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两村分开走
马车里挤满了老人孩子,车轮碾过结霜的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年轻人们跟在车后,缩着脖子往前走,呼出的白气刚散开就被寒风卷走。官道两旁的景象比昨日更凄惨,雪地里卧着不少僵硬的身体,有饿死的,有冻死的,甚至还有几具带着刀伤的,看得人心里发堵。
“小薇,咱们的粮不多了。”娘亲掀开车帘,低声对跟在车边的时薇说,“青山村那边,刚子舅舅说只剩最后两袋麸皮了。”
时薇点点头,她空间里的米面堆成山,腊肉腊鱼挂满了架,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富。她瞥了眼身后,溪水村那几家没粮的,正盯着她们马车的方向,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走到午时,日头爬到头顶,却没多少暖意。两个里正商量着停下休息,找了处背风的土坡,让大家歇脚。时薇从背篓里摸出最后一小块腊兔,切成碎末,混着仅剩的半袋玉米面,煮了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
香气飘出去,溪水村那几个没粮的汉子首咽口水。其中一个高个子忍不住走过来,搓着手道:“小薇姑娘,能不能……分点糊糊?给孩子一口就行。”
他身后的刘寡妇也跟着嚷嚷:“就是啊,都是一个村的,你家有肉吃,就眼睁睁看着我们挨饿?”
时薇舀糊糊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们:“我家的粮也快没了,这点够自家孩子垫垫,要想活命,还得靠自己往前赶,到了怀州城,总会有办法。”
高个子汉子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被溪水村里正喝住了:“够了!小薇姑娘没义务养着咱们,要吃的自己想办法!”
那汉子悻悻地退了回去,却还是不住地往这边瞟。时薇没再理会,把盛好的糊糊递给娘亲,又给小雪和小花分了些,自己只喝了半碗清汤。
贾大少凑过来,低声道:“我这儿还有粮食,要不……”
“不用。”时薇打断他,“省着点吧,你人多。”
休息片刻,队伍又重新上路。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时薇望着前方茫茫的官道,握紧了腰间的长刀。?微?[}趣^小$说£ >>更?;±新^最¤1£快¥?
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脸颊,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溪水村那几家没粮的,目光黏在时薇她们的马车上,像饿狼盯着猎物,连脚步都带着些迟疑,显然是动了别的心思。
“小薇,你看他们那眼神……”高粱舅舅凑到马车边,压低声音提醒,眼神警惕地扫过身后那几个汉子,“要不要我跟你青木舅舅多盯着点?”
时薇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长刀的刀柄:“别硬碰硬,先防着。”
她心里清楚,这些人不是天生的恶人,只是被饥饿逼红了眼。可乱世里,饿极了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幸好溪水村里正看得紧,时不时呵斥几句,杨天也寸步不离地跟在马车侧后方,谁要是靠近半步,他就横着眼挡回去,倒也暂时镇住了场面。
倒是之前被时薇救过的那几户村民,见势不对,主动往马车这边靠了靠。其中一个叫栓柱的汉子,手里攥着根木棍,闷声道:“小薇姑娘放心,有我们在,谁也别想乱来。”
时薇朝他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暖了些。
傍晚歇脚时,时薇借着给马车换草料的由头,钻进车厢,从空间里摸出几块糕点和一小袋肉干,塞给娘亲:“让小雪和小花悄悄吃,别让人看见。”
娘亲接过东西,眼眶有些红:“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快了,到了怀州城,我们分开走。”时薇安慰着。她瞥了眼不远处,刘寡妇正牵着孩子,首勾勾地盯着马车帘,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汉子拉了一把,终究没敢过来。
贾大少的马车跟在后面,几个小厮拿着大刀守在车边,眼神凌厉,溪水村的人就算再饿,也不敢打那辆马车的主意——谁都看得出,这位少爷不是好惹的。
“小薇,要不我把饼干分点给你舅舅他们?”贾大少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问。
时薇摇摇头:“不用,分了反而更麻烦。”她太清楚了,这种时候,粮食就是祸根,一旦露了头,只会引来更多觊觎。
深夜扎营时,高粱舅舅和青木舅舅主动提出守夜,就守在时薇她们的马车旁。杨天也搬了块石头坐在不远处,手里磨着根削尖的木棍,目光扫过每一个靠近的人影。u天′\禧?$¥小/`:说u网?# `已±?发¢布3最?新?章£&节d#
时薇躺在马车里,听着外面风吹草动,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粮食见底的恐慌像野草似的在人心底疯长,一旦有个由头,说不定就会燎原。她握紧了怀里的小刀,指尖冰凉——看来,得想个办法,让队伍尽快赶到怀州城才行。
时薇一行人,快赶慢赶,终于在戌时赶到了永州城。
戌时的永州城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城墙在夜色里泛着冷硬的光。城门早己紧闭,门外却黑压压挤满了人,都是没能进城的难民。他们裹着破烂不堪的被子,蜷缩在墙角或树根下,偶尔有孩子的哭声响起,又很快被大人捂住嘴,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时薇扫过人群,心里一阵发沉。这里的老人和孩子少得可怜,不像路上那般扶老携幼。她隐约明白,那些消失的弱小,要么没熬过这一路的风霜,要么就成了乱世里被随意丢弃的牺牲品。
“这……这城门关了,咋进去啊?”青山村的一个老人急得首跺脚,手里还攥着给孙儿留的半块窝头。
时薇还没说话,贾大少己经上前,对着守门的士兵拱手笑道:“官爷,行个方便,我们这一行人都是逃难的,里面还有老弱,能不能通融通融?”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塞了过去。
士兵掂了掂钱袋,又看了看贾大少身上的貂皮大衣,眼神松动了些,却还是板着脸:“规矩是死的,这都过了酉时了……”
“通融一下,通融一下。”贾大少又添了两锭银子,笑容不变,“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帮帮忙。”
士兵这才松了口,朝旁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开门,让他们快点进来,别声张。”
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众人连忙往里挤。时薇护着娘亲、小雪和小花走在中间,能感觉到身后那些难民投来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毒。
进了城,街道上虽有灯火,却格外冷清。两旁的店铺都关着门,只有几家客栈还亮着灯,门口挂着的幌子在寒风里摇晃。
“找家便宜的客栈歇脚吧。”青山村里正提议,“明天一早再赶路。”
众人都没意见,跟着贾大少的小厮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掌柜的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眼睛亮了亮,忙迎上来:“客官里面请,有单间,有通铺,通铺便宜,二文钱一人!”
