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我抄我自己抄你
密室里的烛火忽明忽暗,郑灵萱望着符印上"跨时空情感投射能力"几个字,眼底的幽光突然碎成笑意。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石墙,那行字便像被碰碎的星子,在墙面上簌簌跳动:"原来我不是被派来改命的——"她低低笑出声,尾音带着几分自嘲的清冽,"是他们抄《江湖命簿》抄多了,抄出了笔误,倒让我这副本,自己长出了正本的本事。"
"夫人?"
林婉儿的声音裹着药香从门外飘进来。
这位共议堂医首素日总把碎发别在耳后,此刻许是跑得急了,几缕青丝散在额前,腕上的青玉串珠撞出细碎的响。
她捧着个描金药箱,见郑灵萱转身,连忙福了福身:"小红说您要调'记忆复刻香'?"
"嗯。"郑灵萱抬手指向案几,"要张翠花的青丝、刘媚娘的毒粉,还有..."她顿了顿,伸手沾了沾眼角,指尖便多了道浅淡的水痕,"昨夜的泪痕。"
林婉儿的手指在药箱上微微一滞。
张翠花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村姑,发丝里浸着灶火的暖;刘媚娘的毒粉却淬着千年寒潭的冰,沾着便蚀骨;至于主子的泪痕...她抬眼望了望郑灵萱眼尾的朱砂痣,那点红在烛火里晃了晃,像要烧穿这千年命簿的枷锁。"是。"她低头翻找药材,青玉串珠在案几上叩出规律的响,"张阿婆上月送的艾草还收着,取青丝时她定要塞把枣子,说'给灵萱补补'。"
话音未落,门帘被风掀起一角。
顾修然的身影裹着夜露的凉挤进来,玄色广袖扫过郑灵萱的肩,带着熟悉的松木香。
他先看了眼石墙上跳动的符印,又转向案几上的药材,眉峰微挑:"要复刻谁的记忆?"
"不是谁的,是命簿的。"郑灵萱转身时,发间金步摇扫过他手背,"程七说命簿靠收集人间'情'来写命,我便用最真的情做引子——张阿婆的善,刘媚娘的恶,还有我自己的不甘。"她指尖点了点那道水痕,"等这炉香烧尽,假命簿片段上的字,便会带着这些情绪,比真的还真。"
顾修然忽然低笑一声,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尖,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不如写得更狠些。"他凑近她耳畔,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你就说...你后悔觉醒逆鳞,想亲手把它交给下一个'执笔人'。"
石墙上的符印突然剧烈震颤,程七的叹息从檐角砸下来:"使不得!
这是要戳他们的肺管子——"
"好主意。"郑灵萱却笑了,眼尾的朱砂痣亮得灼人,"他们最怕的从来不是我不服命,是我想当命本身。"她转身看向林婉儿,"加一味顾郎袖中的青莲纹碎屑。"林婉儿应声,指尖捏起半片青纹,那是顾修然衣料上蹭下的,带着他体温的碎线。
李小红换上行头时,铜镜里映出个蓬头垢面的逃奴。
她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假命簿,纸张的触感与真品分毫不差——苏瑶特意找了三百年的陈纸,用隔夜露水泡软,再掺了半滴郑灵萱的血;墨是从真命簿上刮下的,兑了林婉儿调的"混真散",连折痕都照着程七描述的,用石片压了七七四十九遍。
"主子说,要让他们拿到时,连怀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苏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听风楼执事今日穿了身粗布短打,腰间别着个青瓷小瓶,"我在据点周围布了三道香雾——前两道是迷神香,第三道..."她拧开瓶盖,一缕甜腻的异香飘出来,"是刘媚娘的毒粉混了张翠花的枣香。
他们若要细查,先得被这香搅乱五感,分不出真假。"
李小红系紧最后一粒盘扣,抬头时正看见顾修然站在廊下。
他望着她的方向,手中转着枚玉珏——正是郑灵萱前世古籍里夹的那半枚。"路上小心。"他说,声音轻得像句叹息,"但不必怕。"
夜更深了。
郑灵萱站在密室里,望着石墙上逐渐淡去的符印。
林婉儿调的香已烧到末尾,青烟里浮动着枣香、药香、还有若有若无的寒毒,像团揉碎的人间烟火。
顾修然站在她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他们会信吗?"她轻声问。
"会。"顾修然握起她的手,将那半枚玉珏塞进她掌心,"因为你给的,是他们最想看到的答案——而最想看到的,往往最容易信。"
窗外,程七的叹息被风卷走。
李小红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里,像滴融入墨海的水。
苏瑶检查完最后一道香雾,拍了拍手,转身时发间的野花被风吹落,滚进青石板的缝隙里。
三日后,北方传来消息:一名执笔人当场吐血昏迷,口中喃喃——三日后的晨雾还未散尽,听风楼的飞鸽便扑棱着撞进了密室窗棂。
苏瑶捏着染血的密报冲进屋时,郑灵萱正倚在案前翻一本旧账册——封皮上"第487次轮回记录"的字迹已被她用匕首刮得斑驳。
"夫人!"苏瑶的声音带着破空的锐响,发间银铃震得人耳尖发麻,"北方分舵传回消息,昨夜子时,执笔人宋无咎在观星阁吐血昏迷,醒来后只会重复一句话!"她摊开密报,墨迹未干的八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她怎么能写自己?
