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逐出煜王府
第190章 逐出煜王府
王府宗祠内,薛凌云跪得腰酸腿疼,又困顿得紧,一边打瞌睡一边苦着脸揉自己的腰,不时被外面的声响惊醒。正当快撑不住,昏昏欲睡时,宗祠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薛凌云连忙直起身子,眯起眼睛看向那大门处。只见薛其钢为首,后面跟着族里的长辈叔伯,十多个人一拥而进,每个人都神情凝重。
薛凌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连忙转过身去给薛其钢请安:“儿臣参见父王。”
薛其钢板着脸高坐太师椅,并不理会他。族里的长辈叔伯们也都神情肃穆,分别坐在薛其钢旁边,个个目光不善地盯着薛凌云。
被这么多老家伙看着,薛凌云警觉起来,连忙跪直了。
薛其钢凝视着薛凌云,见他脸色苍白,头发微乱,眼里的不忍一闪而过,随即便换成了冷硬。只听他沉声道:“今日薛家老少爷们儿都在,薛家列祖列宗在上,后人薛其钢以薛家族长的身份宣布:逆子薛凌云,上逆君父,下违家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此等逆子留在薛家只会给全族带来灾难。从即日起,剥除此逆子世子身份,逐出家门,永远不得回坞原。”
薛凌云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满眼不可置信望着薛其钢。见薛其钢脸色比那数九寒天还冷,他身后的叔伯们也都铁青着脸,薛凌云才呆滞地反应过来:他的父王,竟然将他逐出薛家了。为什么?为什么?
被这突如其来的滔天之罚重创,薛凌云一下跌坐在地,脑子里嗡嗡直响。他完全不敢相信、无法相信父王竟会将他逐出薛家。为什么?
“为、为什么?”一声沙哑至极的询问,薛凌云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出自自己的嗓子。
他最敬爱的父王,竟会不要他、将他逐出薛家……为什么?
薛其钢冷脸看着他,那眼神比看陌生人还冷漠。他站起来背手寒声道:“即日起,将这逆子赶出煜王府,不得有误!”说完竟起身就走,似乎他刚才下令逐出家门的只是个下人,而非自己的亲儿子。
族里的长辈叔伯也纷纷起身跟着薛其钢走,路过他身边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好话。错愕地望着众人陆陆续续从身边离开,薛凌云跌坐在地,脑子根本无法思考,直到看见薛其钢远去的身影,他才醒悟过来:他的父王,真的不要他了。
“父王!父王!”薛凌云崩溃大哭,手脚并用朝薛其钢奔跑去,却因跪得太久腿麻木,跑了两步又摔到在地,哭得撕心裂肺,“父王,您为什么不要孩儿……为什么!”
摔倒了又爬起来,满身是伤,跌跌撞撞朝薛其钢奔去,泪水湿透衣衫,却无法留住薛其钢远去的脚步。
一路上的守卫纷纷侧立在道路旁两旁,冷眼看着薛凌云跌倒又爬起来,却没有人去搀扶他,眼睁睁看着他狼狈不堪哭着喊着朝薛其钢追去。
邀月阁内,薛其钢遣散了族里人,命下人都退去,才让门口守卫将哭得凄惶无助的薛凌云放进来。
薛凌云泪如雨下,浑身颤抖,拖着一身伤跌跌撞撞冲进来,“噗通”一声朝薛其钢跪下去,忍着膝盖的剧痛,一步步朝他父王跪行而去,哭得声嘶力竭:“父王,父王,为什么?您为什么不要孩儿了?”
薛其钢见他满背伤,跪在自己脚下哭得撕心裂肺,一张脸苍白无血色,双手不停颤抖,却不敢来攀自己的腿。小时候,每次犯错被责罚哭泣,他都会来抱着自己的腿撒娇求饶。
如今,自己把他逐出家门,他害怕,无助,凄惶,不敢再来抱自己的腿了。
可是无论长多大,他还是那个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小孩儿啊!恍然间,薛其钢忆起他第一次上战场,自己亲自压住马缰绳让他爬上战马,看着他拎着比自己身子还长的战刀,朝敌军冲刺而去。那种忐忑担心、却又不得不放手的心情,与现在何异?
