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你演我我演你谁赢?
晨雾未散时,郑灵萱已站在镜前。
顾修然倚着门框看她,见她指尖蘸了胭脂,在眼尾轻轻点了点——那枚朱砂痣便像被晨露浸过,多了几分柔意。"今日要演得像些。"她对着镜子笑,镜中映出他玄色锦袍上的青莲暗纹,"刘媚娘的耳目在共议堂前院蹲了七日,该让他们瞧点真章了。"
顾修然走过去,替她理了理鬓边垂落的青丝:"你说夸我比你还懂你。"他声音里含着点笑意,"要怎么个懂法?"
郑灵萱转身,指尖勾住他腰间玉佩流苏:"就说你能从我的茶盏温度,看出我昨夜翻了哪本兵书;从发间银簪的角度,猜到我今早用了林婉儿新配的桂花油。"她抬眼望他,眼底流转着算计的光,"要让他们觉得,我们的默契是刻在骨血里的。"
顾修然低笑一声,伸手覆住她手背:"好。"
前院的海棠落了一地,石凳还沾着露水。
郑灵萱刚携着顾修然转过月洞门,便听见廊下传来环佩轻响——刘媚娘带着两个丫鬟迎面走来,月白纱裙扫过满地残红,唇角挂着三分讥诮:"郑舵主好雅兴,大清早的和夫君逛园子。"
郑灵萱松开顾修然的手,却又在错身时轻轻挽住他臂弯:"刘姑娘来得巧,我正想夸夸我家夫君。"她仰头看向顾修然,眼尾朱砂随着笑意漾开,"他比我自己还懂我——昨儿我在演武场试新剑,剑穗缠了两圈,他一眼就看出我是嫌剑鞘太重,要改薄三分。"
刘媚娘的指尖在袖中蜷起。
顾修然顺着她的力道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掌心悄悄碰了碰她手腕内侧——那里刚涂了林婉儿的药膏,此刻正随着体温泛起淡红。"夫人总说我爱琢磨她。"他低头时,发间玉冠扫过她额角,"可夫人煮茶时,会把茶筅在左手转三圈;看账册时,笔尖会在'银'字上多顿半刻。"他指尖抚过她耳后碎发,"这些,我自然要记牢。"
假山后,苏瑶蹲在丛竹里,睫毛上还沾着晨露。
她盯着刘媚娘的眼睛——那女子的瞳孔正以极快的速度收缩,又在触及郑灵萱颈间若有若无的笑意时,慢慢舒展成寻常的丹凤眼。
苏瑶摸出怀中的竹片,用炭笔在背面画了个勾:"她信了。"
李小红缩在刘媚娘身后的丫鬟堆里,指甲掐进掌心。
昨夜郑灵萱将"叛逃者"的戏本塞给她时,说的话还在耳边:"刘媚娘最恨被人骗,你要做出半分犹豫,她能把你骨头都拆了。"此刻她咬了咬唇,突然踉跄一步,撞到刘媚娘的绣鞋:"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媚娘侧过脸,眼尾挑得老高:"说。"
"夫人和顾公子......"李小红声音发颤,"昨夜奴婢值夜,听见夫人房里有动静,像是......像是念顾公子的名字。"她偷眼去看刘媚娘,见那女子的眉峰微微一挑,"可前儿她们还说夫人和顾公子吵架,要分房睡......"
"你当我是瞎子?"刘媚娘突然甩了她一巴掌,指腹碾过李小红脸上的红印,"去试她。"她凑近李小红耳畔,吐息里带着龙涎香的腻味,"看她是不是真动情。"
月上柳梢时,郑灵萱独自坐在偏厅抚琴。
琴弦正拨到《凤求凰》的高潮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小红端着茶盘站在门口,茶盏里的碧螺春腾起白雾,模糊了她眼底的紧张:"夫人,这茶凉了,奴婢给您换盏新的。"
"放下吧。"郑灵萱指尖按在琴弦上,余音嗡嗡作响,"你叹气的声音比茶凉得还快。"
李小红手一抖,茶盏磕在案几上:"夫人......"
"你说我骗自己?"郑灵萱抬眼,烛火在她眸中跳动,"那你告诉我,如果我真的不爱他,为什么每次看到他袖口那朵青莲,心都会跳快一拍?"她边说边按压胸口,藏在衣襟下的"心跳共鸣贴"随着语调起伏微微发热,"你瞧,这里......"她抓起李小红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跳得比擂鼓还急。"
李小红的指尖触到那片异常的温热,喉间突然泛起酸意。
她"扑通"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奴婢错了,不该怀疑夫人。
夫人和顾公子这般恩爱,是奴婢脑子糊涂......"
郑灵萱弯腰将她扶起来,指腹抹掉她脸上的泪:"傻丫头,夫妻间的事,哪里是旁人能懂的。"她转身时,袖中"自醒香"的淡紫烟霞散了一缕,飘向窗外的夜色——那里,刘媚娘的暗卫正蹲在瓦当上,将这一幕记进密信。
夜更深了。
刘媚娘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里自己泛青的眼尾。
案头的密报上,李小红的字迹歪歪扭扭:"夫人按心口时,心跳快得惊人,奴婢摸得真切。"她捏碎密报,碎纸片落进铜炉,火苗"噼啪"响了两声,突然窜起幽蓝的光——那是"自醒香"的余息在燃烧。
"好个郑灵萱。"她对着镜子笑,指尖掐进梳妆台的檀木,"你以为演得像,就能骗得过命簿?"
