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人情世故
斑马带来的压迫感使库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几乎出了木屋。
他仰视着斑马,努力使自己显得有勇气一些,说道。
“是老师给的。”
听到这话,斑马眼中泛起一丝难以置信——
七名土著中,独属他和星期六星期日二人关系最近,为什么星期六会把珍贵的红块给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
他的第一反应是库鲁说谎,但他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库鲁是什么德行他是最清楚的,若说别人有胆子偷东西,欺骗他,他倒觉得有几分可能。
“库鲁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干。
再说,就算他真偷了东西,也不会使用‘老师送的’这种解释。
到底是不是老师送的,明天一问不就明白了,这种谎言太过拙劣。”
“也就是说,库鲁没有说谎,他手上这几块红,还真是老师送他的。
可老师为什么要送他红,他不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吗
他得到了红,又跑到我这里干什么”
短短几秒,斑马脑海中便闪过无数念头,判断出库鲁没有说谎后,他恼怒的脸色顿时一变,和善了许多。
亲切地搭住库鲁的肩膀,不顾库鲁脸上的不满,斑马强行将库鲁揽进木屋,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
“嗨,我这不是担心你犯傻做了错事吗
你是知道的,那个绞刑架可不饶人,要是偷了东西,下场可好不了。”
斑马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脸不悦,转眼就堆满笑容。
一边跟库鲁说着话,他一边从桌旁的木架上取下一个干净的陶杯,然后给库鲁倒了一杯热水。
“当然,我相信你是个老实……啊不…诚实的人,你肯定不会撒谎骗我的。
我就是好奇,老师为什么给你红啊,你拿着来我们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
说着,斑马将推了推水杯,以便于库鲁能更轻松地拿起杯子,双眼却牢牢锁在库鲁手中的红块上面。
……
都是一个部落出来的,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尽管库鲁很不想答理斑马,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毕竟星期六老师特意跟他交待过,如果有人询问,必须要如实回答,他要是故意不说,引起争执,事后闹到老师甚至是首领那里,谁都讨不到好处。
正酝酿着话,回忆星期六的言语,还没等库鲁开口,斑马又说话了。
这一次他的态度更亲近,语气比之前更加和善。
“库鲁兄弟,我知道你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平时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有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我们的。
其实这事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我和老师的关系,明天再去问问就能知道答案,我这不是不愿意麻烦人家吗
而且这大半夜的,你干了一天活,也挺累的,该干什么事就快点干,干完还要回去休息呢,对吧。
当然,你不说也行,我也不是必须要知道,你跟兄弟说一声,兄弟都能理解。”
……
有的人天生就对人情世故非常敏感,能随意将自己伪装成任何模样。
上一秒,他可能还满目狰狞地威胁着人,下一秒,为了想得到的东西,他完全能下跪磕头。
斑马就是这样一种人。
在部落生活的时候,他还很懵懂——那里并没有适宜他成长的土壤。
这种“变脸”绝技,是斑马来到岛屿后慢慢学会的。
起初他只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免挨鞭子,被陈舟特别关注也仅仅是因为他运气好,比其他人知晓更多情报。
不过渐渐的,从这种所谓的“有眼力见”“懂事”中真正牟取到利益后,斑马就愈发喜欢这种与人沟通的学问了。
他之所以那么热衷于学习汉语,除了一口流利标准的汉语能拉近与首领和两位管理者的距离外,还因为汉语比部落语言完善得多。
许多部落语言无法表达的意思,都能用汉语完美地描述出来。
靠着有意的讨好,机灵的行事风格,斑马迅速从七名土著中脱颖而出,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成为岛上第三名管理者,实际上他已经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和人脉为自己分配更轻松的工作了,星期六和星期日也未对他的行为提出过意见。
这使斑马一直心安理得地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进,直至今夜。
当手拿红的库鲁坐在房间里时,他都未意识到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刨根问底儿,想寻求一个答案,除了好奇心作祟,更多还是希望知道红到底是怎么获得的——
这种好东西他不能没有。
……
期待地注视着库鲁,见他即将说出自己想得到的答案,斑马恨不得把耳朵都竖起来。
但当库鲁真的将星期六说过的话复述出来,斑马却觉得整个人都在发凉。
那凉意从脚底窜出来,顺着脊背爬上天灵盖,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惶恐中。
颓然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斑马怔怔地注视着五子棋盘,再也没说话。
库鲁见他陷入了沉默,也没喝水,径直走到了另一名搅的土著身前,将红放到了他旁边,转过身自顾自地离开了木屋。
