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4章 我想回家
◇第54章我想回家
眼前的陆鸣是安闲从未见过的。
虽然他总共也没见过他几次。
但这是第一次,安闲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这种状态。
痛苦、压抑、难过、绝望,似乎世间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压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他从陆鸣眼里看到了泪光。
可能是那一点血缘作祟,也可能是世上真的存在心连心的说法,安闲莫名觉得心口一阵难受,他突然发觉陆鸣可能和他父亲不一样。
至少……陆鸣是有心的。
只是这份真心谁都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而陈越受伤确确实实是因他而起。
安闲撇过头没看陆鸣,淡淡开口:“还在昏迷。”
病房门外杵着两个彪形大汉,牢牢看守住房门,陆鸣看向安闲:“我……”
他想让安闲放自己进去,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安闲转过来的视线打断,安闲再次擡头,看着眼前这个外貌跟自己没有一点相像的年轻人,缓缓开口道:“你想要他活,还是想要他死?”
陆鸣手指一僵,愣在原地。
安闲没等他回答,开口说道:“我曾告诫过你,离陈越远一点,也告诉过陈越,陆家很危险。”
“年轻人一腔热血,不听话就罢了,现在差点闹出人命。”
“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接近陈越有什么想法,今天我会通知你过来,是给你两个选择。”
“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早些放手,离开陈越,从今天起别再跟他有任何联系,你要是消失了,我自然保证他的安全。”
“但你要是一意孤行,非要上演深情戏码,我也成全你们。”
“左右我和陈越也没什么关系,你们非要在一起我也不想插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命数,所以以后他是死是活,我也管不着。”
安闲话说的直接明白,陆鸣听懂了。
他的意思是……只要自己以后和陈越断了联系,就算陆彦霆还不死心要对陈越动手,安闲也会护着陈越不让陈越有危险。
但陆鸣跟陈越要是还有联系,以后陈越就算是死,安闲也不会看一眼。
陆鸣双手紧握成拳,半晌才出声:“我是不是得感激你还给我做选择的机会?”
安闲不给他多余的时间,他必须在此刻做出选择。
他走,安闲和他带的那些保镖自然会留下来。
他不走,走的就是安闲。
陆鸣本来就已经要放陈越走了,他们分手了,是陈越甩的他。
他只是没想到……明明自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陈越了,为什么陈越还会受伤?
陆彦霆要陆鸣结婚要孙子,所以他千方百计,用陈越的命来威胁控制陆鸣。
但陆鸣早已经跟陈越闹掰,甚至闹得那么难看。
他们已经没有联系了,陆彦霆不会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对陈越下手?这不应该。
只是陆彦霆这种人的想法陆鸣猜不透,他此刻也没时间去想。
安闲正看着陆鸣,要他现在就做出选择。
陆鸣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在自己和陈越的感情里选择了陈越的安危。
只要陈越能安全就好了。
只要……陈越平安,就可以了。
可陈越此时还在昏迷中,他实在做不到转身就走。
陆鸣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到有些听不清,他说:“我想……看看他……”
安闲没有回话,陆鸣几近恳求:“让我看看他。”
他眼眶通红,在安闲面前低下头:“最后一眼,看完我就走,父亲。”
安闲呼吸一滞,移开视线没去看陆鸣,示意身后的人把他轮椅推走。
他可以给陆鸣一点时间。
看着陆鸣走进病房里,安闲才垂眸看向自己搭在膝上的手,手指微凉,有些颤抖。
他厌恶陆彦霆,连带着厌恶这个孩子的降生,可安闲也清楚过往的事和陆鸣没有半点关系。
陆鸣甚至十分可怜,十分无辜。
他注定无法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陆鸣,但血缘这种东西没人说得清。
安闲活了半辈子从未被人叫过一声父亲。
他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曾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苦想着要给即将来临的新生命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陆鸣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动静,生怕惊扰了病床上双眼紧闭的人。
他慢慢走到床边,伸手去握陈越的手。
最先触碰到的不是陈越的皮肤,而是脉搏血氧仪冰冷的温度。
陆鸣忽然颤了一下缩回手,指尖像被冰到似的蜷缩起来,许久才又伸出,轻轻把陈越的手包裹住。
陈越的手一直很暖和,不管冬天还是夏天,他掌心一直都是暖的,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凉了,他的手怎么会这么凉呢?
