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之巅抱着脚走路

第12章 山河哀鸣(五)

    咋出人意料呢?


    马师爷料到杨会亲自来,最起码会派他的得力干将来,可没料到,来人竟是他那个笨蛋弟弟杨晋儒。


    他到山上把大哥的意思说了,还不走,还要吃饭喝酒,像蒋干,真把周瑜当同学了。


    喝酒当中,有个女人绑在院子里,因模样好看就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他认识,是周德怀捡的闺女。


    吴英子?她,怎么会在这儿?


    吴英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要饭花子了。


    想当年,要饭,碰上漆大财主,差点被打死,还是周维炯救了她。救下后,两人撮土为誓,义结金兰,成了兄妹,从此,周维炯就成了吴英子的大哥。


    结拜之后,护送小英子回家,到草棚,没想到,那个要饭的吴孔栓,就是吴英子的爹,已经咽气了。


    悲痛后悔,但为时已晚,小英子哭了一阵之后,就料理后事。


    咋办?周维炯说,用竹板给大叔做个挡棚,安葬了吧?


    除此之外,吴英子也没办法,只能听瘪头的。


    周维炯找来锄头,在门前挖了个长方形的大坑,两人把吴孔栓拖下床,周维炯扛着,仿佛扛着一捆麻杆,轻轻放到坑里,搭上竹板,揾上土,捡了些大片杨树叶焚烧,算纸钱。


    安葬完毕,两孩子把麻花掏出来,放三股在烧的纸钱旁,算祭奠吴孔栓。剩下的麻花,给吴英子吃了几根,周维炯也尝几根。吃完了,周维炯想到打死的兔子,就说,剥了,炖兔汤喝。


    英子抹了把鼻涕说,那不行,还是你拿回家孝敬爹娘吧。


    我有这手艺,还怕打不到兔子?周维炯说,再说了,你家一粒粮食也没有,又只剩下你一个,你又这么小,就是要饭,也摸不到方向,要是这样,今后咋活呀?


    我就是个要饭的,没粮食,正常。大死了,我伤心,也吃不进。往后,我没考虑太多。等我哭够了,还有一点力气,就出去要饭。


    周维炯眼眶湿润,擦一把泪说,既然结拜了,你就是俺妹了,虽说俺事前没跟爹妈说,想来爹妈也不会反对的。这样,你跟俺回家,俺父母也是你父母,他们不会不顾你的。往后,你帮俺妈缝缝补补,穿针引线,烧锅做饭。俺家有个豆腐坊,你就帮俺爹磨豆腐,给爹帮忙。要是这样,俺在外读书,也放心。


    小英子听了,悲痛稍稍减轻了些,心想,这是好事呀,咋能不干?从此,再也不用要饭了,于是十分激动,热泪盈眶,觉得面前这个小伙儿真的就是上天派来救她的。


    正准备答应时来个中年人,此人就是胡宏。


    胡宏来干吗?两个人都十分警惕。


    胡宏来了,见此情景,也唏嘘不已,围着吴孔栓老坟转了一圈之后,坐下来,摆着手说,小英子,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你爹,也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咋死的,病死的吗?


    小英子还在哭,哆嗦着,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我们一起要饭,到了黄大洼,老黄家在办丧事,大不知道,就说老泰山什么,实际上是他们家养的黄鼠狼死了,黄天霸一生气,就踹了俺大一脚,把大心口窝踢痛了,当时,满嘴都流血,于是,我扶着大一步一步回到这里。回到这里,大就一头倒在床上睡了。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了只能喝点水,不能吃饭。早上,大把我叫到床前,跟我说了很多,让我到上楼房要饭,说那里住着一户大人物,也许就能要到饭,还说,从此就别回来了,以后就靠自己养活自己了,我当时不懂,不知道大说这些干啥,没想到,这些都是大交代的遗言呢。


    说过,小英子呜呜又哭了。


    哎,真是可怜人,胡洪说,我来了,听到瘪头说的话了,要是这样,也是天意。瘪头,我没恶意。既然你让英子到你家,我是来告诉你一个秘密的,哦,不是我的,是小要饭的,不,是小英子的。


