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对事不对人

当二人再次回到包间，发现崔静早已让服务员泡好了一壶新沏的铁观音。

原本蜷缩的茶叶正在水中展现出了不同的姿态。有些早已舒展开来漂浮在水面，有些半舒未匀在水中上下翻腾，还有些卷成一团沉在水底。

崔静见两人从门里进来了，立即给二人倒茶。一股清香之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你们别再喝酒了。都喝了那么多了，再喝真的就醉了。”崔静浅浅笑着，声音莞尔动听，“我跟服务员要了一壶他们店里上好的铁观音，你们赶紧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贺旭刚轻呷一口，砸吧着嘴，笑着说：“味道还不错，鲜香馥郁，清香爽口，余味悠长。不错，真是好茶！”

张扬喝了一口，不小心被烫了一下，茶水顺着嘴边流出来。他赶紧找纸巾擦拭，不好意思地说：“我对茶没有研究，只觉得比白开水有味道。上学的时候，经常偷喝我爸用大茶缸泡的十万大山，总觉得苦得要命，所以平时不怎么喝茶。”

贺旭刚和崔静被逗得哈哈大笑。喝完茶，三人准备要散。

贺旭刚和张扬互相拉扯着抢着要买单，没想到崔静在一旁嘻嘻笑着说：“你们赶紧走吧，我早就买过单了。你们都别客气，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谁请都一样。今天这顿饭算我请你们了，以后你们可要记得请我吆！”

二人这才松开对方的手，互相搂着肩膀走出了柏旺烧烤。天早就黑了，夜风习习，让二人瞬间清醒了不少。贺旭刚和崔静顺路，一起打着出租车先走了。张扬一个人走在乐园路上，思绪翻腾。

十四的月亮已经亮如玉盘，又大又圆的镶嵌在天际，给人世间撒下了一片清亮的光辉。

张扬想到贺旭刚现在已经事业有成了，浑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的气派，而他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变。他不可否认，早已深埋心底的嫉妒、抱怨、羡慕、无奈、孤独、心酸、委屈……全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张扬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呐喊着：我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谁又能理解我这么做的苦衷？谁又能知道我这么做的仁义道德？难道我真是李雪经常说的傻子吗？我为什么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凭什么给高高在上的贺旭刚耍清高，讲仁义？我对得起兄弟吗？家里需要钱，父亲要看病，我更需要钱给喜欢的人安全感，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扬不知不觉回到了燕民路的老房子。他一瞬间觉得好累，酒劲突然上头，他什么都不想想了，只想一觉睡到天亮。

崔静坐在出租车上，突然问贺旭刚：“贺旭刚，刚才吃饭的时候，能看出来你和张扬的关系真的很好呢！”

让她没想到的是贺旭刚突然脸色一变，眼神变得凌厉无比：“有什么好的，要是关系真好的话，张扬也不会那么无情地拒绝我的好意。我是看明白了，他不是不想留下来，他是压根瞧不起我。我在简风家具被任命业务总监的时候，他瞧不起我。现在我再次来简风家具当副总的时候，他还是瞧不起我。我好心帮他，让他留下来，给他高工资和高职位，而他却不领情。是他不仁，最后可别怪我不义。”

崔静吃了一惊，没想到贺旭刚转瞬之间，竟然会这么想。她小心翼翼地劝着贺旭刚：“我怎么感觉张扬不是你想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管是对是错，最终都要由自己承担。你们之前关系那么好，不可能因为这些小事翻脸不认人吧！刚才吃饭的时候，张扬说的那些话，我感觉他是对事不对人，对你好像没有什么成见。所以，贺旭刚，我希望你别胡乱猜想，免得伤了你们那么多年的关系！”

“哼……”贺旭刚侧过头死死盯着崔静，突然冷笑了一声，“你和张扬不认识吧，你们才见第一次面，你怎么就开始要帮张扬说好话。我和你是同事，而且即将成为一条战壕的战友。你怎么为了一个刚认识的人，就胳膊肘往外拐呢？”

“贺旭刚，你别胡乱说。我是就事论事。”崔静赶忙解释道，害怕贺旭刚误会，“我可不希望你以后还是这么多疑。你要是一直是这个样子，那以后怎么让我协助你工作，那我不得整天提心吊胆的害怕做错事。贺总！”

“瞧你说的，没那么严重。”贺旭刚哈哈一笑，用手摸了摸后脑勺，“崔静，你是不了解张扬。我和他相处四年，我太了解他了。这些年，不管在学校，还是在简风家具，他总爱出风头。他是很有能力，这一点我承认，但是他总不能光想着自己出风头，而忽略别人的感受啊。别人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而且你知道他还有一个最让我讨厌的地方是