她唤来贴身丫鬟:"去,把那封匿名信......"话未说完,窗外突然掠过一只信鸽,爪间的竹筒"当啷"落在她脚边。
刘媚娘捡起竹筒,展开里面的信纸,借着月光看清开头两个字——"恭喜"。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次日卯时三刻,逆鳞堂前院的青石板还沾着夜露。
李小红捧着漆盒跨进正厅时,郑灵萱正用茶筅搅动盏中茶汤,顾修然倚在廊柱边翻着《孙子兵法》,书页间飘出淡淡沉水香——那是他惯常夹在书中的熏香,郑灵萱昨日特意让林婉儿调的,为的就是让刘媚娘的人闻着"夫妻同好"的佐证。
"刘姑娘的人送了信来。"李小红将漆盒放在案上,铜锁扣着的盒盖泛着冷光,"说是'贺礼'。"
顾修然放下书,指节轻叩盒身:"倒比昨日的戏码更急了。"
郑灵萱放下茶筅,指尖擦过盒身暗纹——是刘媚娘惯用的缠枝莲,花瓣边缘还沾着星点朱砂,像极了她昨夜撕碎密报时溅在妆台上的血渍。"开。"她只说了一个字,李小红立刻取出钥匙,"咔嗒"一声开了锁。
信笺展开时,"恭喜你,终于找到真爱"八个字跃入眼帘,墨迹未干,带着股腥甜。
苏瑶不知何时从屏风后转出来,指尖夹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轻轻挑开信笺夹层:"血墨。"她将银针在鼻下嗅了嗅,"掺了蛊虫的血,该是想借字迹入命簿,锁死我们的'恩爱'。"
郑灵萱指尖摩挲着信笺边缘,眼底浮起笑意:"她倒会借力——若我们真信了这'恭喜',命簿便多一重枷锁;若我们动怒撕信,又成了'被戳破心事'的佐证。"她抬眼看向苏瑶,"你前日说,风铃上的铜铃能引风?"
苏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将银针上黏着的血墨刮进随身香囊,那香囊用蝉翼纱缝制,细密的针脚间透着微光:"属下这就去挂在正门风铃上。"她转身时,发间银簪晃了晃,"风从西北来,正好吹过刘媚娘暗卫每日蹲守的茶楼、酒肆。"
顾修然望着她的背影,低笑一声:"你这是要把她的血墨,变成污染命簿的引子。"
"血墨锁情,我便让它散作'情'的影子。"郑灵萱将信笺折起,扔进炭炉,火苗舔过"真爱"二字时,突然腾起一缕紫烟——是自醒香的余韵,"她要写我们的命,我便教她写的全是假的。"
午后,烈日将青瓦晒得发烫。
顾修然正替郑灵萱研墨,忽听得前院传来喧闹。
李小红掀帘而入,鬓角沾着草屑:"夫人,西巷口有个乞丐发疯了!"
两人赶到时,那乞丐正跪在青石板上狂笑,破棉袄被撕得露出嶙峋锁骨:"她说得对!
我也该找个爱我的人!"他突然跳起来,朝着护城河边狂奔,"我要去告诉阿秀,我等她十年了!"
顾修然皱眉盯着他的背影,袖中指尖微微收紧:"干扰香太强了。
他们开始模仿你的情绪。"
郑灵萱却望着河面溅起的水花笑了,阳光落在她眼尾朱砂痣上,像团跳动的火:"这才叫污染源头。"她转身时,发间金步摇扫过顾修然手背,"命簿要写'情',我便让天下人都在演'情'——你说,当所有'爱'都成了戏,它还能写得出几分真?"
顾修然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你总比我想得远。"
夜至三更,逆鳞堂密室。
郑灵萱独自站在石墙前,指尖抚过墙面浮现的金色符印——那是归墟罗盘残魂程七说的"命簿投影"。
今日午后那乞丐的疯癫,此刻正化作一行小字爬满符印:"第478次修正失败——警告:目标已具备跨时空情感投射能力。"
她的指尖在"跨时空"三个字上顿住,突然一阵心悸漫上心口。
那感觉太熟悉了,像前世在书房里,她第一次翻开那本封皮写着《江湖命簿》的古籍时,书页间飘出的那缕冷香;像书页里夹着的半枚玉珏,刻着和顾修然袖中青莲纹一模一样的纹路;更像古籍最后一页写着的"穿越者终局",墨迹未干,却已模糊成一片血雾。
"夫人?"李小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程七前辈说,符印今夜异动,让您......"
郑灵萱迅速收回手,转身时已恢复从容:"进来。"她望着李小红手中的灯盏,火光将符印上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去把顾郎请来。"
李小红应声退下,门扉闭合的瞬间,郑灵萱又回头看向符印。"跨时空情感投射能力"几个字在暗夜里泛着幽光,像双无形的手,正慢慢扯开她记忆里那层蒙了十年的纱。
她伸手按住心口,那里还留着白日里顾修然替她别发时的温度。
这温度,是否也能穿过命簿,抵达另一个时空?
窗外,归墟罗盘的残魂程七正蹲在檐角,望着密室透出的光,喉间发出一声叹息——他守了千年的命簿,终究还是遇到了能改写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