    小英子一听,愣住了,忙说,我感谢你为我求情,但是,大死了,没时间报答你,也没法报答你,大哥已经答应带我见他爹妈,以后,我小英子就是大哥的人了。


    那可不行,我就是来说这件事情的,胡宏站起来,又围着新堆的老坟转了一圈儿,坐下,叹口气,就把瘪头与英子是表兄妹的事情大概说了。


    小英子一听,感到荒唐,十分荒唐,盯着胡宏,觉得他不怀好意,但是,仔细一想,这里是有许多蹊跷——妈无缘无故离开这里,再也没有回来,自己记事了,大就说妈走了,出外讨饭去了,还说妈有毛病,可自己就相信了,整天盼着妈回来,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这是真的吗?是不是大怕我问起妈才这样说的?再说了,小时候,大把自己放在腿上晃悠着说着,好像说,两个可怜人,咋走到一块了呢?啥意思?是说我是捡来抚养的吗?早上说离开,大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儿,可是,说着说着,大又不说了,咋回事儿?这般一想,小英子鼻子翕动,心更加难过起来。


    这是真的吗?小英子又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心想,漆树贵,大人物,胡宏,是他家的管家,也是不得了的。这么个人物,这么个家庭,认我一个小乞丐做女儿,干吗?如果不是真的,说成是真的,是吃饱了撑的吗?不是漆树贵的意思,要是胡宏自己擅自这样做的,那么,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要是让小英子思考太多太深,是不可能的,但是,就凭这两点,英子已经肯定了——自己有可能是老漆家丢掉的孩子,但是,他为何要丢弃自己呢?胡宏没有把“阴阳人”的事情说出来,只是说,漆家女儿多,很少男孩,英子妈因为难产死了,没人养活,所以,让他讨给人家养活,哪知道吴孔栓是个要饭的呢,哎,都是阴差阳错呀。


    这般想,虽说自己相信胡宏说的是真的,但是,想到自己这么苦,妈比自己还苦,不觉悲从中来,痛恨不已——痛恨自己,痛恨漆树贵,对胡宏,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管家,也没好感。小英子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亲妈,不觉泪如雨下,呜呜,又哭起来。


    周维炯拍拍小英子后背说,妹子,就别伤心了,以前的事情,你不知道,就当着没发生。我们已经结拜了,现在又知道是表兄妹,更应该跟我回家了。回到俺家,也就是你家,我们就是亲兄妹了。


    要是老爷知道了咋办?胡宏忧心忡忡说,我就是害怕,才来这里跟你们说道说道,说这些,目的就是盼着你们想个万全之策。


    世界上没有万全之策,再说了,这件事,又不是小英子的错误,有啥想的,周维炯说,再说了,老爷知道了,又能咋的?虎毒不食子,我们家养着,还能错了?


    胡宏还是不放心,支支吾吾只说了一句: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周维炯本来不善言辞,看着英子,不再多说。


    胡叔,你这说的,我英子第一次听说,你知道我心里多难过吗?我几乎奔溃了,好在有哥在这儿。小英子擦一擦泪水说,这些我都不说,我只感到绝望。绝望,你知道啥滋味吗?我想妈,她为我而死,我英子咋对得起妈呀,英子哭着说,我只有恨,还能跟你走、去见他、一个陌生又狠毒的人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但是┅┅胡宏不知道咋说了,吞吞吐吐,哆嗦着。


    漆树贵,我不是他的女儿,早已经不是,今儿更不是,我没有这样的爹,他也不会认我,他只认高贵,认钱,认权,还有就是那些让他一时快乐的女人,小英子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吸一吸说,我只有埋在地下的这个大,还有,哥,刚才你说我还在犹豫,想到突然到你家,爹妈还不知道咋回事,怕吓到爹妈,原想等你跟爹妈说了,我再去。现在,我不犹豫了,我就跟着哥。


    哎,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呀,但是,我也是无能,胡宏十分后悔,但又没有办法,一边垂着自己一边说,我知道真相,如果我不说出来,就是死了,也不安心。可是,说出来,我又不知道咋搞,也不能庇护你,让我,哎,不说了。


    胡叔,你虽说不是我爹,但是,我以后就把你当亲爹看了,小英子说,你也不用责怪自己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以后,你也少操我的心,好吗?


    英子说得也对,周维炯说,胡叔,你考虑过没有,暂且不说英子不认这回事儿,要是漆树贵知道了,你咋办?


    胡宏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英子又说,像大哥说的,不说我的想法,就说漆树贵,他知道了,他是乡长,在全县都很有名望,这样的人,把女儿抛弃了,让女儿当乞丐,如今又捡回来了,咋回事儿?咋向社会说明?他能掰开这个面子?一旦传出去,他还能待下去?他知道是一回事儿,认不认又是一回事儿。退一步说,如果不认,你咋办?他是个狠人,能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