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微鞍安天涯

第334章 家书

乔太医将一方轻柔的素帕盖在了仪嫔的手腕上,而后隔着素帕小心为仪嫔把脉。片刻功夫,只见乔太医的眉心渐渐拧了起来。

“可是有何不妥,乔太医?”沈清和问着,语气中满是关切,可余光却看向了立在一旁的温沅。

按照自己推测,温沅是个医术高明的,又日日在仪嫔的身边伺候着,若是仪嫔的胎相有异,温沅不会不知道。

果然,温沅抿着嘴,别过了头去。

她知道!

她知道仪嫔的胎相不妥。

但是她有在仪嫔身边伺候,又怎么会让仪嫔的胎相有不妥之处呢?

乔太医收了帕子缓缓站身来,并未回答沈清和的问话,只是低声朝仪嫔询问道:“仪嫔娘娘,微臣给您开的安胎药,您可有按时喝啊?”

仪嫔垂头将衣袖理好,局促地点了点头,“喝了。”

乔太医见状,与宸贵妃对视一眼,又转向仪嫔无奈道:“若是按时喝了,那想必是仪嫔娘娘近些日子思虑过重,心情郁结。微臣再为仪嫔娘娘开具新方子,娘娘按时饮下便是了。”

仪嫔抬头,喃喃重复一句:“新方子?”

见仪嫔神色有些变化,沈清和这才出声道:“乔太医是太医院之首,诊脉断症用药不会有错了,”

一边说着,沈清和一边朝乔太医递了个眼色,示意乔太医开方子便是,“你如今有着身子,皇嗣之事可不是小事。你得按照乔太医所言,按时服药才行啊。”

仪嫔心不在焉地点头,心神全然放在了乔太医的笔尖上。直到发觉沈清和正看着自己,才微微笑了,收回目光,低头抚着自己袖子上绣着的精致藤蔓。

待乔太医为仪嫔开好方子,又叮嘱了两句。沈清和便要回转重湘宫了。

从主殿出来,刚一抬头,沈清和便看见西偏殿廊下的纪常在,穿着件杏色衣裙,外头披着一件白色斗篷,远远向沈清和屈膝一礼。

她小产一事,虽不是自己所为,可毕竟自己宫里的佩兰曾牵涉其中,沈清和一时心头复杂,担心纪常在的心中会有隔阂,只是朝她颔首示意,并未走近。

正要离开,却见纪常在向自己走来,“嫔妾见过宸贵妃娘娘。”

她妆容精致,两颊以胭脂遮盖苍白虚弱的脸庞,一支竹节玉簪,简单将头发挽起,整个人看着清丽又柔和。

沈清和即刻便看出,她是知道自己来了永庆宫,特意打扮了一番,为了来见自己。

心下一动,沈清和亲自将纪常在搀扶起来,握着她冰凉的双手,不禁动容,关切道:“你身子可大好了?”

“嫔妾多谢宸贵妃娘娘记挂,原本在正月里便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前些日子又着了风寒,这才多日告假,未去重湘宫里晨昏定省,还请宸贵妃娘娘恕罪。”

“诶,不必如此。”

纪常在抿了抿嘴唇,眼角染上一抹潮湿,“嫔妾有一个不情之情,还望宸贵妃娘娘成全。”

果然,她是早有准备来寻自己的。

沈清和笑意如常,轻轻点头,“你说便是。”

“嫔妾原本想着待月份大了,母亲便能入宫陪伴,可只怪嫔妾福薄,到底没留住那孩子。”纪常在说着,眼眶愈发红了起来,双手覆在小腹上,似乎那孩子还在似的,唇角颤抖,“如今那孩子不在了,嫔妾近日愈发思念家人,想往家中写封家书,还望宸贵妃娘娘允准。”

沈清和一愣,不解地看向身旁的小路子,面上略有迟疑,道:“纪常在是不是误会了?皇上向来仁德,别说是后宫嫔妃了,就连宫女太监都是可以写家书回家聊表思念的。怎么教习嬷嬷没同纪常在说过吗?”