但孩儿长大了,总要去与他的命运搏斗。薛其钢不能替他扫清他人生路上的所有障碍,只能竭尽所能送他一程。
视线逐渐模糊,薛其钢的手颤抖着,缓缓朝薛凌云的头摸去,张开手掌,却在他头顶三寸之处停住了。慢慢收回手,薛其钢终于叹了口气,强忍着悲痛沉声道:“你哭什么……”
“父王!父王!孩儿做错了什么,孩儿改!您别不要孩儿……求求您……”薛凌云不敢像幼时那样去抱薛其钢的腿,跪在地上,“砰砰砰”朝他磕头,只三下,额头便现血迹。
薛其钢又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没忍住,粗粝的手轻轻抚在薛凌云头顶,在他柔软的乌发上轻轻摩挲:“为父不得不出此下策。”慈爱地望着薛凌云满是泪的脸庞,“你说得没错,昭亲王是个值得追随之人。你要离开坞原,千难万难。如今昭亲王拼着他的身家性命换你一个自由身。你离开坞原的第一步,他已经帮你踏出去了;这第二步,便由为父来帮你。”
薛凌云愕然望着薛其钢,惊诧凝滞在脸上,止住了哭泣。
薛其钢手离开他头顶,背手往前走了两步,每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全力:“昨夜,陛下去了昭亲王府,他们父子彻夜长谈,昭亲王便用陛下给他的所有赏赐,换你自由身。陛下答应了,但要你和他永远不得再回坞原。”
薛凌云闻言,惊愕的泪挂在脸上,他没想到,叶长洲竟然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要知道,那人从小在苦难中长大,为了活下去,对权势渴望到了什么程度,他竟然会为了自己全部舍弃了。
小十六,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了我,值得吗?
薛凌云不由得低头匍匐在地,放声大哭。
一个最爱权势的人,居然为了薛凌云的自由,将到手的一切都放弃了。
小十六,你太傻了。
薛凌云哭得不断颤抖,肩背耸动,眼泪不停滚落,很快将地面打湿。
薛其钢仰头向天,闭了眼:“为父没料到十六殿下竟如此待你,竟为了你,甘愿开罪陛下……你,切不可负他。”
薛其钢心里难受,顿了下又道:“为父唯有用薛家与你的决裂,来全他的谋划,保全你和薛家,给陛下一个交代。儿啊,这两步,走得不易,你踏出去就不要再回头,为父……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若不将你逐出薛家,陛下寝食难安,或许不会让你活着到南疆……”
叶政廷和袁氏要拿捏的是煜王府的世子,只有薛凌云不是世子了,才可以活着离开坞原。
薛凌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一想到从此以后自己就不是薛家人了,薛凌云伏地嚎啕大哭:“父王啊,父王……孩儿舍不得您……孩儿心里好痛啊……”
撕心裂肺的哭,深入骨髓的痛。要亲自割断父子亲情,这种痛与挖心掏肺何异?薛凌云哭得声嘶力竭,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他承受不住没有父王,没有长姐的痛,从此以后,他便不是煜王府的世子了,与父王长姐再无瓜葛了。
“父王……”薛凌云朝薛其钢一步步爬去,声泪俱下,向薛其钢叩首,“孩儿不孝,累父王至此……孩儿去南疆辅佐昭亲王,如果孩儿失败了,您就当从未生过孩儿吧……不孝孩儿薛凌云,今日叩别父王。”
磕一个头,便哭着祝祷一句:
“一愿父王身体康健,岁岁平安心畅然。”
“二愿父王心有所想,事事如愿常开颜。”
“三愿父王鸿禧延绵,寿比南山福齐天。”
三个头磕完,薛凌云终于擡头望着薛其钢,眼泪止不住地涌出。他幼年丧母,跟着薛其钢四处征战,父子俩一起打过的仗加起来数都数不清。
他与薛其钢,是父子,亦是袍泽。如今要他全部舍下,真是比剔骨断筋还痛。
薛其钢也红了眼睛,不看他,转过身去颤声道:“你往日莽撞,以后没有为父和你长姐为你善后,做事前多思多虑。你走吧。”
薛家功高盖主,待叶政廷百年之后,不论太子还是珩亲王继承大统,对都薛家不利。既然叶长洲大胆踏出那一步,薛其钢也破釜沉舟,就当是为薛家多留一条后路。即便将来薛凌云和叶长洲失败,今日薛其钢将薛凌云逐出薛家这一举动,也足以保薛家全族无恙。
薛凌云哭着又给薛其钢磕了三个响头,摇摇晃晃站起来,一瘸一拐慢慢踏出邀月阁……
一路上遇到下人给他让路,却不给他请安,薛凌云只是流泪,却视而不见……
周姨娘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焦急地向他询问着什么,薛凌云也听不见,只是拖着受伤的身躯一步步往前挪……
岑丹跑过来,看见薛凌云如此凄惨,哭着去搀扶他,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今天的日头好毒啊,踏出煜王府的瞬间,薛凌云扬起脸望着太阳,只觉天旋地转,摇摇晃晃,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若不是岑丹跟在他身旁搀扶他,他已然狼狈摔倒下去。
“世子,您怎么样?”岑丹红着眼睛紧张地问道。
薛凌云耳朵这才能听清了。他晃了晃脑袋,脸色极度苍白,摆手声若蚊呐:“我不是世子了,我没事,你走吧……”
“世子去哪里,属下就去哪里。”岑丹抹了下泪,坚定地扶着薛凌云,改了口,“四公子要随十六殿下去南疆,属下这就扶您去昭亲王府。”
薛凌云虚弱地看了他一眼,勉强冲他一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家公子,终是落魄了……”
“哪里落魄了!”岑丹搀扶着他,又是心疼又是难受,一主一仆慢慢沿着大月湖畔往叶长洲府邸去,“如今公子脱离樊笼返自由,是好事!”
