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判官遗痕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得通灵镜泛着冷光。
他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突然发现眼尾多了道红痕,像被朱笔点过。
里屋传来文才的哈欠声,秋生压低声音说:
"师父睡了没?
"
九叔摸了摸内袋里的残页,又看了看桌上的通灵镜。
他知道,明天天亮后,得把这两样东西摆在一起,好好理一理那些模糊的字迹——还有那个梦里的玄衣人,那根锁链,那团黑雾。
更重要的是,小无常说的
"钥匙
",究竟是什么。
他躺回竹床,盯着头顶的房梁。
风又起了,吹得镇魂铃残片在窗台上轻响。
那上面的眼睛不知何时又睁开了,幽蓝的光映在墙上,像团烧不熄的鬼火。
九叔闭了闭眼。
明天,该去查查那半页生死簿的秘密了。
晨雾未散时,九叔已在义庄正堂摆开架势。
文才揉着眼睛端来陶盆,盆底沉着半块朱砂,被清水泡得泛红:
"师父,您要的辰州砂和符纸都备齐了,可这显影液......
"他盯着案上那瓶泛着淡蓝的液体,
"真用您说的'酒精兑明矾水'?
那不是您教我擦铜锁的法子么?
"
"阴阳两道,理有相通。
"九叔将半页生死簿摊在木案上,残页边缘焦黑处渗出极淡的青气,
"这残页浸过阴司鬼气,普通显影符压不住。
现代化学讲'相似相溶',鬼气属阴寒,用矾水引其气,酒精促其散......
"他抬眼时,晨光透过窗纸落在眉骨,
"试试看。
"
秋生抱着个粗瓷碗凑过来,碗里浮着几片晒干的艾草:
"我按您说的,把艾草烧成灰掺进符水了。
要是那残页闹鬼,咱们还能......
"话没说完,九叔已用竹夹夹起残页,缓缓浸入陶盆。
清水立刻翻涌起来。
残页上的
"林九
"二字像被火烤,朱红字迹滋滋作响,竟渗出细小的黑丝,顺着纸纹往四周爬。
文才
"啊
"了一声,手一抖,差点打翻旁边的香烛。
秋生抄起桃木剑就要劈,被九叔用眼神止住——黑丝爬到残页边缘突然顿住,接着
"刺啦
"一声,纸页中央裂开道细缝,一行新字从裂缝里
"长
"了出来:
"欲解六道乱,先破判官锁。
"
九叔的指节捏得发白。
"判......判官锁?
"文才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水面,
"昨儿夜里您说老判官提过归位,敢情是和这锁有关?
"
"嘘。
"九叔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梦里那座阴阳司大殿,想起玄衣人腰间的锁链,想起老判官消散前那句
"你若不归位
"——原来所有线索都绕着这把锁。
他刚要伸手捞残页,屋顶突然传来
"咔
"的脆响。
三人同时抬头。
破碎的镇魂铃残片正悬在梁下,青铜表面泛着幽蓝的光,像有活物在里面挣扎。
秋生的桃木剑
"当啷
"掉在地上:
"师父!
那铃......它动了!
"
话音未落,镇魂铃突然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蜂鸣。
九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声音像根细针扎进脑仁——是阴魂受激的哭嚎。
他猛地推开窗,只见半空中掠过道黑影,青面獠牙,正是昨日被打散的小无常残魂!
黑影掠过屋檐时,爪尖刮下几片瓦,
"哗啦啦
"落了满地。
"追!
"秋生抄起剑就要冲出门,被九叔一把拽住。
"别急。
"九叔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额角渗出冷汗,
"他伤成这样还敢现身......
"他想起小无常昨晚说的
"钥匙
",想起残页里的
"判官锁
",
"是在找新宿主。
"
文才打了个寒颤:
"找......找活人附体?
"
"可能性很大。
"九叔摸向腰间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
"而且......
"他盯着罗盘中心凝结的黑雾,
"目标就在附近。
"
正说着,案上的生死簿残页突然发烫。
九叔本能地抓起残片贴在额头,闭眼凝神——
青铜锁链的寒光刺痛了眼皮。
他又回到那座阴阳司大殿,可这回玄衣人不在,只有一条青铜锁链横在眼前。
锁链粗如儿臂,每一环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两端分别铸着
"命
"与
"劫
"二字。
锁链中段锁着团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见张青面——是小无常!
"这是......
"九叔伸手触碰锁链,指尖刚碰到链环,就像被雷劈了似的缩回手。
他听见锁链发出低沉的轰鸣,像古钟在撞,
"判官锁?
"
额头传来刺痛,九叔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上的陶盆。
清水泼湿了道袍前襟,他望着地上的残页,上面的字迹已经淡去,只剩
"锁
"字还泛着微光。
"师父!
您怎么了?
"文才慌忙来扶,手刚碰到他胳膊就缩了回去,
"您额头烫得能煮鸡蛋!
"
九叔摆了摆手,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的响声震得门框直晃,像是有人用全身力气在砸。
秋生抄起剑挡在九叔身前,文才咽了口唾沫,踮着脚从门缝往外看——
"是王婶!
"文才拉开门,隔壁卖糖人的王婶跌跌撞撞冲进来,发髻散了半边,
"文才小哥!
阿强......阿强昨晚送信去西头张员外家,到现在都没回来!
"
九叔的瞳孔骤然收缩。
"您说的阿强,是总给镇公所跑腿的那个?
"秋生问。
王婶急得直抹泪:
"可不就是他!
今早我去给他送早饭,门敞着,碗还搁在桌上......
"她抓住九叔的袖子,
"九叔,您是高人,求您帮着找找吧!
阿强才十六岁,平时最懂规矩......
"
九叔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生死簿残页,又抬头望了望梁上还在轻颤的镇魂铃。
小无常的残魂、失踪的阿强、锁链上的黑雾......所有线索在他脑子里连成线。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轮回碎片,那东西还在发烫,像在催促他行动。
"文才,拿上黑驴蹄子和糯米。
"九叔转身去取桃木剑,剑鞘在晨光里泛着暗红,
"秋生,把罗盘带上。
王婶,您带我们去阿强家。
"
文才一边往布包里塞糯米,一边小声嘀咕:
"师父,小无常该不会......
"
"他已经开始了。
"九叔系紧道袍腰带,目光扫过梁上的镇魂铃,
"而我们,得在他锁上第二把锁前,找到阿强。
"
王婶在前头引路,脚步急得直打飘。
九叔跟着她跨出义庄门槛时,回头望了眼院内的槐树——叶缝里漏下的阳光,正照在镇魂铃残片上。
那上面的幽蓝光芒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却有缕极淡的黑气,顺着房梁往西边飘去。
西边,正是阿强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