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倒着玩

乾坤倒着玩

台上的女人作完报告,在掌声中微笑下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放在座位上的名片写着王雨菡三字,被茍黄萱收入眼底。

她没有隐瞒,重新恢复意识立马将自己见到的如实告知。阎王爷沉思片刻,召来判官查阅生死簿。

王雨菡这个名字,在生死簿上足足有一千多人。阎王爷按照茍黄萱的说法,删除掉外貌明显不符的,剩下的让茍黄萱一一辨认。

本来还想去找刑生生的茍黄萱默默点赞,觉得正规组织就是不一样啊,全系统一键可查。

很快,她一眼认出了她看到的那个王雨菡,将其指出。

“崔判官。”

阎王爷头都没擡,上手指指,崔判官瞬间秒懂。鬼差在白日勾魂容易引起骚乱,崔判官懂事地先安排好宴席酒水,供阎王邀茍天机留下等待。

用哭丧棒蹲大牢自然是开玩笑。茍天机喝着小酒,隐晦提及了将幽冥玄妙石炼进哭丧棒的事。阎王听完,叮嘱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左右不过一个规矩而已。”

“你们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就是。用了也没办法,只要酆都大帝不管,寡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毕竟,幽冥玄妙石,也是寡人允许她拿走的。”

这下,茍黄萱担忧的违/禁/品算是过了明路。茍天机举杯,和阎王轻轻一碰。

酒过三巡,阎王忽然停杯,像是醉了。他甩甩头,庞大的身躯东倒西歪,最终瘫软在桌上。

阎王还没有张嘴说话,茍天机随口道:“不知妲己最近可好。难得来俗世一趟,她所惦记着的褒姒也未曾寻找,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谢绝了崔判官的相助,自顾自斟满t酒,似笑非笑:“褒姒无辜,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却流传已久。里面的道理,时至今日仍可适用。”

烽火戏诸侯,设下的考验和关卡太多,就不是在验证忠心,而是在消耗双方的信任值了。

阎王神色一凛,如同猛虎一般的眼瞳微张,不曾有半分醉意。他毫不尴尬,掷下小杯,取来海碗,连干三碗,才道:“多年对手,一朝立场变幻,难免招待不周。寡人之前的种种举措,乃至天庭的态度,若有让茍道友不舒服的地方,还请斧正。”

茍天机听罢,倒没生气,只是弃杯换碗,独自慨然:“是了,你们作宋元君,视我如石匠。然而知音是歧路,我早已改行,斧正不了诸位态度。只此一次,不改就不谈了!”

庄子与惠子是很好的好友,然而两人意见不一,经常争吵,旁人便以为二位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直到庄子过惠子坟前,与身边人讲了个关于信任的故事。他言有一个人鼻子上落了层白灰,便让石匠用斧头削走那层灰。石匠挥舞起巨大的斧头劈下,那人眼都不眨,丝毫不动。于是石匠轻而易举削走那层灰,甚至没伤到那个人的一根头发。

宋国的国君听说此事,便让石匠前来为自己削灰。石匠却告诉宋元君,自从那个全心全意信任他的人死后,他再也不敢做这件事了。

斧正这个词,便出于这段典故。

见茍天机生气,阎王便知她怒了天庭的百般试探与不信任。

阎王主动送碗碰盏,跟着怒道:“是了,天上的那群牛鼻子就是这样。自诩为正道,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不像寡人,从一开始就坚定站在茍道友身边,便是连幽冥玄妙石这样的神物也送了出去。”

这种经典的天庭地府各唱黑白脸的操作,茍天机已经看腻了。但某宫斗剧里的那句话很经典——“朕何尝不知道她是演的,但她肯为朕花心思就好”。

茍天机没有拒绝台阶,和阎王一碰盏,场间的气氛又其乐融融起来。酒足饭饱,阎王爷也不止光说好话,到底拿出了些真东西。

他对茍天机道:“穷奇上次受伤太重,太阴星君并日夜游神轮转不休,到底是抓到了它的尾巴。”

“哪里?”

茍天机眯着眼,稍稍坐直身子。

阎王清清嗓子,老实道:“之前穷奇无论在哪里,藏得多好,踪迹却是若隐若现,总有点头绪。然而这次,上至九天,下至碧落,它就跟蒸发了一样。”

“天尊认为,穷奇绝对是躲进了类似沧海,归墟这样的世外之地。”

茍天机若有所思,神情放松了些——

“呵,这些凡人都把洞天福地开发的差不多,连我当初闭关的庐山都做成景区卖门票了。真正能供穷奇躲藏的世外之地,不剩几个了。”

阎王点点头,道:“是了,就这几个,还得排除掉掌握在天庭以及地府手上的。像是穷桑,宛丘,雷泽都已排查完毕。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摸到穷奇的老虎毛了。”

“还剩下哪里?”

