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和眼尾痣
红发和眼尾痣
燕逸岫张张嘴,后背冒汗,瞳孔地震,不知道如何解释。
脑袋里借口一大堆,但都是为了社交越狱逃跑准备的,不适合现在这场合。
她完全没想过有一天会面临这种尴尬状况。
卫崧揉揉眼睛,一脸镇静扭头看向姜韫:“我们俩气血不足,站累了,蹲下来聊案子。”
“哦——”
又是这种意味不明的语气,燕逸岫别开脸,有点淡淡的想死。
她赶紧弹射站起,手忙脚乱理理头发拉拉衣服:“呃,现在是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姜韫也没再揪着刚才的事不放,让随后进屋的秦观秋关好门。
“怀霖那边已经查清,毒杀富豪的事倒推追溯源头,最后都指向锡众帮。”
等行动组成员线上线下到齐后,姜韫才继续展开资料解释。
锡众帮是为首的,是锡众帮带头联合其它帮派一起执行毒杀富豪计划。
燕逸岫抱起双臂盯着地板沉吟。
可这和樊隽远身份冲突了。
锡众帮建立初期都有些久远了,那时候樊隽远还是个中学生。
而且锡众帮曾在向步青小队围剿后逐渐淡了痕迹,不少人传它解散了,后来又是怎么在大家不知不觉中集合成一个庞大的杀人组织,重新跳到大家视野前?
而且樊隽远的杀人动机现已清晰,和富豪阶层并不完全重合。
他的目标并不是有钱人,他是地上公民,家境优渥,对富豪阶层的怨恨不如地下城帮派深重。
“或许樊隽远像彭嵘一样,是个超强时间管理大师,一边杀可恨的人,一边管帮派,一边购买毒药策划杀富豪。”燕逸岫小声说道。
姜韫笑起来,又忽然凝神:“彭嵘?”
“嗯,嗯?”见她似乎想到什么,燕逸岫也有些紧张,“啊,该不会又是彭嵘吧?她忙那么多事还能策划毒杀?”
“不是,只是这个模式很熟悉,不觉得吗?”
姜韫擡手指在锡众帮的资料上:“销声匿迹的锡众帮,彭嵘和虞瓷,李代桃僵。”
燕逸岫呆滞几秒思考,恍然大悟。
秦观秋仍然眉头扭结:“礼拜借锡众帮的名义犯罪,他不怕事后真正的锡众帮跳出来澄清吗?锡众帮目前看来没犯什么大罪。”
姜韫点头:“礼拜借空壳前必定仔细调查确认了才敢套用,假装锡众帮复活。
“锡众帮自个儿底细瞒得这么深,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礼拜或许就是仗着这点才大胆替代,赌真正的锡众帮元老不会也不敢露头。
“不过我在想,这或许正是锡众帮想要的,所以才顺势而为。”
姜韫斜靠桌沿,抱起双臂,笑眼闪烁好奇的光芒:“利用来利用去,谁知道到底是谁在利用谁,谁顺水推舟推掉罪名。”
燕逸岫也还有一堆疑虑,目前樊隽远下落不明,她暂时没有要紧任务,可以花大把时间在地下城找头绪。
她依着不甚明了的线索在地下城到处晃,一转眼就滞留到晚上。
循着乔琅提供的标记地图,她换了条路继续走。
“哎呀,逸岫!这里这里!”
燕逸岫听不远处的声音辨认出说话人,动作微僵但继续往前迈一步,紧急思考要不要假装没听见继续自顾自走。
不行不行不行,燕逸岫在心里默默劝自己,监管局的勾当现在还是秘密,她们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说不定会不经意说漏嘴道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么一想,燕逸岫收住脚步,扬起弧度精准的温和笑容,转身望向倪蘅。
这一看,她马上又后悔了。
严睢和林植居然都在。
等等,她们不是散了吗?现在居然大大咧咧坐在路边小摊上一起吃宵夜,真的没问题吗?
倪蘅热情招呼:“好巧啊,你去哪?坐坐聊会儿一起吃吧。”
燕逸岫连忙摇头摆手,后退两步:“啊不了不了不了。”
之前好歹有虞瓷,这次只有她自己面对不熟的人,以一敌三,简直要命。
倪蘅不肯放过她,直接起身来拉,说着都看见了怎么还能看着她走,必须来吃点东西。
燕逸岫推辞不得,心里正好打着小算盘,于是硬着头皮落座开始演e人。
林植率先开口,夹着块烤肉呼呼吹:“我家里人念叨好几回了,问怎么最近都没碰见你,还跟我打听,我说我上哪打听去,你是警局又不是监管局的职员。”
因为已经搬走了。燕逸岫在心里说真话,嘴上打哈哈。
“因为最近查案比较忙,都住警局里,谢谢阿姨叔叔惦记我。
“对了,你们也在忙什么要紧工作吗?我听几个朋友聊到你们小组变动挺大。”
倪蘅点头:“是啊,内部优化调整,某些组闲人太多,就得有苦力工调去收拾烂摊子。”
提到这儿,林植皱起个苦瓜脸,又扭头顺便问起严睢新工作打算。
严睢面无表情喝饮料:“还没想好,休息期间暂时不考虑这些事。”
“反正凭他的能力,找工作简简单单,而且他食指下方还有颗小痣。”倪蘅笑着给燕逸岫夹几块肉。
“谢谢谢谢,”燕逸岫连忙推过碗接住,紧接着问道,“有痣怎么了?”