……
对人际关系不敏感的土著很难感受到这普普通通一件事背后潜藏着怎样的危机。
斑马却能感觉到。
在库鲁磕磕巴巴的复述中,他仿佛看到了一把磨得锃亮的屠刀正跃跃欲试,准备砍向他的脖颈。
那股凉意彻底浇醒了他,使他意识到——
自己只是有可能成为管理者,但他现在终究还没有成为管理者,有些事不是他能随意安排的,有些事也不是他们内部的小秘密。
岛上只有这么几个人,没什么瞒得住老师和星期日。
令他庆幸的是,幸好他平时跟其他人关系都处的不错,学习态度好,木工活还受过首领的夸奖,又经常送星期六和星期日礼物。
这些抱有目的的行为虽然功利,却无心插柳柳成荫,无形之中为他制造了一块“免死金牌”。
若非如此,他得到的可能就不是这样温柔的提醒,而是星期日的鞭挞甚至绞刑架伺候了。
……
想明白这事,斑马悄悄松了一口气。
潜在的后果严重,但毕竟还没走到那一步,看样子只要他能处理好,这事就算过去了。
在灯光下收拾好棋子和棋盘,他早就没了继续下棋的兴致。
一口喝光刚才给库鲁倒的热水,斑马走向自己的床,临睡前没忘跟另两人说一声——
“明天我去搅,你俩选出一个去田里干活,晚上早点回来,弄点热乎饭菜。”
……
星期六不知道库鲁和斑马之间有没有发生摩擦,但他很欣慰地看到,在找到库鲁的第二天,搅拌浆的累活就落到了斑马身上。
斑马做事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平时遇见他和星期日也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打招呼,偶尔还会主动找他询问一些成语的读音和典故,或是送上精致的小木雕。
他也装作无事发生一样,保持着温声细语的样子,将累活的奖励红如数发放给斑马。
听说搅能有红奖励,其余土著也变得踊跃了起来,纷纷主动承担这项不讨喜的工作。
……
库鲁歇了几天,胳膊渐渐恢复了。
由于他主动送出过红,两名收到红的土著便常常与他搭话,之前总孤立他的斑马也开始关照他。
无论斑马的关照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对库鲁来说,这是件好事。
语言不练说不明白,除了对发音的了解外,更重要的是鼓起勇气出口交流。
烦闷不吐消不干净,一个人憋在肚子里没什么好处。
与同伴的沟通交流排解了库鲁的烦忧,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终于出现了笑容。
虽然只是偶尔一现,但至少迈出了第一步。
……
土著们遇到的问题陈舟也在关注,他早就意识到了靠人力搅拌浆效率太低,而且对土著的身体会造成极大负荷。
因此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班加点制造一台专门用于搅拌浆的机器。
土著每天忙到深夜才下班时,他也没偷懒。
整日待在锻造室内,到3月10日,陈舟终于将“脚踏搅拌机”组装完成。
这个用木材、金属和陶器制成的机器依然使用人力工作,但它可以通过手摇或者脚踏两种方式获取动力。
而且搅拌机内的搅拌棒远比勺子大得多,分成三个叶片,大大增加了其与浆的接触面积。
土著们在将浆熬到火候后,便可立即把浆舀进搅拌机内。
手还有劲儿的时候,他们可以用手摇搅拌,待手臂没力气了,再用脚蹬——
腿部的耐力远比手臂持久,既可以继续工作,又能给手臂足够的休息时间。
这样往常两名土著交替搅拌才能完成的工作量,一个人就能解决,腾出来的那个人就可以去干其他事了。
……
距离雨季结束还有一个多月,陈舟只想尽快将院内堆积的甘蔗全部变成红。
在制造脚踏搅拌机,解决了人力不足的问题后,他又增设了两个炉灶,专门用于熬。
如此一来,制工作效率提高了足足一倍有余。
随着时间的推移,院内甘蔗堆的体积逐渐减小,预计在3月30日之前,就能尽数处理完。
……
制造完搅拌机,陈舟歇了两天。
歇息时恰好赶上一个小雨天,适合出门,他便带着来福往建厂地跑了一趟。
事实证明雨季前搭建的防水设施非常有效,当陈舟撬开木板、白泥和树枝构成的封闭层查看基槽内时,发现基槽内除了比旱季潮湿外并无其他异常,既没有进水也没有垮塌。
如果硬说基槽内有什么变化,可能就是其中增多的昆虫吧——
这种阴暗潮湿,温暖且不受雨水影响的地方恰是适宜昆虫繁衍的优良环境,尤其是一种类似蜈蚣的昆虫,灯光往下一照,在基槽最底部密密麻麻铺了一大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暗自盘算着旱季开工前一定要好好清理整治这群不识相的虫子,陈舟重新封好白泥,离开了建厂地。
……
回到窑洞,无所事事的陈舟心血来潮,去了一趟星期六和星期日的小木屋。
自工厂开工后,他已经接近半年未来到这个亲手建造的小房子了。
推开屋门后,陈舟正看见星期六端坐在桌前翻阅他编撰的教材。
而这个空间狭小的小房子,已与他印象中截然不同。
为了更充分地利用房间内的每一寸空间,屋内从上到下,到处都钉上了橱柜和木架,仅有几小处露出墙面。
在那少数露出木质墙壁的地方,都挂着星期六的得意之作。
由于画作太多,它们在装上边框后,都被串在了一根钉在墙上的木棍上,不挨个取下只能看到排在最前面的那副。
陈舟还以为近几个月工作繁忙,星期六早已没有时间继续绘画了,没想到他在百忙之中还能腾出时间练习。
同是热爱绘画的人,陈舟很认可星期六这种态度。
稍稍侧起身子,一边往屋内走一边示意星期六坐下。
还没等陈舟走到墙上的画作处,他便被身旁木架上的木雕吸引了目光。
那是个用菠萝树木雕刻的公牛。
整个木雕不大,用一只手即可将其完全包裹,但细节却丝毫不少。
公牛正在低头吃草,其牛角的形状,身上隐隐显露的肌肉,高耸的前肩还有甩动的尾巴,四只蹄子的姿态都栩栩如生地展示了出来。
虽然这个木雕未经细致抛光,也没有毛发方面的刻画,显得有些粗糙。
但对没细致学过雕刻的土著来说,能做到这样已经是难得的天才了。
“啧啧”
把玩着小巧的公牛,观察着木材上的刀痕,陈舟忍不住询问星期六。
“这是你雕的”
星期六见“天神”走向他的画作,既紧张又期待,尤其期待“天神”对他那幅“雨中耕作图”的评价。
没想到“天神”还没看到他的画,就被斑马送给星期日的木雕给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