那是我们的权限!"
案上茶盏"当啷"坠地。
顾修然不知何时立在郑灵萱身后,玄色广袖掠过她发顶,指尖轻轻按住她微颤的手背。
郑灵萱望着密报上的血痕,眼尾朱砂痣突然烧得发烫——那是她刻意留在假命簿里的情绪引子,此刻正顺着执笔人的经脉反噬回去。
"他们忘了。"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刀,指尖摩挲着腕间符印,符纹在皮肤下跳动如活物,"命簿抄了我四百多次,抄走我的眼泪、我的刀、我的顾郎——"她转头看向身侧人,顾修然眼底的星子突然亮得灼人,"早就该轮到我抄他们一次。"
"荒唐!"程七的虚影在梁上剧烈震颤,青灰道袍翻卷如被狂风撕扯的云,"你这一招,等于把他们的命簿变成了你的草稿纸!"他浑浊的眼突然清亮起来,这是自郑灵萱觉醒逆鳞后,他第一次露出敬意,"从此以后,不是你在怕他们写你,是他们在怕你抄他们。"
郑灵萱忽然笑了,指节抵着案几敲出清脆的响。
顾修然顺着她的动作,将半块温玉塞进她掌心——正是三日前那枚玉珏,此刻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所以接下来,"她捏紧玉珏,指腹压出淡淡红痕,"我要抄得更狠一点。"
夜色漫过青瓦时,郑灵萱独自站在祠堂前。
这座藏在听风楼后巷的小庙,她来了四百八十九次——每次轮回结束前,原主都会来这里烧三柱香,祭拜从未见过的"祖先"。
今日她却多带了盏青铜香炉,炉里飘着的不是寻常沉水香,是她用最后半缕逆鳞血混着三百年陈艾调的。
"叮。"
香灰落在石砖上的轻响里,她的指尖突然沁出一滴泪。
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眼泪——不是为被命簿改写的爱恨,不是为死在轮回里的自己,是为方才在密室里,顾修然替她整理发梢时,她看见他眼底闪过的那丝痛楚。
原来他早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噗!"
香炉里的香突然爆出火星。
郑灵萱后退半步,只见符印在腕间泛起血光,一行歪扭的字迹浮现在虚空:"第480次修正启动——目标:阻止郑灵萱意识到她才是最初的执笔人。"
她的呼吸陡然一滞。
风掀起她的裙角,带起香炉里的灰烬,像极了前几世她站在刑场上,望着自己的血溅在命簿上的模样。
原来那些被她骂作"抄我妈"的轮回,那些被她视作"备胎"的顾修然,那些被她利用的配角反派...全是她自己写的。
"哈哈哈哈——"她仰头大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掉,"原来啊..."风卷着她的话音撞在祠堂的砖墙上,"我骂的、夸的、演的,全是自己。"
一片桃花瓣突然落在她掌心。
她低头,见花瓣背面用血写着一行小字:"该回家了。"
郑灵萱站在祠堂前久久未动,指尖残留那片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