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落荒而逃

张扬开车准备带着李雪和姚岚去殡仪馆的时候，突然看到王增明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张扬愣了一下神，心里猜想王增明应该是来看望姚兴旺的。张扬害怕王增明跑进医院扑个空，于是让李雪和姚岚在车里坐着等他，他去找一下王增明。

张扬追上王增明，突然看到王增明好像一下子老了一大截。颧骨突出，满面沧桑，张扬心想着估计是王增明知道了他的老大哥姚兴旺去世的消息之后，一时之间难以承受这样的结果，才变成如此这般。实际上是张扬不知道，姚兴旺的死跟王增明有一定的关系。正是因为王增明和姚兴旺喝醉了酒，才间接导致姚兴旺迷迷糊糊，脚下踩空，摔倒在公交站牌，最终失去了性命。但这一切现在只有王增明一人知道事情具体的经过。

昨天下午，王增明和姚兴旺喝完酒之后。他自己一个人回了家，到家之后，只感觉天旋地转，眩晕不已，只好早早躺下来休息。第二天早上，当他起床之后，看到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贺旭刚给他打过来的。他一看到贺旭刚的电话就来气，真后悔昨天酒喝多了，没接到他的电话，要不然不用当着贺旭刚的面，在电话里把贺旭刚那狗东西好好骂一顿才解心头之气。

他本来不想给贺旭刚回电话，但是看到贺旭刚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心想着是不是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于是拨通了贺旭刚的电话，才知道姚兴旺出事了。贺旭刚知道王增明和姚兴旺之间的老交情，想让王增明知道以后，能多帮帮姚岚。

王增明挂了电话，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吓得双手不停哆嗦，心跳很快。他听到消息，一时着急，双腿发软，有些站不稳。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紧接着按照贺旭刚在电话里说的，立即要坐公交车去医院看看他的老哥们姚兴旺。

王增明之前在手机上看到过一则新闻。2015年1月，四川一男子杨某和朋友聚餐喝酒，喝完酒之后，在独自回家的路上，突发心脏病，后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最终和杨某同桌吃饭喝酒的几个朋友都被杨某的家人告到法院。他们作为被告每人被判赔偿死者杨某家属好几万元。他此时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姚兴旺的死会不会跟他有直接关系。万一有关系的话，那他是不是要负一定责任，赔偿一大笔钱。一想到这，王增明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去医院看看姚兴旺。万一要是让人知道了他和姚兴旺当时一起喝酒的事，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白白损失那么多钱！

王增明下了公交车，走前走后，思来想去，十分焦虑。但最后他还是放不下他的老哥哥姚兴旺，于是果断从医院门口冲进去，正好碰见了张扬。

张扬告诉王增明，姚兴旺的遗体要从医院转到殡仪馆。叶兰娟现在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刘珍一直陪在身边。李地山让姚岚给老家人打电话，向亲友通知逝者离世的信息。王增明傻傻地张嘴想要说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一双布满皱纹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抽动着，那双干涸已久的老眼此时热泪盈眶，让张扬看着无比动容，难受至极。

王增明强忍着难过的情绪，老泪纵横的样子让张扬很难受。张扬让王增明上车，去殡仪馆办完手续之后，回到悦澜山小区。王增明眼泪汪汪地盯着摆在灵堂上的姚兴旺的黑白遗像，扑通一声跪下来，哭得比姚兴旺的有些亲人还要伤心。姚岚费尽力气把王增明从地上拉起来。

一直等到下午，天快要黑的时候，李雪给张扬说，现在没什么事了，让张扬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早点来，要举行告别仪式。张扬于是开着车先行离开了。

当他开着车往爱南路去的时候，突然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左转进了乐其路。他很想知道贺旭刚到底在干什么，都两天了，还不见他人影，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扬把车停在企岭村小区周围路边的车位上，随后来到他们租的房子门口，使劲敲着门，发现里面没有人回应。张扬拿出手机给贺旭刚打电话，电话没人接。张扬心里纳闷，贺旭刚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脑子是不是真有病呢？

此时的贺旭刚早已坐上了回陕西西安的绿皮火车，心灰意冷地准备离开深圳这个伤心之地。这几天要是没有出这些事的话，他今年过年还会像前几年那样不回家。但是今年他还有什么脸待在深圳？他花了高价钱从黄牛手里买了一张来之不易的火车票。买了这张火车票之后，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贺旭刚一个人靠在两节车厢中间的走廊里，望着车窗外匆匆而逝的风景，唏嘘感慨地抽着烟。他回头想了想这几年走过的路，眼泪就忍不住了。他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用最好的年华，换来了最深的教训，回忆过往种种，全是自己活该。

昨天晚上，当贺旭刚从龙兴寺回到乐其路，他突然想喝酒。他拿起手机想给张扬打电话，但他又害怕张扬骂他，嫌他不去帮姚岚。除了张扬，他不知道他还能给谁打电话，其他人都不敢打，他害怕那些人会找他要账。他此刻很想找一个人陪着他喝酒，他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崔静，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他和崔静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崔静现在已经成为了周福祥的小三，整天跟在周福祥屁股后面吃香的，喝辣的，开豪车，住宾馆，怎么可能还会在意像他这样的人？

贺旭刚只好一个人在小区楼下，找了一家饭店，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瓶啤酒，打算在离开深圳之前，把在深圳的所有不愉快留下，笑着离开。

