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番外－沈青竹篇（9）
沈宅。
沈爔理了理衣襟，将袖口的褶皱抚平。他望着铜镜内的自己，微微出神。
一转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连他鬓角的发丝也已斑白，若是她看到了，会不会不喜欢？
但今日是特别的，他想，就让他最后任性一次吧。
一切收拾妥当，他推开门朝外走去。
如今的沈宅较先前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绿洲经多年的发展，城中百姓与土地较几十年前翻了数倍。而沈宅，则是盘踞于沙漠与绿洲交壤的整块边界。宅院周围高墙耸立，庭院、水榭应有尽有，廊道纵横交错，若是不熟悉，一不小心还可能会迷了路。
在外人眼中，与其这说是宅院，还不如说是一座堡垒。
沈爔从这座“堡垒”的中心，走向了他心底的中心。
今日气氛肃穆，往来的族人见到他，纷纷低头行礼。有些眼眶微红，似是有话要说，但终究只是恭敬道一句“拜见族长”，便不再多言。
沈爔冲众人点头，神色如常地继续前行。沿途遇见的人逐渐稀少，直至再无旁人。
“陈伯，刘伯，你们便跟到这里吧。”他对着身后的两名仆从说道。
身后两位仆从对视一眼，眼中含泪，跪地拜倒：“请族长放心，我等已将圣女画像藏好，后代世人定守好沈宅，守好此处......恭送族长！”
沈爔抬头看向前方院墙的牌匾——揽月居。
这是他为这里起的名字，溯水通幽，九天揽月。这八个字既暗含了当中的机关玄妙。也寄托了他心底的思念。
他对身后的人轻轻应了一声，便抬脚走了进去。院门合上，留下一地的清冷与孤寂。
......
“族长，您......您可想好了？”巫神色复杂。她如今已是满头华发，背脊佝偻，但眼神仍旧清明，望向沈爔欲言又止。
“不必多言，我已做好决定。”沈爔道，见她脸色不好，还出言宽慰道，
“不必伤怀，我已.....我已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若不是有太多事尚未安排妥当，那日我本就想随她同去。”
短短几句，巫已是泪意难掩。她看着眼前之人，看他从一个坚韧勇敢的青年，成长为一位沉稳果决的一族之长；从懵懂青涩，不敢直言心中爱慕的岁月，走到如今孤身一人，寂静冷清，独守承诺。
他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族人，也对得起圣女，却唯独亏欠了他自己。
那便让他任性一次吧！
“起棺——”
厚重的棺椁被抬起，露出下方足有一人大小的方形凹槽。这凹槽与棺椁的底部严丝合缝，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想到这竟然是两部分。
巫放下拐杖，跪倒在地，对着躺入那凹槽的人深深拜下。
那人冲她点点头，眉目含笑，放松地闭上了眼。
巫的眼角被泪已浸湿，她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闭了闭眼，率众人高声道：“恭送族长！落棺！”
“恭送族长！”
“恭送族长！！”......
一片带着哭腔的高喊声中，“哐当”一声，棺椁重新落下，四周一片漆黑。
药力作用下，沈爔的呼吸逐渐变轻，身体开始冰凉。他睁开眼，将手贴在了上方的木板上。
那人就躺在那里，这是二十年来，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从今以后，他们都将这样依靠着彼此，在黑暗中相依。
他闭上眼，勾起嘴角，轻声呢喃道：“对不起，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说着，他将额头靠了上去，仿佛能隔着木板感受到那人的体温，小声祈求：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
五色光芒的晶石自灵魂深处亮起，一道身披六翼的身影独立于云端，灰色的翅膀与暗淡朦胧的云朵几乎融为一体。
待到晶石彻底消散，那些灵魂深处的记忆才终于回归。
他低头看着胸前的吊坠。
“原来这就是我在地狱里能活下来的原因。”
地狱一战后，他获得了地狱本源，却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当中过程。自然也没人知道，自那时起，他眼中的一切都是黑白二色。
要用眼中的万千色彩来换，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那又如何？
能将上古传说中才存在的五色神石用在他身上，就足以证明他在她心中是与旁人不同的。况且，在这一盘下了千万载的棋局中，众人皆为棋子，而她虽不未明言，却早早地为他们的重逢埋下了伏笔......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待到时机成熟，它会带你来找我的。”
......
他回想起那一日的黄昏，在那个街角的巷子里，他走到她面前，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掏出的彩虹糖，莞尔一笑，化作一道五彩流光，消失在天际。
......
“我沈青竹的身体，绝对，不会允许男人的触碰！”
“秉风穴、大杼穴、天宗穴！”
滚烫的掌心拍在背脊，那一刻......
“拽哥！你怎么哭啦？”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百里胖胖凑上前，惊讶中带着不解，不解里又透着莫名的兴奋。
他眯眼仔细打量，确认是泪水不是温泉水无疑，顿时精神大振，猛地转身，朝着池子里泡着的众人大声嚷道：
“大家快来看，拽哥被曹贼点中了穴位，因为太舒服，感动到哭啦！！”
他嗓门洪亮，字字铿锵，一句话荡开氤氲水汽，响彻了整个澡堂。
——也包括隔壁的女兵澡堂。
茉莉闻言嗤笑一声：“怎么哪里都是这个百里涂明。”
随即转身又对着一旁的唐婉茹吐槽：“按个穴位也会哭，这个沈青竹平时看起来挺有骨气的，下了水怎么这么娇气，对吧？”
唐婉茹惬意地将身体依靠在岸边的石头上，闻言舔了舔湿润的嘴唇，噗嗤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