叶政廷下旨令叶长洲今日天黑前必须离开坞原。昭亲王府所有下人、侍卫全都被撤走,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王府。杨不易和栾清平去后院套马车,叶长洲和童若谦站在暖阁里说话。
所有的行礼包袱都已打好包拿到马车上,只等薛凌云来,天黑一行人就可以出城门,一路往南。
“听说嘉亲王一案牵扯出的党羽,有几个朝臣被抓当晚便服毒自尽了。”童若谦道,“城南那宅子里搜出几十名女子,皆是叶文惠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只要这些人进过那宅子,都有把柄在他手里,不得不为他所用。”
“我这五哥驭人于股掌之上,我该好好跟他学学。”叶长洲手里把玩着薛凌云送他的玉珏,冷笑道,“当初常氏养着凝香馆和流水山庄为她所用,他这些本事都是常氏教的。”
“上不得台面。”童若谦摇头,“如今陛下查出他斑斑罪行,只怕他难逃一死。”
叶长洲在这暖阁住了许久,这里留有他太多的回忆,关于赵婆婆的,还有和薛凌云的。如今要走了,竟有些舍不得。他轻轻抚摸着小案,道:“以父皇的狠心,常氏一倒,庆安国政变,叶文惠兄弟俩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如今这坞原,已然是太子的天下了。”童若谦有些感慨。
“这坞原的天下太小了。谁能主大盛的天下,还不好说。”叶长洲有些歉疚地低头,“原本,我是想将那万顷良田和司农司的事都交给你打理,没想到……”
没想到,祸事这么快就临头了。
童若谦道:“万顷良田,再如何经营也只能产出有限的价值;但司农司若是做好了,将来可是大盛的钱袋子。”他有些遗憾,“可惜,殿下一走,这钱袋要落入他人手了。”
叶长洲如何会将自己拼死带回来的种子和技艺拱手他人,早就为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微微一笑,摇头道:“司农司主事曹平安曾受过我恩惠,此人有真才实学,之前在户部任郎中。不过因为人过于刚直,得罪了上司和同僚,所以被排挤打压,这次我组建司农司便将他调来任主事。此人可堪大任,为人忠心不二,司农司在他手里我放心。”
童若谦会心一笑:“殿下果然妥帖。”
“殿下!世子爷来了!”院外,杨不易惊喜的叫声远远传来。
叶长洲和一愣,童若谦立即搀扶他快步走出暖阁。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杨不易和岑丹一左一后搀扶着薛凌云,几乎是架着他往里走。杨不易低声唤道:“世子爷,您还撑得住吗?”
“我没事。”薛凌云声音虚弱。他一身黑衣多处染灰,头发散乱,额头磕破了,脸颊还几处脏污,狼狈不堪。
叶长洲眼睛看不见,被童若谦搀着迎上去,摸到薛凌云的胳膊,颤声问道:“怎么了?你受伤了?”
薛凌云身心皆受重创,却不愿叶长洲担心他,反而见叶长洲眼睛蒙了白布,心疼不已:“我没事……你怎么样?眼睛怎么还包扎起来了?”
叶长洲搀扶着薛凌云胳膊:“先进去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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