什么吗？”

贺旭刚有意停下来，看了一眼崔静好奇的眼神，继续说道：“他抢了风头，还总是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说不是自己的功劳。这就弄的让别人更没办法说是自己的功劳。他讲的什么狗屁仁义道德，底线原则。在我看来，那都是他心里不服气，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可以对别人大放厥词讲仁义，显得自己有多清高，但他对我呢，为什么对我不讲仁义。他看着我来了简风家具当副总，不想着帮助我，我再三挽留他，他也不答应。什么是仁？什么是义？他这么选择，对我好吗？对我讲兄弟情义吗？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仁义？”

崔静不再想多说什么，只觉得说再多也没什么用。她也没必要对他们之间的事情评头论足，只顾好自己的事就完全足够。只是她在心里暗暗想着，张扬好像也没有贺旭刚说得那么糟糕。

贺旭刚一股脑把刚才在饭桌上没说出来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他的情绪得到了发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他冲着崔静笑了笑，他和崔静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很相信崔静。在她面前他可以不管不顾地什么都可以说，从来不怕会出什么事。

他说完了，转头看见崔静望着窗外发呆，微微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出租车先到了崔静住的小区，崔静从车上下去的时候，富有深意地看了贺旭刚一眼：“贺旭刚，虽然现在是一个越来越功利的社会，是一个充满了尔虞我诈和弱肉强食的社会。每一个人都是精致利己主义者，但我们要保持人间清醒。在深圳，我们为了生存，不一定非要利字当头，把仁义道义放在一边。现在的社会需要觉醒，仁义道义的觉醒，就是现代文明的觉醒。”

贺旭刚恍恍惚惚地盯着崔静的背影远去，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他一直不承认的跳梁小丑。此时，在他的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在利益面前，他好像着了魔。他好像早就没有了大是大非的概念，只会权衡自己的得失。即使他总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辜的人，但在罪恶面前他选择了沉默，甚至盲从，他已经站在了恶人这一边。每一个为了利益盲从的人，都是罪恶的帮凶。

雪崩时，每一片雪花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其实每一片雪花都是有责任的，只是它们太虚伪，不敢承认这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历史是没有罪的，总有一天会清算所有人的所作所为。所谓邪不压正是对的，正义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也是对的。

贺旭刚心里想着，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简风家具要被收购的消息。他本来想提早告诉张扬，但他又觉得张扬目前除了简风家具，哪也去不了，索性没打算让他知道，以免节外生枝，出现意外。更何况他不想让张扬早早知道简风家具真正被收购的原因，如果让他知道了，以张扬的脾气，肯定会告诉姚岚。这件事要是被姚岚知道了，指不定姚岚会发疯做些什么事情出来。万一影响了周福祥的计划，那他这半年付出了这么多，都要付之东流，望洋兴叹了。直到今天晚上，当他看到张扬的表现，让他更加坚定，他这么做一定是对的。

正当贺旭刚精神恍惚的时候，开出租车的司机突然问他：“你好，老板！你女朋友刚才下车的时候，给你说的话好有正义感吆！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贺旭刚将眼神从窗外收回来，盯着出租车前面的后视镜微笑着说：“你好，师傅！我们是做企业文化培训的。”

“哦……难怪呢！”出租车司机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他们整天与车内狭小的空间为伴，工作简单枯燥，喜欢跟人聊天，“我觉得你女朋友说的挺对的。现在这社会，好人难做，坏人当道。但话又说回来，没有坏人，哪有好人。如果咱们这社会好人多了，那坏人肯定就少了。那风清气正、朗朗乾坤的和谐社会才会有希望。”

“嗨……师傅，你说的太对了！”贺旭刚一脸惊愕地望着坐在驾驶室，手握方向盘的出租车师傅，“真没想到师傅您竟然有这么高的觉悟，真的让我感到十分惭愧！”

出租车司机哈哈一笑：“很多人的思考能力，到了荣华富贵这个层面就再也上不去了。大多数人忙碌一生，无非就是为了成为两种人。一种是有钱的人，另一种是有权的人。如果不为这两种人，那一定是看破红尘的和尚。人离不开社会，社会离不开人，好人一生平安嘛！”

二人正说着，出租车已经到了贺旭刚暂时租住的小区。

这里的小区夜景如画，流光溢彩，天上的星月与灯光呈现出一副灿烂的画卷。小区门口的花坛里，各种花卉竞相绽放，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高楼上的万家灯火仿佛落入凡间的星辰，将小区

点缀得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