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我骂我自己你管得着?
共议堂的檀香刚漫到第三柱,郑灵萱突然拍案的声响便炸碎了满室沉郁。
"我是不是疯了?"她嗓音发颤,指节攥得泛白,茶盏在掌心裂成碎片,"逆鳞?
改命?
全是命簿耍的戏法!"碎瓷扎进掌心的刺痛顺着神经窜上来,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第472次...第472次才是对的——我就不该救张翠花的孩子!"
堂下死寂了半息,旋即炸开哗然。
周剑飞"噌"地站起,腰间铁剑撞得案几哐当响:"夫人这是何意?"苏瑶攥着腰间听风楼的银铃,目光悄悄扫向刘媚娘常坐的角落——那抹绯红正垂着头,指尖绞着帕子,指节泛白却掩不住唇角翘起的弧度。
顾修然坐在末席,喉结动了动。
他见过她演苦肉计、扮弱质女流,可这次不同——她眼尾泛红,碎瓷扎出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连呼吸都带着断续的抽噎。
他握杯的手紧了紧,杯底在案几上压出个浅痕。
"影卫,封门。"李小红突然出声,青布裙下的绣春刀已出鞘三寸。
她望着郑灵萱渗血的掌心,想起昨夜夫人在暗室里说"要真疼才能让他们信",喉间发紧,"无关人等不得进出,苏姑娘,你去查后窗。"
苏瑶应了声,袖中瓷瓶在掌心转了个圈。
经过刘媚娘案前时,她假意被裙角绊了下,瓷瓶轻磕案沿——林婉儿特制的"记忆干扰香"细如尘沙,顺着刘媚娘垂落的帕子滑进案底缝隙。
"灵萱!"顾修然终于按捺不住,绕过案几要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郑灵萱踉跄两步,撞在堂中立柱上,抬头时眼底一片空茫:"你也觉得我疯了是不是?
他们说...说我每次成功都是命簿写好的戏文,连你..."她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碎瓷上。
程七的虚影在梁上一闪,声音带着破锣似的沙哑:"你疯了?
这戏过了!
要是命簿看出你在演——"
"那就让他们信我疯了。"郑灵萱垂在身侧的手悄悄蜷起,指甲掐进掌心的伤口。
她望着刘媚娘渐渐放松的肩背,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撞在梁柱上,"第476次方案...他们是不是要重启第476次?"
刘媚娘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卯时到申时,共议堂的门开了又关。
李小红带着影卫押走三个试图翻墙递信的杂役时,天已经擦黑。
顾修然替郑灵萱裹好掌心的伤,指腹轻轻碰了碰她未愈合的伤口:"疼吗?"
"比演不真强。"郑灵萱低头看他扎得歪歪扭扭的绷带,突然笑了,"刘媚娘的人该动了。"
子时三刻,影卫暗桩的鸽哨划破夜空。
李小红攥着染血的密信冲进主院时,发尾还滴着夜露:"夫人,截到刘媚娘的信鸽!
信纸...是初代掌控者的血墨写的。"
烛火在郑灵萱眼底跳了跳。
她接过信,指尖刚碰到纸面便烫得缩回——血墨里残留的怨毒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急了,他们等不及了。"她转头看向林婉儿,"把干扰香混进信封夹层,要最浓的。"
林婉儿解下药囊,取出个青瓷小瓶:"这香混了忘忧草和千日醉,吸多了连自己亲娘都认不出。"她捏着药粉的手顿了顿,"夫人,真要放?"
"放。"郑灵萱将信重新封好,火漆在烛火上融成金红的泪,"他们要我们的戏,我们就给他们加把料。"
三日后的晨雾里,北方快马撞开城门。
守城兵丁捂着耳朵退开——马上的汉子披头散发,指甲抓得面门血肉模糊,嘴里疯疯癫癫地喊着:"假的!
都是假的!
那信...那信里的香..."三日后卯时,听风楼的银铃在共议堂梁上晃出碎金般的响。
苏瑶掀帘而入时发梢还沾着晨露,手里攥着半卷染了朱砂印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夫人!
朱氏旁支的朱二郎今早发疯了!"
