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他在北境等你回家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刘楚玉咽喉的刹那,一道墨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城墙。

玄铁长剑撕开日光,三名杀手甚至来不及惨叫就已轰然倒地。

“怎么每次见你,都这般狼狈?”熟悉的嗓音带着轻佻笑意在耳畔响起。

刘楚玉循声回头,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

溪诏玄衣墨发,衣袂翻飞间还带着未干的血渍,却仍旧笑得像个纨绔公子。

普蛮见情形不妙,在城楼上发出凄厉的尖叫:“杀了她们!给我杀了她!”

可那些杀手面对溪诏的剑,竟不约而同后退了半步。

剑光再闪,又有两人捂着喉咙倒下。

“你……”刘楚玉手中软剑当啷落地,指尖不受控制般颤抖着去碰他的脸,“……不是死了吗?”

溪诏反手一剑刺穿偷袭者的咽喉,就着这个姿势用剑柄托起她下颌:“殿下这是要哭?”带血的拇指抹过她眼尾,“我不过去阴间转了一圈。”

倏尔揽着她旋身,长剑横扫,又一名杀手捂着喷血的脖颈倒下,“阎王说祸害遗千年。”

“溪诏……你怎么能骗我?”

普蛮站在城楼垛口,指甲深深抠进青砖缝隙。

她看着下方逆转的战局,果断拔出短剑抵住心口,泪水混着血污滚落:“刘楚玉!”嘶吼声割裂空气,“凭什么你能得到一切……”剑尖刺破衣料渗出鲜红,“而我连报仇都成了笑话!”

泪珠砸在剑刃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她分不清这滔天恨意究竟是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还是对无能为力的自己。

城楼下,刘楚玉突然抬手。

所有刀剑霎时静止。

硝烟被春风吹散,清冷地声音随风送到普蛮耳畔:“普蛮,把剑放下。”

普蛮的手剧烈颤抖着,剑尖又刺入几分:“放下?我还有什么可放下的!”

“唐免。他还在北境等你。”

听到唐免两字,普蛮剑尖一颤。

“他托我带话给你,说等你回去看荼蘼花开。”刘楚玉缓缓向前一步,“你种的荼蘼,今年应该开得更盛大。”

剑尖微微下垂,普蛮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城砖上。

她想起那个总在军营外等她的少年,想起他说要带她游遍山川大河。

想起所有人都嘲笑她出身低微时,只有那个少年坚定地说:她是公主,无须拘泥于皇宫的公主……

“当啷”一声,短剑落地。

普蛮顺着城墙缓缓滑坐,把脸埋进掌心,哭得像个迷途的孩子。

*

宫门洞开的刹那,刘楚玉的脚步蓦地顿住——

崇明殿前,刘子业玄色蟒袍下摆尚在滴血。

他右脚踏在刘彧背上,靴底碾着那件赤红龙袍,听到声响时懒懒回首,银色面具上溅着的血珠正缓缓滑落。

“阿姊来迟了。”少年嗓音含笑,脚下却加重力道,碾得刘彧呕出一口鲜血,“这位子……我替阿姊暖好了。”

刘楚玉裙裾掠过染血的玉阶,迟迟未落。

半年来,她的小疯子弟弟身量又拔高不少,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仍挂着那种天真与暴戾交织的诡异神情。

少年张开双臂扑来时,血腥味先一步涌入鼻腔。她接住这个拥抱,才惊觉他的胸膛已能将她整个笼住。

“真的是你?”

“阿姐好过分~”刘子业用染血的袖口蹭她脸颊,又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听……”胸腔里传来癫狂的跳动,“它从见到阿姐那刻起,就吵着要跳出来呢!”

