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之巅抱着脚走路

第74章 泄密(三)

    范大头立即把大头一拍说,贤弟,你真不愧为师爷,太了解县长脾性了。我说,总感到怪怪的,咋没想到呢?哎,我这头上不长毛,按说是被智慧挤占了,哪曾想,几个吊毛都跑到你头上去了。说过,自鸣得意,哈哈大笑,旁若无人。


    顾敬之一怔,随即皱眉,心想,脑残,开我玩笑,真是头大无脑——把我骂了,难道你自己没有被骂吗?二百五呀。


    范大头笑声戛然,不好意思看着顾敬之。


    顾敬之斜视,一句话也不说。


    范大头愣了一会儿,微笑说,哎哎,你说的,啥道理?原来是陷害我的。


    怎么说?


    这年头,县长咋了?手里没人没抢,就是个鸡,不嬔蛋,只知道咯嗒,啥用都没有。


    顾敬之借坡下驴,哈哈笑着说,都说范老爷疑心重,果不其然。至于李,我就不评论了,你知道的!我为何要回黄泥湾?还不是看出了这点!范大人呀,你智慧超群,一看便知,实在令小弟我佩服不已。我在县城里的时候,李常惴惴不安,多次说过,要是能与范团长结成桃园,在商城,那我就不怕了。如今匪患蔓延,农民又不安分,再没个把兄弟支持,一亲二不熟,我这日子可就难过哟。还自言自语,得负荆请罪,负荆请罪啊。


    哦,李真的这样说过?范大头说,不耻下问,能放下架子,这样的人,不得了,要是这样,那我还真的敬佩他呢。


    顾敬之故着正经说,我,你还不相信。他嘛,外地人,在此地,没有根,想跟你结拜,估计是想找个依靠。刚才说的,那是肯定的,只是,有许多人都在窥视。


    窥视,窥视什么?


    这个,范老爷应该早就想到了,我不说上石桥白塔集一带,就是斑竹园那边,都像过江之鲫,巴结还来不及呢。我就记得,每次开完乡长会,那个漆树贵,就是个头高高的,刀背脸的那个,左看右看,见四下没人,就拐进花园,从后门觐见。


    顾敬之又神秘看看范大头说,当然,我们是师爷。唉,虽说是师爷,跟秘书也差不多,那是绝对不敢到后花园的。可刀背脸就不一样,如同自己的后花园,为何?还不是想巴结嘛。可你呢……唉,不说了。


    顾敬之故意吊胃口,说半截不说了,还摇头,欲言又止说,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他毕竟是县长,代表的是县党部,在商城,一亩三分地儿,谁管辖,还不是他李鹤鸣?至于没依靠,说个老实话,古代,当县长,不都是从外地调来。来了,只要上面有人,慢慢地就扎住根了,还怕没有人甘愿当他的小弟。哎,磕磕碰碰,终究都占不到便宜。


    有了那一次,就有了缝隙,我就是想,可是,人家要是还记着,如今印把子握在他手里,范大头说,一旦他发起狠来,找不到我的啥毛病,但是,要是吹毛求疵,你说咋办?


    我观察,李也是聪明人,也知道你的分量,在党内,谁敢动你?区乡长这一级,名单都造册,省府报备了。


    范大头张着大嘴,不敢相信地问,你说,我的名字也在省府备案了?


    那还能有假?顾敬之说,千真万确,历史上,县长都是朝廷分封,就是你们这一级,叫九品,省府备案,也是应该的。你还不信,名单都是我亲手誊录的。


    这么一折腾,范大头算是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了,赶紧端酒,喝得蛮高兴。不仅如此,还揣了个小心眼,等顾敬之走了,立即备马,带两个随从,马不停蹄赶往县城,谒见李鹤鸣。


    李鹤鸣装吃惊。


    不过,李鹤鸣也是老演员,各种套路都熟,听说范大头送上门,知道鱼上钩了,立即放下架子,让到大厅,说是见到大哥,理应沐浴更衣才算礼貌。


    说过,就叫秘书到会客厅,自己更衣去了。


    秘书十分来事,一时间,果盘茶点,一应俱全,还有从上海带来的留声机放着磁盘,一个女人,京剧唱腔,咿呀呀,哎嗨,音调拉得老长。范大头坐在那儿,一边嗑瓜子,一边摇头晃脑喝茶。


    两名随从,还没进入大门,就被看门的照例把枪下了,并说,县长安排,两位老总到南街逛窑子去,花钱,都是县长的。


    那两位,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待遇?每次跟着范大头,都守在身边,范大头坐着他们站着,范大头吃喝着,他们俩看着,寸步不离,可如今,也像范大头一样,潇洒走一回,真是受宠若惊,欢天喜地去了。


    没想到两位随从刚走,这边的京剧就戛然停了。


    这洋玩意,咋回事儿?还没有唱完呢,咋就停了呢?是不是机子坏了?范大头忙着起来,走近,看着刚才还发出娇滴滴声音的留声机,想用手摸,又不敢。就在这时,门开了,来人不是李鹤鸣,而是王继亚。


    王继亚掂着枪,嘿嘿笑笑,问了一句:谁是范大头?