纪常在拭泪的手一滞,眉梢浮出一抹喜色,“或许是嫔妾...误会了,以为只有各宫的主位娘娘才能写信回家了。自入宫以来看着仪嫔娘娘常与家中家书往来,嫔妾好生羡慕呢。”

沈清和轻轻拍了拍纪常在的手背,柔声道:“不必羡慕了,你也是可以往家中去书信的。”

纪常在感激地不停点头,目光澄澈,唇角微扬,“嫔妾多谢宸贵妃娘娘了。”

绿芙上前一步搀扶着纪常在小声道:“奴婢曾见过仪嫔娘娘身边的温沅常与家人见面呢,还常会拿些家中人送来的特产给奴婢们分着吃。奴婢就说是可以往家中去信的,小主非是不信。如今问过宸贵妃娘娘,小主也算是安心了吧?”

纪常在笑着拭去泪水,不断点头回应。

“好了,如今天气还没回暖,你的手这般冷,赶紧回寝殿歇着去吧。”沈清和说完,又朝纪常在身后的绿芙嘱咐道:“好生照顾着你们家小主。”

“是。”

“嫔妾恭送宸贵妃娘娘。”

沈清和目光慈善,笑容和煦,抬起手将被微风吹散的发丝拢至耳后,转过身时,沉下了脸。

待轿辇行远,沈清和才信手挑开轿帘,“方才纪常在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小路子贴近轿辇,蹙了蹙眉头,“娘娘说的是家书之事?”

“她面上说的是家书,实际上是想告诉本宫,仪嫔与家中常有书信来往。或许,是可以以此得到麻黄的。所以,纪常在已经知道了害了腹中皇嗣的是仪嫔。”

“这不对啊,”小路子躬着腰,快步跟在轿辇旁,“书信内务府都是查过的,怎么拿得到药材呢?”

“那温沅呢?”沈清和侧目,眸色阴沉,深邃似渊,与小路子对视一眼后,又将轿帘放下了。

“纪常在身边的那个小宫女不是说了吗?温沅常会与家人见面,得到些土特产。东西内务府的人固然会查,但若是想要掩人耳目,也不是件难事。”

小路子却又犯了难,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朝轿子里道:“可是娘娘,纪常在和您说这个是为了什么,是想跟您说,那麻黄是仪嫔娘娘的手笔,让您处置了仪嫔娘娘;还是想借您之口,将此事说给皇上知晓?”

沈清和长舒一口气,看着手上的护甲,也拧了拧眉头,“或许是想试探本宫,是否知晓此事吧。又或者像你说的,想借本宫将此事告知皇上...”

毕竟皇上已经将纪常在这个人都要给忘了,她想亲自去说,也是极难的。

心下几转,沈清和又道:“可如今仪嫔有着身孕,即便仪嫔做了再多错事,那孩子都是无辜的。这事,待她将那孩子生下再说吧。”

“是。”小路子这才直起身子,跟着沈清和的轿辇一起回了重湘宫里。

待沈清和进入寝殿之际,小路子向院子里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太监会意,高瘦的那个将嗑完瓜子皮全部洒在地上,“诶!你,那个叫什么梅的,这儿脏了!”

木颜晴紧抿着嘴唇,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来,转身未发一言,拿着扫帚将地上的瓜子皮全扫了去。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那个矮胖的脸上堆着层层笑意,把自己手里的瓜子皮也随手一洒,瓜子皮和瓜子碎屑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木颜晴甚至连头都不曾抬起,看都没看那两人一眼,只是将地上的垃圾清扫干净。

沈清和立在窗边看着,弯唇笑了笑,“行了,如今知道她不再是个冲动性子便得了,莫将人搓磨得太过了,总得留些锋芒才行。”

小路子立在窗外廊下,朝那两个小太监肃声喊了一句:“不去当差,是嫌活儿少了?”

那两人朝小路子呲牙一乐,又去宫门口把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