他歪头露出孩童般的笑,眼底却翻涌着扭曲的欢愉:“因为……我真的好想阿姐,甚至想将心剜出来捧给阿姐。”

殿外残阳如血,遍地刀剑在玉阶上折射出细碎光芒,如同散落的星子坠入尘寰。

刘彧蜷缩在角落发出痛苦的呻吟,那声音混着鲜血滴落的轻响,在空旷的长阶上格外清晰。

刘楚玉手指在袖中攥得发白,目光掠过地上蜷缩的刘彧时,连一丝波澜都未曾起。

“拖下去,” 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废为庶人,永世守陵。”

刘子业从她肩窝抬头,黑眸里闪过一丝不悦:“阿姊太心软了。”

他朝刘彧走近,脚下又碾了碾,直到刘彧的呻吟变成气若游丝的抽气,才悻悻地收回脚,“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杀了。”

“不必。”刘楚玉抬手拂去他蟒袍上的血渍,指尖触及温热的胸膛时微微一颤——这真实的体温让她终于确信,她的阿弟真的回来了。

“活着,才能让那些人看清背叛的下场。”

刘子业定定凝视她片刻,倏尔展颜一笑。

少年修长手指滑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都听阿姊的。”

他拉着她穿过满地狼藉,崇明殿的青砖被血浸得发暗,却在她裙裾扫过时,像被拂去的尘埃。

三日后,登基大典。

寅卯之交的薄雾仍萦绕在殿宇之间,太极殿前的朱红地毯却已铺就,两侧禁军的铁甲凝着露水,在朦胧天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冷意。

而长街尽头的崇明殿,飞檐上的琉璃瓦正被第一缕晨光点燃,渐次亮起的金红色如熔岩流动,自九重宫阙顶端倾泻而下。

刘楚玉立于太极殿前,十二章纹衮服垂落如血。冕旒的玉藻微微晃动,将眼前景象割裂成模糊的光影。

手腕猝不及防被握住。

她侧首,银色面具映入眼帘——刘子业不知何时已立于身侧。玄色祭服上的星月纹样与她的衮服金线交织,在晨光中流淌出诡谲的辉光。

“阿姊。”面具后传来闷闷的笑声,少年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该去受百官朝拜了。”

朱红地毯上,两道身影并肩而行。衮服曳地的窸窣声与铁甲摩擦的轻响,在肃杀的长街上格外刺耳。

两侧的万民跪伏在地,山呼海啸般的 “吾皇万岁” 伴随着冕旒上的珠串轻轻摇晃,光影透过珠串落在刘楚玉脸上,明明灭灭间,竟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朱红地毯铺就的长街仿佛没有尽头。

刘楚玉望着眼前绵延的赤色,忽然想起儿时某个春日,也是这般牵着阿业的手,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追逐一只白蝶。

那时的宫道很短,短到蝴蝶振翅几下就能飞出院墙;

而今的帝路太长,长到每一步都踩着白骨,要用余生去丈量。

她轻轻拉了拉刘子业的手,冕旒后的声音裹着一丝发颤的气音:“法师,你后悔吗?会不会……恨阿姐?”

刘子业顿住脚,偏头看她。

面具上的银纹被日头照得发冷,将他眼底的情绪捂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句极轻的反问,尾音却像淬了冰:“恨?”

“这皇位本该是你的……”

刘子业低笑出声,那笑声闷在面具后,带着点诡异的瓮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指腹冰凉,力道却不容挣脱,逼着她往眼洞里看。

那双黑眸里翻涌着浓稠的墨,像要把人拖进去的深渊,藏着蚀骨的占有欲,偏又在最深处浮着点近乎天真的痴迷。

“可它现在是阿姐的,”拇指轻轻蹭过她的唇瓣,那点温柔软得像羽毛,语气却重得能砸碎骨头,“而你是我的。”

指尖猛地收紧,捏得她下颌微疼,他才缓缓补完后半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又狠得像诅咒:“这样,就够了。”

他五指收拢,重新扣住她手腕向前走去。

破晓的晨光斜照过来,将两道玄色身影融成一体,投在朱红地毯上的剪影再分不出彼此。

崇明殿的金顶越来越近,最高处那方龙椅在旭日中流光溢彩,像头蛰伏的猛兽终于等到归主。

山呼万岁的声浪中,刘楚玉侧眸看向身旁的少年。他银色面具下的唇角微扬,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勾。

这条染血的帝王路,忽然就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