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改造思想
武汉分为却月、鲁山、夏口三城,三城结合起来才共同称为武汉。除了城墙分割之外之外,三城之间还有诸多码头水路相联接,也算是城池发展的新状态。
皇帝及军队大部都屯戍在却月城以北的汉水沿岸,而其余诸多随员则几乎都在汉水对岸的鲁山城中,其中就包括了吴国孙权曾经敕封过的葛玄葛天师。
“在下见过葛道长。”身着青衣的散骑侍郎李熹来到葛玄和两名道童居住的小院中,向着葛玄拱手说道:“依照朝廷安排,行在将于明日北返,葛道长也在随员之列。”
葛玄的金冠和玄色蜀锦道袍早就留在了鄂城城郊孙权给他修建的道馆之中,来到武汉之后,葛玄只着麻衣,头上戴木冠、木簪,与此前劝降鄂城之时的华丽模样完全不同。
依旧是仙风道骨。
“有劳足下。”葛玄面上带着微笑,并不知晓李熹的身份:“不知能否转告王侍中,此前贫道来鲁山城时王侍中曾有过言语,称可以将贫道引荐觐见陛下,此前卞将军也给贫道许诺过的。”
李熹想了一想,随即拱手:“还请稍待,在下需要回禀王公方能答复葛道长。但无论如何,明日葛道长都是要随驾北去洛阳的。”
“明白,有劳足下。”葛玄微微拱手行礼,而一旁的道童则非常识时务的递上了一个麻布做的小袋子。
李熹略带几分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葛玄没有言语,而葛玄左手边的道童则恭敬说道:“有劳尊驾前来传讯,些许奉礼,还请尊驾雅纳。”
“还有这般事情?”李熹笑着说道,而后伸手接过袋子,略略打开一看,内里装着玉牌一件,拇指大的珍珠两颗。
李熹挑眉朝着葛玄和两个小道童看了几眼,微微点头放入袖中:“请葛道长稍待,晚些我会再来此处传讯。”
“有劳了。”葛玄依旧神情祥和。
李熹回到却月城的路上,只觉有趣,行贿倒是行贿到了他这个散骑侍郎的身上。不过李熹转念一想,葛玄这个道人须不知晓大魏清廉风气,也不知自己官职和家门,说不定孙权昔日宫人就这样习惯索贿。而且按照道童所说,送的不是钱财,而是玉和珍珠,是‘雅纳’……
没过多久,这个麻布袋子就摆在了侍中王肃的桌案上。
王肃见此,也只是嗤笑一声:“道门历来只做两件事情,一为敛财,二为惑民,这点财物对他们不算什么,你为他们传了话,受之也无愧。”
“季和,你自收着吧。”
李熹却明言拒绝:“王公命在下传讯做事,此乃职责之内,岂能受贿?在下不能私纳,还请王公帮在下处置了便是。”
“你籍贯上党郡铜鞮县对吧?”王肃家门高隆,又何曾会拿这点东西当回事:“我遣人将此发卖了,以你名义赠与铜鞮县县学就是。”
李熹行礼:“多谢王公成全。”
“只是要不要引荐这个葛道人呢?”
“不见。”王肃摇头:“明日行在回返,琐事繁多,哪里有时间见他一个道士?勿说陛下了,就连我也没有时间见他。季和,你替我给这葛道人传几句话。”
李熹认真以对:“还请王公示下。”
王肃徐徐说道:“首先告诉葛玄,大魏灭吴之后,在吴地收得五斗米道的刘常刘道人、西域佛门的月氏人支谦,昔日汉中张鲁张天师的四子张盛也在洛阳,崇文观内还有如管辂般占卜的奇异之士、懂得灾异谶纬的儒生,朝廷也在青徐、关西、河北等处寻了各地淫祀的主事之人。”
“昔日武帝在河北时,曾将左慈、甘始、郤俭等异人召至邺城令其各演本领。朝廷如今将这些人都聚到洛阳,自然也有朝廷的深意,他一个吴逆所封的天师,在洛阳没什么稀奇的。”
“其次,你要与葛玄说明一句,问一问他所信奉的道门与其他的天师道、太平道有何不同,能为大魏做些什么?”
李熹半懂不懂:“只是与那葛玄说了这些就好?”