    嗯,范大头一愣,直起身,转过脸,一看,是王继亚,这个鳖孙子咋在这儿?看不对,直起腰骂了句:哪个卖祖宗的敢呼我!


    这句话还没说完整,王继亚的枪响了。


    范大头脑门打了一个锤头那么大的窟窿,虽有点偏,但也把脑袋削去半边,惊慌失措,连叫喊都没有,血流如注,又噗嗤,碰,倒在地上,吐了几口血,死了。


    随后,那两个随从也做了无头鬼,埋在沙河湾里。


    再随后,王继亚带人马,以范大头的名义,把近百十号人诓哄到县城缴械。


    再之后,对范氏一族,凡是举报范大头勾结g匪的,一律留用;凡是拒绝检举的,都是他妈的土匪,还是赤匪,一律拉到沙河湾砍头。


    范大头以勾结赤匪妄图起义而被李鹤鸣镇压,李鹤鸣还因此得到了国民政府嘉奖。


    想起这些,乡区民团头子都不寒而栗,见到李鹤鸣都唯唯诺诺,只要说是开会,没一个敢迟到的。至于杨晋阶,更是惶恐。


    因为杨晋阶真的是土匪出身,真的在南乡杀人如麻,真的有许多不怕死的写信告他,还说他的干儿子李四虎就是土匪,就是杨晋阶养的土匪。而且,这个事情还是他跟李鹤鸣商量的,虽说花钱了,但是,那些细节,李鹤鸣都知道,万一翻出旧账,咋办?这些都是纸里包不住火的,别人不知道,李鹤鸣,一清二楚。


    李鹤鸣来商城已经三年,三年来,因为范大头事件立威,也因为范大头事件,王继亚不仅成了李鹤鸣的同学,还是功臣。


    王继亚也逐渐居功自傲起来。


    杨晋阶惊惧的同时,也在反思,自己所作所为,跟顾敬之差不多,要是把自己与范大头相比,那是无法比拟的。一是自己从来也没有忤逆过李鹤鸣,就是李鹤鸣调查吴铁剑的事情,来到南乡,自己也奉为上宾,自己虽没有时刻陪着,可是,也派了自己的爱将妻弟张瑞生陪着,吃喝都不愁,临走那天,还奉上五十块钱。


    那时候,虽没有给太多,但是,五十块,对于穷书生来说,很不错了,等于是一笔巨款了。也因为这些关系,为了拉近与李鹤鸣的距离,自己专门做了一个园子,以商城四台八景为原型,邀请李鹤鸣来此剪彩题字,是给自己装光,也给李鹤鸣演讲的机会。


    这些,难道是李鹤鸣害怕自己记着,到时候讨债?杨晋阶自己都不信,可能吗?不可能。不可能,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杀人灭口。但是,自己值得他杀人灭口吗?这般想,杨晋阶就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


    果不其然,杨晋阶虚惊一场。


    李鹤鸣自己也很紧张,看过之后,见到室内只有他跟杨晋阶,就压低声音说,杨区长,有人来告,说和乐两区有异动。


    异动,什么异动?杨晋阶暗自一惊,站了起来。


    李鹤鸣一只手端着白色瓷杯,一只手掂着茶缸盖子,一边吹,一边刮,说,就像这杯茶,茶叶虽轻,但是用开水冲泡,茶叶就会落底;要是不用口尝,不用鼻子闻,你是看不到杯子里有茶叶的。


    哪跟哪呀?烟雨朦胧的,就像猜哑谜,杨晋阶似懂非懂,一直在点头,“是是是”说着。


    李鹤鸣又喝了一口说,哎,商城茶,味道真的好呀,但是,我带了点送省城的冯长官,内部人士告诉我,冯长官喝着骂:这哪是茶,简直就是黄疸,苦呀。我皱眉,想不通,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原来,这里茶还必须是这里的水冲泡才好喝。说明什么?把你叫来,那些赤匪,他们也像茶叶,都是长在土里,你是看不到的。白天,该干活干活;夜晚,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咋办?别看我一边吹一边用茶壶盖赶,那都是做做样子;只有你,才能制得住呀。


    什么?只有我才能镇得住,这话,咋跟写给范大头的那封信差不多呢?这般想,杨晋阶恐惧还没有剔除干净,还在心里捣鼓,随着李鹤鸣的每一句话儿跳动,杨晋阶还是热,还在不停出汗,还在说着“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