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砚台
茶杯中热气氤氲,在顾桓祎的眼底留下一抹轻岚,“还没找到木颜晴吗?”
茶水一断,片刻后,又从壶嘴流入茶杯,“从收到消息开始,小的就派人去寻了,至今仍未寻到。”
顾桓祎一把抓起茶杯,重重砸向地面,额头上的青筋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思远搁下茶壶,抿了抿嘴唇道:“王爷别怪小的多嘴,当初就不敢留下她的性命!如今倒成了个祸害。”
“眼下还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顾桓祎眸深如寒冰,叱道:“她没有什么证据,一时半刻是奈何不了本王的。有人闯进了本王的府邸,竟还能不留痕迹地从密室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带走,满院的护卫家丁都是干什么吃的?”
思远一时语塞,吞了一口口水,垂下头,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自己与诚王在北方时,府中人便传了信过去,给木颜晴送饭时发现人已经不在密室中了,只剩下一副空的镣铐,和还没来得及吃的饭菜。可木颜晴身份特殊,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寻了这许久,依然没有结果,
思远推测道:“茕挞已经没了,她无处可去。要不就是混在了茕挞旧人里头,要不就是假装成努奚部人。”
“如今只有一个不妥之处,就是秦善远曾见过她。即便她的脸上蒙着黑纱,月黑风高看不清面容,本王也不能冒险。务必将她找出来,尽早杀了,永除后患。”顾桓祎长叹一口气,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边,显得格外冰冷,“只是夜长梦多,本王筹谋多年,不能功亏一篑,看来咱们的计划得再提早些了。”
思远侧眸,肃然道:“王爷要如何做?”
顾桓祎勾唇笑了,眸色阴鸷,“咱们在那深宫里,不是还有一位老朋友吗。”
如今的沈清和已经荣升贵妃,有了统理六宫之权,儿子又成了储君。如此种种,可见顾桓祁对她用情不浅。
只要有机会见到沈清和,劝说她助自己一臂之力,那胜算就又多出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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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二月,冰雪渐渐消融,梅花开得也不如凛冬里头那般好了。
临近傍晚,沈清和在梅林里挑了许久,才折了寥寥几支,递给身后的小路子,准备拿回重湘宫里插瓶。
“小晴已经熟悉了重湘宫的洒扫事物,奴才看着,她的确是聪明伶俐的。”
“小晴?”沈清和略微皱眉,目光在梅树枝头搜寻着,“这个名字不好,不要与从前的旧名有半点相关,留下这蛛丝马迹来等人来查吗?”
“依娘娘之见,要叫什么名字呢?”
“梅...”沈清和手上用力,折下一支红梅,凑近鼻尖嗅了嗅,“就叫江梅吧。”
小路子接过沈清和手中的梅枝,恭声应道:“是,奴才记下了。”
沈清和又折了一支,道:“切记,只让她在重湘宫里做些事便是,莫要让她出去办差。”
木颜晴与顾桓祎早有过节,眼下顾桓祎人在京都,又是皇亲。虽说外男不便进后宫,但总是会常在宫中行走的,若是遇上,定会惹出乱子。
见小路子怀中抱着七八支红梅,沈清和便不再折了,走在梅林中,鼻息间隐隐约约闻见梅花香气,似漫不经心道:“碧凰宫的饭菜近日可还有出过纰漏?”
“不曾再有了,”小路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清和的后头,“劳长戌也未再传消息出来,应该是未再有不妥。”
沈清和这才点了点头,转念又问道:“皇上今日翻的是褚贵人的牌子?”