喝了点酒之后，让贺旭刚突然觉得微醺的感觉刚刚好，恰到好处，点到为止，没有清醒时的过分冷静，也没有烂醉时的过分放肆。人和酒一样，淡了无味，浓了上头。累的时候喝点酒，回避一下现实，酒醒了继续生活。没有人知道他曾走过的路，有多无助和崩溃，也没有在意这个过程，所有人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你变了。是啊，人确实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人无法左右的事情太多，无能为力的时候也太多，就在那么一瞬间，辛酸突然涌上心头，不知所措的年纪，什么都不尽人意，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从一个满心欢喜，眼里带光的人，变成了波澜不惊，满是沧桑，沉默不语的样子。

贺旭刚突然想姚岚了，想到浑身难受，眼泪直流。贺旭刚心里清楚，爱，不是一次次的原谅，而是彼此珍惜。如今，他们终于分开了。这不是悲剧，而是解脱。就像有句老话里说的：“树叶不是一天变黄的，人心也不是一天变凉的。”对于这样的结局，贺旭刚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不再怨天尤人，他只想落荒而逃。

曾经的他一直想找机会证明自己，直到现在贺旭刚都不知道他证明的意义是什么，反而让他忘了最初的自己。贺旭刚突然发现车窗外面的世界下雨了，他内心的世界又何尝不是？他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他一直拼命地想要证明自己，却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他伤害了父母的心，得罪了朋友，失去了女朋友，没了工作，还欠了一屁股外债，早知道是现在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当初不那么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如果从一开始，他就选择入赘，选择和姚岚在一起同甘共苦，结局或许不会像现在这么悲惨辛酸。他当初来深圳的目的是为了爱情，而现在的他一无所获。他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曾经喝酒是为了快乐，而他现在喝酒是为了睡个好觉，明天一早起床，早早离开！

贺旭刚今年过年终于回家了，好几年都没有回老家见父母了。他不知道过完年之后，他又要何去何从？他还会再来深圳吗？深圳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吗？贺旭刚想了好久，也没有答案，只看见车窗外的雨点越来越疯狂地敲打着玻璃，而这趟列车马上就要离开深圳的地界了，他要从深圳真的离开了。

张扬站在企岭村小区的院子里，抽了一根烟，一直等着贺旭刚给他回电话。可他等了半天，一直都没有等到贺旭刚回过来的电话。张扬突然发现他有些不认识贺旭刚了。以前他总觉得贺旭刚是一个心思简单，直来直去，跟他无话不说，只要他说的对，贺旭刚都会无条件服从的人。但是现在张扬突然发现贺旭刚变了，不管是对是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人常说，烧香的不一定是善人，乞讨的不一定是穷人，顺着你的也不一定是好人，穿着衣服的也不一定是人。茶，几经翻滚，见质；人，几番往来，见心。他和贺旭刚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吵过闹过，哭过笑过，都早已习惯并接受对方是这样的人了。张扬摇了摇头，只好走出企岭村小区，回了张氏木业公司。

今天回来得早，当他走上二楼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已经没多少人了。他来到李江云的办公室，发现李江云和任亚军正坐在办公室聊天。二人一见张扬无比憔悴的样子，都极为震惊。

李江云赶紧给张扬沏了一杯茶，放在张扬面前，问：“张总，最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看张总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总要注意身体啊，怎么看张总的脸色不太好，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我和江云帮忙处理吗？”任亚军也关切地问道。

张扬脸色凝重，接连叹了几口气，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了一会，然后把姚兴旺去世的来龙去脉给李江云和任亚军简单讲述了一遍。二人听了之后，立马坐不住了，没想到这几天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太惨了吧！张总，那姚岚呢？姚岚撑得住吗？她还没有结婚，就遇到这样的事，那以后可怎么办啊！”李江云眉目沉重，表情严肃，对姚兴旺的不幸和姚岚的遭遇感到十分同情怜悯，但又无能为力。

张扬摇着头，心里毫无头绪。正当他思绪翻飞之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李江云和任亚军：“江云、亚军，有个事，我想听听你们俩的意见。姚岚、贺旭刚和王增明三人合伙创业经营的简风家具淘宝店最近出了点状况，我想着能不能把他们的简风家具淘宝店收购过来，由咱们张氏木业自己经营。”

李江云和任亚军二人此时正沉浸在姚岚的悲惨境遇当中，无法自拔，突然听到张扬提到收购简风家具淘宝店的事，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也是刚刚才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具体怎么落地执行，还要等过完年之后，再做打算。”张扬看二人半天不说话，催促着他们赶紧表态。

李江云转过头看了看任亚军，然后说：“张总，此事我觉得还是等调查清楚以后再说，一是赶在年前，太仓促；二是简风家具淘宝店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咱们什么都不清楚，我和亚军没法发表意见。”

张扬没好气地说：“江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说了等于没说嘛！”

任亚军赶紧补充道：“张总，江云说的不无道理。收购简风家具淘宝店的事不是小事，不是我和江云三言两语就敢胡乱说的。我们知道简风家具淘宝店是咱们公司之前的两个创业元老，客服部的总经理姚岚和仓储部的总经理王增明出去创立的，但是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和江云确实不是很清楚。如果张总真打算收购，我估计张总心里肯定已经有数了，早就想好了。”

张扬微微笑了笑，感觉有些困了，于是站起身说：“行了，我发现跟你俩现在说话，不费点脑子，还真不行。你们俩现在可真是修炼成精了，说话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张扬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头说：“公司最近放假的事，你们俩看着合理安排，不用等我批复。我明天一大早还要赶着时间去姚岚她家。姚岚他爸明天早上举行告别仪式，火化安葬，我得去送我的老领导姚总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