“是,他自会懂的。”王肃应声。
李熹告辞而去。
王肃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又开始处理行在北返、禁中的其他事务了。
自从太和二年陛下从关西回返洛阳、经历过董卓淫祀以后,就慨然有整合天下诸多淫祀、教门、信仰的想法。
曹睿虽有想法,但他在这种领域的经验远远不足,而身为当代经神、思想巨擘的侍中、阁臣、三公之子、兰陵县侯王肃王子雍就成了操刀这件事情的最佳人选。
总而言之,在王肃看来,佛门也好、道门也罢,他们的宗教典籍、神仙系统都过于杂乱无章和缺少逻辑。
即使是经学这种传承有序的学说,后汉时都能层层迭迭的写出天量的释经内容来,还要经过郑玄以及他本人一代代的纠偏论错,西域佛门、太平道、五斗米道等等的水平就更低劣了。
王肃绝非书呆子,而是操刀王学为官方学说的大儒。王学很好,但学懂王学也要刻苦钻研经义,而那些五斗米道、天师道、佛门的信徒却不需要任何智力就可以盲从。王肃明白学术水平与传播能力是两个独立且无关的选项。
按照陛下的说法,怎么能将这些宗教整合、简化、并改造为利于传播、利于大魏统治,这就是王肃此项工作的重点。陛下还说,改造后的宗教要成为大魏归化蛮夷、拓土远疆的一则重要手段。
王肃身上的担子不轻。
大魏回军的消息重要而不紧急,经过二十余日的传递,终于送到了关西下辨处的车骑将军府中。
自年初以来,关西众人屡屡收到内地传讯,而且大多都是捷报。
濡须破城、芜湖破城、水军渡江、建业攻克、轻取吴郡、进占柴桑、攻克江夏、逼取江陵……
一桩桩、一件件,都看得让人心痒。
二十五万大军六路出兵,伐吴之战如此声势浩大,作为国家将领未能参与其中,实在是平生憾事。
当然,担任车骑将军长史的后将军费耀作为关西诸将的代表人物,也领了两万关西兵参战,同样获得了一份军功。可这在郭淮、胡遵、陈凭等等关西将领看来,多年同僚的功劳远比淮南诸将的功劳更让人心生羡慕、甚至是嫉妒。
诸将在一年中多次对卫臻提议,请卫臻上表朝廷说趁着蜀国在荆南用兵,关中也当协同作战,向南进攻。
这种说法多半是夹杂了个人意气,在老成持重的卫臻这里统统被挡住了,连一句话都没传到中枢这里。但是当三王十公的封爵消息传来关西,卫臻也被封为十公之一,连卫臻的处境也稍微难了些……你是主将不假,受陛下信重不假,但你持重获了军功,也不好阻塞我等言路不是?
直言不行,那就曲线。
曲线的对象就是作为车骑将军司马的邓艾邓士载。
在郭淮、胡遵、陈凭等人的书信劝说之下,加之大魏从西陵退兵的消息传来,邓艾终于按耐不住心绪,前来与卫臻袒露心迹。
“将军,属下当真认为此时出兵攻蜀乃是上策。”邓艾认真朝着行礼。
卫臻轻叹一声,表情依旧镇定,但眉眼里却多了几丝厌烦之意:“士载,我与你说过多次,朝廷大军在南而不在关西,粮草后勤亦不充足。费将军的两万军队调走后,关西军力只余四万,哪里还能攻蜀?”
“两万,两万即可!”邓艾信誓旦旦的说道:“朝廷在武汉以西有十余万兵,眼下虽皆疲累,但可趁着灭吴之誓一鼓作气向西,将蜀地主力尽数吸引在永安以东。”
“属下以为,我关西诸将可以从沓中、阴平等处绕开蜀军关隘,向南奇袭绵竹、成都等处。都城被袭,蜀军定会急速回防方寸大乱,陛下在江南诸军亦可乘势推进,北、东两路并进,宛若汉光武时吴汉攻公孙述一般,将益州之地快速取下。”
卫臻又长叹了一声:“士载,我与你说过多次了,大魏眼下已经灭吴,蜀地存亡只在旦夕之间,徐徐图之可矣,你为何总是要想这些行险的计策?”
邓艾正色答道:“用兵用计哪里没有风险?若能一战灭蜀,则大事可定,从此大魏千秋万代自当太平!”
卫臻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士载,我与你说,用兵乃是国家最正、最重之事,士卒性命、粮草耗费皆是国家膏血,哪里能成为将领行险博取功名的阶梯!”
“今日之语,我只当没听你说过。若是让我再次听你说出这般不顾大局的行险之言,你且好自为之。”
邓艾抿了抿嘴:“将军,并非属下一人言语,郭将军、胡将军、陈将军等人皆是这般说法。”
即使好脾气如卫臻,此刻也终于发起了真火:“诸位将军皆在前线戍守,各有职责,求战本是正常之事,你呢,你与我在下辨坐镇,持重、稳妥才是你该想的事情!”
“出去!”
邓艾被卫臻的恼怒之态吓到了,拱手行礼,悻悻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