“是,咱们方才来时正赶上敬事房的人往永宁宫去传话呢。奴才问了一句,皇上翻的是褚贵人的牌子。”
沈清和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稍稍扬唇,看来顾桓祁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夜深,褚贵人躺在景乾宫的榻上,眼神无处安放,四下看着,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明黄色,这是唯有帝后可用的颜色。
寝殿内极安静,香气缭绕,褚贵人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听得见红萝炭烧热裂开,听得见珠花爆响。
许久,褚贵人听见寝殿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又轻轻合上。
心跳得愈发猛烈起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顾桓祁掀开床幔,与床榻上的褚贵人四目相对,淡淡笑了。
除了那次慌乱之中跳入柳曳池中将顾桓祁救起,这是褚贵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顾桓祁的脸,霎时便羞红了脸。
正是殿选那日随手指向自己的那个人,却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消瘦了好多,但是看着比前两个月精神了不少。
剑眉星目,下颚线坚毅锋利。弯唇浅笑时,眼角生出了一两条皱纹。
褚贵人的心中期待与紧张交织着,皓齿紧咬着下唇。
今日起,自己就真的要成为顾桓祁的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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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昏定省散了,褚贵人离开了重湘宫又回转,从长灵的手里接过了一方砚台,“这是端砚,是用端溪石所制,由此而得名。发墨快,不伤笔毫。嫔妾不是善书法之人,怕是糟蹋了这好东西。特来将这砚台献与宸贵妃娘娘,还望宸贵妃娘娘笑纳。”
沈清和稍稍歪了歪身子,靠在隐丹上,挑眉道:“本宫说过,事成不必谢,褚贵人今日这番,又是何必啊?”
褚贵人似乎早就猜到沈清和会推辞,继续道:“回宸贵妃娘娘的话,嫔妾献此砚台并不是为了答谢娘娘的提点。这砚台后面是嫔妾亲手刻的《心经》。如此,便算是嫔妾为宸贵妃娘娘积福,也为嫔妾自己积福。”
沈清和饶有兴趣地抬了抬下巴,朝身旁的芜花示意。
芜花躬身上前,先是朝褚贵人周全了礼数,而后才双手将那砚台接过,呈给了沈清和。
沈清和摘下手上护甲,拿过那烟台时,手上一沉,稍稍用力才将那砚台反了过来。
只见背面用梅花篆工整地刻着一篇《心经》,那砚台的取料的确是极好的,背面的经文篆刻也可见用心。
“褚贵人说自己不擅书法,实在是过谦了。”
褚贵人闻言,垂眸浅笑。
沈清和逐字读着上头的经文,眸色渐渐暗了下来,冷笑一声:“褚贵人将这礼物送给本宫之前,自己都不先看看吗?”
褚贵人神色一滞,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重新从芜花手里又拿过那砚台。读到一半,大惊失色,赶忙跪下了身,“宸贵妃娘娘恕罪了,这不是嫔妾所为啊。”
那砚台应声落地,只见《心经》中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被刻成了“无德无才,无福无寿,无子送终”。
一篇教人践行慈悲的《心经》竟被掺入了诅咒之语,以此行巫蛊之术,实在是不尊神明,令人发指。
褚贵人急出眼泪来,这砚台后面的《心经》明明是自己篆刻好后亲手收进了锦盒里,究竟是谁给这砚台换了。
沈清和的目光从褚贵人的头顶扫过,又将一个一个护甲重新戴上,声音沉沉,“本宫自然知道不是你所为,若是你所为,今日又怎么敢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献给本宫呢。”
褚贵人声音哽咽,委屈道:“嫔妾是当真不知啊。”
沈清和本也懒得管这闲事,只是这东西送到了重湘宫,脏了自己的眼睛,心中固然是不悦的。只好耐着性子道:“你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光这一样,便可保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大年初二那日你又被皇上翻了牌子,若不是昭嫔,你便是今年头一个侍寝的,自然会招惹旁人嫉恨。”
褚贵人跪坐在地上,两颊泪痕斑斑,看着那方砚台,满心复杂。
沈清和扬手,得芜花搀扶后缓缓站起身来,拂去衣裙下摆的褶皱,悠悠道:“你有时间在这重湘宫里哭,不如赶紧想想是谁要害你。今日这东西是送进了重湘宫,送到了本宫眼前。若是送进了尚宸殿,诅咒天子,只怕你的命现在都已经没了!”
厉声说完,沈清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正殿里只剩下褚贵人与长灵主仆二人。长灵跪行两步,认不全砚台上的字,但也听明白了宸贵妃方才话中的意思,压低声音道:“小主,只有童答应可以入您的寝殿啊。”
褚贵人以丝绢拭去泪水,眸底浮起一丝愤恨,“不可能是童妹妹,我信她。定是别的时候,有旁人进了我的寝殿,换了这砚台。帮我想想,都有谁知道我在这砚台上刻了《心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