病房里的空调冷气并不凉,是最适宜的温度。
陆鸣弯腰低头,在陈越手背哈了口气,轻轻搓了搓,但还是没暖起来。
陈越也没睁眼。
旁边的机器平稳发出声音,陆鸣觉得那声音很难听,真的吵死人了。
陆鸣紧握他的手,凑在他耳边轻声说:“小越,快醒来吧。”
他低头亲了一下陈越的脸,动作特别轻:“说结婚是骗你的,我没有要结婚,也不喜欢小孩。”
陈越现在就跟个瓷娃娃似的,陆鸣仿佛只要声音大一点都能把他碰碎。
他小心翼翼,连说话声都极轻。
“我会听安闲的话,离你远一点。”
“只要你能一直平安……不要再受伤了……”
“你能等等我吗?等他们调查完了,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我再去找你,你等等我,行不行?”
陆鸣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但陈越注定不会听到,更不可能回应。
他不知道自己在病房里待了多久,怎么看都看不够,越看越心疼。
直到安闲推着轮椅进来,看了陆鸣半晌,开口对他说:“走吧。”
陆鸣缓缓直起身,安闲偏头没继续看他,视线落在陈越身上,向陆鸣说道:“以后别出现了。”
他眼睛一直落在陈越身上,最后问了安闲一句:“你确定能保证他的安全吗?”
安闲没有回答。
能不能陆鸣自己清楚。
陆鸣等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一般转身往外走去,头都不回。
陈越意识完全清醒已经是在两天后,一醒来就开始觉得浑身都疼,他想翻身动弹一下也动不了,只能始终保持一种姿势,只有眼珠子才能转动。
安闲听见动静,按动轮椅到床边,擡手碰了碰陈越:“小越,醒了吗?”
陈越缓慢转头,他说不出话,支吾半天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嗯……嗯……”
他口鼻上的吸氧罩早已经撤下,床头放着水杯。
安闲倒了点水,插上吸管放到陈越嘴边:“喝口水润润。”
陈越喝了口水,嗓子舒服很多,喝完才能发出点声音,沙哑着叫了声:“安……安叔……”
安闲拍了拍他手背:“你昏迷了两天,昏迷的时候陆鸣来过,我让他走了。”
提起陆鸣,陈越眼神恍惚闪了几下,之后想起什么似的撑着低头看自己的腿:“我……”
他说话有些慢,断断续续的,安闲就在边上认真地等他说完。
陈越慢慢问道:“我……做完……手术了……吗?”
安闲知道他在问什么,握他的手用力了几分:“是,手术做好了,当时情况紧急,没办法。”
他话音刚落,陈越眼睛就闭上了。
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
手也使不上力,松松垮垮地垂在床边,像被剜走了块心,连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安闲看了一会儿,垂眸叹气:“陆鸣不知道,我没告诉他,如果你想让他知道的话,我让人跟他联系?”
陈越摇了摇头,半晌后缓慢开口:“不告诉……我跟他……没关系了。”
从这一刻开始,陈越才察觉自己和陆鸣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他们不会有以后。
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安闲也在这里陪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出院的第一天,陈越破天荒地说想走走。
自从车祸昏迷醒来之后,陈越就变得很安静。
他总是坐在病床上盯着窗外看,但其实窗外什么也没有,他往外看去除了每天都一模一样灰沉的天空就只剩下偶尔飘过的云,但他还是一直看。
安闲跟他说话他会应,也会笑,只是不会和他聊天了。
病房外一直有保镖看守,病房里有护工照顾,安闲问过几次陈越要不要出门去走走,住院部楼下有片小树林,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
陈越只是摇摇头说不想出门,转身又盯着窗外看,看久了再躺下睡觉。
这期间也没有任何朋友来看望过他,陈越不常拿手机,安闲为了让他可以说说话,旁敲侧击地让他给朋友发微信,或许有人会来医院陪他聊聊天,就算没有来,能在手机上聊两句也是好的,但陈越依旧摇摇头,他说大家都很忙,不想打扰。
这样持续到出院那日。
陈越已经能走,只是走的有些慢,需要人扶。
原本给安闲推轮椅的那个人扶着陈越在小道上慢慢走,安闲的轮椅是电动的,平时他也不需要专门有人推,三人在路上并行,都没有说话,耳边只听得到风吹树叶和轮椅在路面滑动的声音。
许久后安闲听见陈越开口,他说:“安叔,我想回家了。”
安闲擡头看向陈越,陈越没有看他,似乎在说给自己听:“我好几年都没有回过家,昏迷的时候什么意识都没有,但我总梦见我妈,她一直在叫我。”
他垂眸看向安闲:“我好久没有见到她。”
“我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