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小凫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通判夫人?没听说过这周通判有妻室啊。

婆子将信将疑,双眼从她头顶一直打量到脚底。

周词在屋里听见了动静也是惊诧万分,没想到小满会在这个节骨眼过来。他立即出门给她解围,只和婆子说之前夫人暂回了娘家,准备妥了才接来夔州的。

他领着人进去,小满自己也有些慌张,打起手势指向外面又指指自己,压着嗓子说:“我刚刚翻墙进来的,她在那儿偷听,是不是陈老登的人?”

“多半是。”

“哎呀!”她重重拍了下额头,“那不坏了吗,方才扯什么慌都不行了,我就直说我是你夫人,哪有正经官夫人翻墙进门的!”

“你也知道啊……”周词无奈地拉她坐下,打算静思应对之策。

结果小满屁股刚沾上凳子就又站了起来,她笑两声,绕到另一头,悄摸打开后门从墙角拔了一丛野草进来,捏在掌心轻轻一撚,杂草化作一缕青烟飞出窗随风散去。

不出片刻,外头大门被连敲数几下,响起闹哄哄的声音,门房问来人是谁,说了几句就将人放进来,小满把门窗统统打开,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

只听外面响起一声清脆的“小姐”,周词瞪大了眼,立马转头看她。

小满往后一仰,挑挑眉说:“你看着,我给救救场。”

一个拿着金丝绣线氅衣的丫鬟边快步走来边叫道:“您小心别着凉,我回去不好和夫人交代。”

她进门朝两人福了福礼,朝周词说一声“见过姑爷”,便把氅衣披到小满身上,随后陆陆续续有三四个脚夫,将衣裳、首饰、文房四宝和平日里用得到的物什一箱箱搬进来,东西不算多,但样样精巧绝伦,直把藏在一旁的洒扫婆子看得目瞪口呆。

等箱子全送进门,丫鬟脚夫也走远了,婆子扔了笤帚就从角门出去报信儿。

周词看着屋里的几口箱子说:“闹这么大阵仗,如何收场?”

小满摆摆手:“只是些穿的用的,一会儿法术收了就没了。”

方才擡进来时她刻意让人看见,确实没有大件的东西,周词点点头,心想:关起门来的事,谅陈秉元也不会过分到闯进他房里翻箱倒柜,至于她……

周词迫近一步,将她圈在椅子上笑道:“你既说明了是我夫人,岂不是要常住下来,如何回巫山去?”

周词话里带话,一来是问她将来打算,二来带着私心确实盼她留下的。

哪知小满根本不接茬,甩甩手说:“做夫人的当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哪怕我人不在也不打紧,像现在这样时时回来一会儿就行。”

“这样还算什么夫妻?”周词看向她,眼里透着一丝失落。

小满沉默了一下,擡眸笑眼回应他的:“总之,我会想办法的。”

“那……”

“少爷!”

二人对看一眼,没想到阿七竟在这时候回来,阿七尚不清楚小满如今的身份,只怕见了又得大呼小叫一番。

周词只好松手放她回去,刚一让身,小满突然拉住周词衣领,仰头贴上他的双唇,小声道:“我走啦。”

说罢,她灵巧地从他臂弯之下钻出去,可周词眉眼一沉,展开手臂完全阻住了去路,他笑道:“再等等吧。”随即揽住她深深吻下去。

温香软玉,蜜意柔情,此时阿七步步临近,声音听来仅剩几步之遥,眼看木门即将推开,周词一擡手,小满笑着皱了下鼻子,飞快从窗口钻了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了。

“诶?少爷你干嘛呢?”

阿七进门,见周词两手撑着圈椅,正盯向窗外一动不动。

周词笑着起身拍拍腰背:“没什么,坐久了有点累。”

“噢,那我继续?”

阿七小声询问,随后便欲开始之前交代给他的那出戏码,周词却擡手制止道:“不必了,事情已经办妥了。”

“办妥了?谁办的?”

周词若有似无地笑了下,总不能说是小满回来自己搭了戏台唱完一整出吧,他没有多言,只是让阿七不用再照计划行事。

云阳县的案子牵扯的人命多,百姓一时人心惶惶,影响颇广,因此结案文书上报后州衙与县衙均得了嘉奖。陈秉元先前并未在意,后来才发现周词竟将功劳大都归到他的头上了。

白捡一回功绩,周词此举令他极为受用,看来不光是个会做事的,还很懂事。

不仅如此,周词上任后各项公务均干得妥妥帖帖,陈秉元手下把持着钱粮账目的副手需不定时向他通报近况,人人看着喜笑颜开、轻松如意,加之周词性情和善,头脑灵活,揽下诸多他们不愿处理的麻烦事,梳理打点得井井有条,众人说起时总对他格外满意。

但受苦受累的不仅他一人。

三更天,官舍里还久久亮着盏灯烛,阿七在暖黄之中昏昏欲睡,头时低时擡,忽然猛地栽下去,险些摔到地上。

他勉强睁开眼,见周词仍在案牍前忙碌,忍不住劝道:“少爷,都这么晚了,事儿是干不完的,别把身体熬坏了。”

周词笔不停,眼也没擡一下:“你累了就去休息吧。”

“我不困。”他起来活动几下手脚,走近问道,“少爷你饿不饿,要不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了,你去睡吧。”

“没事,我陪着你。”

阿七把凳子搬到桌旁,看他处理公务文书,看着看着,他觉出点不对来:“少爷,州府衙署是把什么活都推给你干了么?”

“这里面一团乱麻,渎职懈怠、滥用职权的比比皆是。”

“可这也不是你的责任啊,他们太欺负人了。”

“自然不是我的责任,该负责的另有其人,你看这里。”

他并不避讳阿七下人的身份,直接将卷宗在他眼前展开:“其中不平、不白之事竟多如牛毛。”

阿七凑到桌前细看:“好像苛捐杂税也重,至少比清河镇的多。”

“一行一字,皆是罪证。”

“那可以向京城禀报啊。”

周词微微摇头:“言路阻塞,反而对我们不利。”

“那怎么办啊?”

“不急。”

周词气定神闲,明亮的烛光映在他眼底,煌煌如星月,他静看着那些白纸黑字,沉声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夔州府该变天了。”

阿七眼看他半明半暗中英挺的脸,困意全无,他大致看明白了,便在心底咋舌:少爷这扮猪吃老虎的功夫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