里搞科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出现,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答谢她。”
“听说你还入职了监管局,也是端上大家说的铁饭碗了。”
虞瓷简单说了缘由,忍不住发出得意怪笑:“想到入职后严睢看不惯我又不得不和我共事的扭曲臭脸我就痛快。
“以后我光明正大管理全部帮派,彭嵘肯定酸得不行。
“唉风水轮流转啊!我这个底层小混混也有翻身之日!”
燕逸岫被吵得耳朵痛。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望姥姥?”
“……你想见?”
燕逸岫无奈闭眼,上下大幅度点头,像在催眠自己:“对对对,是是是,我想见,走吧?陪我去?”
她和虞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起穿过暗道爬出枯井,拍落身上的灰土,沿路走回村中。
正巧虞阿婆搬了椅子坐在门外晒太阳,看到她身后的虞瓷,那双浑浊双眼略微睁大。
燕逸岫看着虞瓷走回虞阿婆身边,用方言平静聊了几句后扶姥姥起身,又扭头朝她招呼,示意一起进屋坐。
燕逸岫笑而不语,摆摆手站在原地不动,让她们自个儿说话。
她只坐在门外,晒了会儿太阳又觉得太刺眼,烫得慌,赶紧挪到阴凉处待着。
正发呆想着后续的事,一道轻细声音从树上传来,淌过空气飘进耳里。
燕逸岫回过神竖起耳朵仔细辨认,又眯眼张望树间寻找,不禁吸了一口气暗暗惊奇。
并不是幻听,是雏鸟的鸣叫,树上真的有个鸟窝,几只小鸟正嗷嗷待哺。
燕逸岫环顾被亮白日光泼照的四周。
这片死寂的村庄,终于发出了鲜活的声音。
结束与虞瓷的会面,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但燕逸岫仍然觉得没准备好,不知该怎么面对卫崧,不知如何面对与卫崧的分别。
她惶惶然在心里预演各种可能,继续在外头无家可归似的徘徊,试图以此逃避与他对话。
趁着时候还早,燕逸岫转而去医院探望樊隽遥。
不知道是不是樊隽遥感应到事情落幕和哥哥的死亡,以前一直稳定的体征突然毫无征兆开始变化,逐渐衰弱。
原本苏醒的几率就不大,如今情况再一恶化,恐怕更难等到那一天了。
燕逸岫心情沉重,想不出任何话,坐在床边久久握住她苍白冰凉的手。
以前她们还怨宿主不给力,现在想来,其实她已经拼尽全力提供帮助了,因此耗尽心神。
说不定正是因为全部精神气都倾注给了系统,樊隽遥才迟迟没法醒来,可能彻底没法醒来了。
直至留意到樊隽远家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进入医院,燕逸岫才起身悄悄从另一条路离开。
刚出医院大门,她就瞧见了守在外面的卫崧,心跳立马开始混乱。
卫崧这几天一直远远跟着她,等着她开口,没有毛毛躁躁打直球,几乎不像他了。
燕逸岫明白,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狠得下心几乎不看卫崧,任凭他焦虑煎熬。
她自己又何尝不焦虑煎熬,她从没经历过这种感情,没碰上这种离奇的异世界缘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如果注定要分离,坦白开掰扯又有什么意义?只会平添伤感和遗憾而已。
想到这儿,颓然无奈再次重重淹没一切不安分的情绪。
燕逸岫站在原地不动,隔着段距离和卫崧对视,最后垂下眼帘再次回避,又想找借口溜走。
最后卫崧先忍不住夺步奔来,闪现面前挡住去路,声音多了点怒意:“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只有两天时间了,两天后你就要走了,你却一直不和我谈谈。”
现在问题劈开来讲,她没法再逃避了。燕逸岫后退一步,瞬间心乱如麻:“……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说什么?前几天你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到现在还没解释清楚,关于这个你总有话说了吧?”
“……”
燕逸岫有点头痛,若无其事飞快撇开目光,但卫崧已经牢牢捉住了她的视线不放。
燕逸岫目光移得越来越远,感受到的一股钩在一起的拉扯感也越绷越紧。
她甚至出现幻听,耳边响起了弓弦拉满的滞涩声,绷得连空气都凝固紧缩,让人呼吸不上来。
是谁在拈弓搭箭?是卫崧?还是她自己?
燕逸岫分不清。
也可能她们两人一左一右一起扣住了,箭尖对准远处迷雾腾腾的未来,她想止住,而卫崧想放出。
两人无声对峙,无形静火飞烧,烧尽空气和隔膜。
最后燕逸岫被卫崧坦荡直白得近乎悲愤的目光打败,再逃不下去,也良心不安,只好无奈又愤懑地重新看向他。
满弓之箭破空飞出,震散灰雾,穿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