郑灵萱正对着案头命簿残页勾画脉络,狼毫在"逆鳞"二字上顿住。
她抬眼时眉峰微蹙,却见苏瑶眼眶发亮,密报被捏得皱成团:"他在族祠里砸了祖宗牌位,喊着'我不是我',现在人事不省!"她突然扑到案前,指尖几乎戳到郑灵萱鼻尖,"干扰香起效了!
我让影卫翻了他的袖扣——里面藏着刘媚娘给的'情绪抄本'!
他们用命簿抄我们的情绪时,把假记忆也抄进去了!"
案头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郑灵萱盯着苏瑶发亮的眼睛,却伸手按住她颤抖的手腕。
指腹触到苏瑶腕间因激动而急促跳动的脉搏,她声音反而沉了:"你当这是贺喜?"她抽过密报扫了眼,墨迹未干的"朱二郎发疯"五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命簿能篡改记忆,自然能修复记忆。
他发疯不是失败,是命簿在排斥外来干扰——"她突然扯断案头丝线,将密报系成纸团抛进炭盆,"这是战争开始的信号。"
苏瑶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望着纸团在火里蜷成黑蝶,喉结动了动:"那...那我们要不要——"
"去查朱二郎的饮食起居。"郑灵萱打断她,"特别是这三日接触过的人,包括他房里的香炉。"见苏瑶攥着银铃转身要走,又补了句,"让李小红派影卫跟着,别打草惊蛇。"
苏瑶应了声,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
炭盆里的纸灰打着旋儿飘起来,落在郑灵萱手背,烫得她缩了缩手。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她这才发现日头已过中天——原来不知不觉说了这么久。
深夜亥时三刻,主院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
顾修然推门而入时,腰间佩刀还滴着夜露,左袖口染了道深褐血痕,在月光下泛着暗紫。
他解刀时动作极轻,刀鞘磕在案几上只发出细不可闻的"咔嗒"声。
"回来了?"郑灵萱从书案后抬眼,案头摆着半盏冷透的茶,"血墨?"
顾修然低头看了眼袖口,指尖轻轻擦过那道痕迹:"在刘媚娘送信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两个青莲探子。"他走到她身侧,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他们临死前都在念同一句话:'别让她骂自己太久,否则命簿会崩'。"
郑灵萱的手指在案上顿住。
她望着窗外被云遮住的月亮,忽然笑出声,指尖摩挲着胸前的符印:"原来他们怕的不是我不信命,是我骂命。"符印贴着心口发烫,她能清晰感觉到里面流转的能量——那是这几日"自责"时,故意溢出的情绪碎片,"命簿靠收集情绪写剧本,我骂自己越狠,塞进去的'废料'越多。"
顾修然握住她摩挲符印的手,指腹触到她掌心未愈的旧伤:"那接下来?"
"等。"郑灵萱将手反扣住他,"等他们急着清理废料,露出破绽。"
次日清晨,祠堂前的青石板还凝着白霜。
郑灵萱独自站在朱漆大门前,指尖按在胸口符印上。
晨雾漫过她的靴面,像极了那日共议堂里弥漫的檀香。
她垂眸低语:"你说,如果我现在开始夸自己...他们会疯吗?"
符印突然发烫。
她猛地睁大眼睛——暗红纹路里,竟缓缓浮出一行新字:"第476次修正失败——警告:目标已具备反向书写能力。"
郑灵萱仰头笑了,晨雾里的睫毛上凝着水珠,却掩不住眼底锋芒:"原来476次不是重启,是他们在修正我。"她指尖抚过符印上的新字,声音轻得像叹息,"但现在...轮到我来写他们的结局了。"
晨雾渐散时,她转身往主院走。
廊下的海棠被夜露压弯了枝,花瓣落在她肩头。
李小红抱着叠好的新衣从转角出来,见她发梢沾着雾珠,欲言又止:"夫人,您该换朝服了,卯时三刻要去——"
"不急。"郑灵萱抬手接住一片海棠,"先去偏厅用盏茶。"她脚步轻快,发间金步摇在晨光里晃出碎光,"今日...该好好梳个头了。"
主院镜台前,青铜镜蒙着层薄雾。
郑灵萱抬手抹开,镜中映出她微扬的嘴角。
她拿起檀木梳,指尖抚过梳齿,忽然轻笑出声。
那笑里带着三分狡黠,七分势在必得,在镜中荡开涟漪——
"明日晨起梳妆时,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