“你应该也听说过吧,这好像是什么迷信,说食指有痣的考公会成功,我也不懂里面的门道。”
倪蘅伸出自己右手:“我也有,犹豫要不要考的时候某天突然长出来,我就报名了,还真考上了。”
“不过只有考上那几天是高兴的,上班怎么可能是高兴的事,”倪蘅又愁云满面,夹着块肉唉声叹气,揉揉太阳xue,“上班上得我面相都变了。”
“是啊,”林植深以为然,猛猛点头附和,“我反正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尖酸刻薄了。”
“好像只有严睢反而软了点。”
倪蘅说完和林植一起仰头放声大笑。
严睢则沉下脸无奈叹气,一副又要被迫回忆黑历史的表情。
燕逸岫眨眨眼,好奇打量,显然在寻思这句话的意思。
林植意识到她不了解,搁下筷子兴冲冲倾身,迫不及待分享,都快手舞足蹈起来。
“你都不知道,睢哥以前是超吸睛的火红狼尾,跟玩摇滚的似的,配上臭脸,哇,更是凶神恶煞。
“虽然监管局对职员的着装打扮没限制,但他的红头发太张扬了,每次他一巡逻,监管局就会收到投诉,说他比帮派人更像混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偷了监管局制服来闹事的。
“投诉没个停,不得民心,影响监管局身份威严,所以睢哥后来不得已染黑了。”
严睢恼羞成怒,万分尴尬,不愿翻以前叛逆期的事让燕逸岫知道。
他冷着脸惴惴不安朝燕逸岫瞥去,发现她保持原姿势不动,似乎神游万里去了。
果然自己的黑历史太丢人,让她印象不好了。
早知道以前就不染那个红得耀眼的头发了,简直要被说一辈子。
红发?
燕逸岫凝视对面虚空,隐约看到一团火浮现在视线中,焰条振振乱飞。
她突然觉醒似的想到什么,被堆积杂物压在底层的记忆试图踢飞重负挣扎钻出。
好熟悉,在哪见过?
帮派里也有几个染发的,她也见过红发路人,但这种感觉不一样。
她的潜意识分辨得出这团模糊和其它模糊不同,里面一定藏着她一直想找的某个秘密。
她眉头也拧得发热,像快要着火。
之前那隐隐约约想要抓住什么的感觉逐渐清晰。
红发?……痣?红发和痣?
同时拥有红发和痣的一张脸从抹开的厚重灰尘底下浮现而出。
燕逸岫握紧筷子,内心惊涛拍岸。
没错,是有这么个人,是鬼屋里的。
当初在鬼屋里有个红发女生。
她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看过眼尾痣了。
燕逸岫记得那人叫庄如愿,有眼尾痣,很小一颗,还是当时一起搬沙发时她才注意到的。
和昆隐棋描述的姐姐的痣位置相同。
那颗痣是巧合吗?
严睢故作淡定继续吃宵夜,以余光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试图捕捉每一秒的表情变化,揣测她的心思。
燕逸岫回神后装没事人随口调侃几句,敷衍差不多了就弹簧似的蹦起来:“不好意思,实在不能久留了,还有事情没干,得先回去了,下次再聚,拜拜!”
“哎?逸岫……”
“抱歉啊蘅姐,真的有急事,下次我请客。”
严睢忐忑不安目送燕逸岫急匆匆跑远,不明白她是什么想法,只能回头狠狠瞪林植一眼,无奈压下心绪。
他把手偷偷伸进口袋,摸到冰凉坚硬的小物件。
戒指,开了光的戒指,还没来得及送给她。
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燕逸岫风风火火赶回基地,让廖怀霖重新查庄如愿。
“她可能是昆隐朝?”
廖怀霖剥个糖果塞嘴里咬,打起精神开始着手搜索。
庄如愿品学兼优,有极高的艺术天赋,如今是一名自由画家。
燕逸岫扫视她的一系列作品,抿嘴摇摇头。
“这吊诡画风和日记里表现出的不一样,不太符合夏教授说的。”
“没准是为了隐藏身份故意有所改变,毕竟画风这种东西特别一点就容易被认出来。”
凭着庄如愿身份存疑的这一前提条件,廖怀霖深度搜索挖掘。
“啊,她还真是收养的,我看看啊,福利院记录里显示养母名叫——庄慈。”
廖怀霖一激灵,突然长长抽气,半天没停下,凝神拼命思索。
“好厉害的肺活量。”燕逸岫诚恳赞叹。
廖怀霖一秒破功:“干嘛这时候逗我笑,不过我想起来了,我说这名字怎么好像曾经在哪看见过。”
燕逸岫看着她倒腾翻出石见微的资料总汇,找出其中一份有关伍周桐的档案。
伍周桐,和石见微一起赴国外参会,又是昆黎临生孩子的见证医生。
庄慈是伍周桐的朋友。
燕逸岫有些呆了。
巧合吗?这也太巧了吧。
第二天,飞去外省办展的庄如愿正好回来了,燕逸岫就动身按地址寻过去。
时隔几月,她再次见到了鬼屋案的相关人员。
庄如愿正在阳台浇花。
她没换发型,没改发色,被风吹起的红发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和漫天晚霞相映。
燕逸岫伫立原地遥遥凝望。
没想到她那么早就已经有缘见过昆隐朝了。
她要走过去打破昆隐朝的安稳生活,将她重新拉回这团漩涡吗?
昆隐朝想被找到吗?她想见昆隐棋吗?她想回到大家视野中吗?
风吹树叶簌簌响,燕逸岫低头看街道边缘地缝里挤出的细小草叶出神。
她的人生,自然由她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