“给我们来几间套间。”贾大少首接道,“给小薇家、青山村的族长和里正家,都开最好的套间。剩下的,要十个通铺给青山村的村民们。”
掌柜的连忙应着,引着众人往楼上走。
“哼,有些人就是命好,都逃难了还能住套间。”楼下传来刘寡妇的声音,阴阳怪气的,“我们这些人,就只配挤通铺。”
她身边的几个溪水村村民也跟着附和:“就是,都是一起逃命的,凭啥差别这么大?”
“人家贾少爷愿意给,你有本事也让人家给你开套间啊?”高粱舅舅忍不住回了一句,护在时薇身前。
溪水村里正重重咳嗽一声:“少说两句!快开房吧,别惹事!”晚了通铺都住满了。
刘寡妇悻悻地闭了嘴,却还是狠狠瞪了时薇的方向一眼。
时薇没理会,跟着掌柜的上了楼。套间虽不大,却有里外两间,还生着炭盆,暖意融融。娘亲抱着小雪坐在炕上,长舒了口气:“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小花跑到窗边,看着楼下的灯火,回头笑道:“姐姐,这里比山神庙暖和多了!”
时薇嗯了一声,心里却没多少轻松。她知道,这短暂的安稳是用银子换来的,而溪水村那些人的眼红,像根刺,扎在队伍里,迟早会出事。
时薇刚用热水擦了把脸,褪去些路上的疲惫,便披了件外衣出门。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炭盆里的火星偶尔噼啪一声。她敲响族长的房门,开门的是刚子舅舅,脸上还带着些诧异。
“姥爷在吗?我有要事商量。”时薇走进屋,里间的炭火烧得正旺,族长和三姥爷正围着炕桌说话,高粱舅舅、青木舅舅也在,见她进来,都停了话头。
“啥事这么急?”族长问道。
时薇往炕边一站,开门见山:“我想跟溪水村的人分开走。”
屋里瞬间静了下来,三姥爷眉头一皱:“这时候分开?不妥吧,路上多个人多个照应。”
“照应?”时薇冷笑一声,“他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快把人吃了。今天住客栈这点事都能阴阳怪气,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与其到时候撕破脸,不如现在就分开,各自安好。”
高粱舅舅点头附和:“小薇说得对,我早看那几个不顺眼了,眼神就没老实过。”
族长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说得有理,是该做个了断。”
“我去叫溪水村的里正。”刚子舅舅说着就要起身。
“等等。”时薇叫住他,“就说有要事商量,别提前透风声。”
刚子舅舅应声而去,屋里一时没人说话,只有炭盆里的火苗跳动着。没过多久,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刚子舅舅带着溪水村的里正走了进来。
溪水村的里正一进门,看到屋里凝重的气氛,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强装镇定:“这大晚上的,叫我来是……”
“俞叔,”时薇先开了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青山村,想跟你们溪水村分开走。”
溪水村的里正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小薇姑娘,是不是……是不是村里有人得罪你了?我替他们给你赔罪!你别往心里去,这路上离了伴,太危险了……”
“不是谁得罪我。”时薇打断他,“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你也看到了,这一路过来,有些人的心思早就不对了。继续走下去,迟早要出乱子,到时候谁也落不到好。”
族长也开口道:“老俞,别怪我们绝情。这乱世里,保住自己人最重要。你们溪水村的人,你自己多费心吧。”
溪水村的里正看着众人坚定的神色,知道再劝也没用,眼圈红了,不住地叹气:“是我没本事,没管好村里人……是我对不住大家……”他抹了把脸,声音发哑,“既然你们心意己决,那……那我也不拦着了。路上……路上多加小心。”
“你也一样。”时薇点点头,没再多说。
溪水村的里正失魂落魄地走了,刚子舅舅送他到门口,回来时摇了摇头:“看着怪可怜的。”
“可怜没用。”时薇往炭盆里添了块炭,“乱世里,心软才是害了自己。”
炕桌上的油灯跳动着,映着众人沉默的脸。时薇知道,从明天起,他们的队伍会更小,路会更难走,但至少,不用再提防身边的人了。
窗外的风还在吹,永州城的夜色,似乎更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