茍天机下意识问。

阎王不含糊,一口气报出天庭马上要排查的地点:“华胥国,云梦泽,弱水,以及,雨师妾国。”“奢比尸?”

阎王提到的名字让茍天机联想到某位半人半兽的妖怪,将它的名字下意识报出。

“是。正是因为奢比尸的存在,我们才将雨师妾国也列入了名单。”阎王给茍天机满上酒,认真道:“奢比尸于半月前,离开碧水华庭,不知所踪。也只有它,能够打开前往雨师妾国的通路。”

“茍道友,勿怪天庭心不静。目前,穷奇走到绝路了。那些口口声声说着要安分下来的妖,出现了异常骚动。石匠就算改行了,可宋元君毕竟是一国之君,需要考虑到的有点多。”

茍天机还未接话,外面传来小吏的声音。地府无日月,他们竟没发现,此刻已经到了人间的晚上。

王雨菡被鬼差勾魂而来,正在门外满脸不知所措地忏悔。

阎王示意鬼差送她进来时,她还一直在念叨:“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熬夜,不该加班,不该打游戏红温破防,不该一天只睡4小时。妈妈啊,不孝女儿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呜呜呜……”

阎王一顿:“呃,这个作息时间…比我们阴间还阴间。感觉就算没有勾魂,不久后寡人也能在地府看到你呢。”

茍黄萱则好奇观察着她,发现她身上的确有一股淡淡的不祥气息。她低声和茍天机说了两句,起身靠近王雨菡。

王雨菡在阴森恐怖的阎王殿中遇到茍黄萱这位现代少女,猛然升起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茍黄萱却将她的颤抖误认为了害怕,不由放柔声音——

“别怕哦,你身上有些脏东西,需要清洗。没事的,就当时做了一场梦,醒来以后人生更美好。”

女人用力点点头,信任地伸出手。茍黄萱握住,沉下心神感受着不寻常之处。

酒菜不知何时撤了下去。阎王爷高坐堂上,沉沉盯着王雨菡,将她的灵魂从内到外全部看透。

“没有问题。”

“无恙。”

他们同时开口,都给出了一样的答案。茍天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她用自己的方法检查过后,也摇了摇头。

茍天机沉吟片刻,道:“小萱感觉到了不对,但仔细检查后却没有任何问题。这说不通,难道是我们的鬼妖术同时失效了?”

他们都相信茍黄萱对七苦的感知能力,纷纷认为是自己出了问题,王雨菡一定有问题。

阎王爷摇了波“人”。在茍黄萱的安慰下,王雨菡接受了种种鬼术的检查,魂魄却仍然没有任何异样。

没有头绪的老鬼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奇怪……”

“无论怎么检查,她的生平过往都清清白白。普通的出生,长大,读书,工作…啊,现在还在谈恋爱。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父母也没有异常情况。这个凡人,真与七苦有关吗?”

“这位凡人姑娘应该没有被穷奇盯上,不然,依照穷奇的刁钻手段,能让她这么健康幸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茍黄萱随口道:“怎么不可能?那个什么乾坤倒着玩不就能颠倒表面是非?”

“什么乾坤倒着玩?”

正在讨论的众鬼一愣,阎王爷都懵了。

“就是我大姨跟我说过呀,一种法术,她说很常见。我就记得名字里有什么乾坤倒转……”

茍黄萱声音越说越小,迎着在场鬼们炽热的目光,她卖了小胖子。

于是刚到地府,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的小胖子被带了过来。幸好他对这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印象深刻,便仔细将天煞地罡乾坤倒转术的作用说了一遍。

“乾坤倒转……让善变恶,恶变善,丑化美?”老鬼头纷纷摸着下巴,发出惊呼,“这不是在欺骗天道吗?会下地狱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阎王无奈敲桌,提醒智囊团:“对方可是穷奇,光靠炼制七苦,都能让天道对它深痛恶绝了。区区禁术,它为何不敢用?”

阎王一锤定音,众老鬼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在浩如烟波的书海中翻出了乾坤倒转术的记载。他们围着已经躺平的王雨菡,开始新的尝试。

这次,随着破术咒的发出,寒腿坐在法正中央的女人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外貌也如同冰块一样,逐渐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