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有家了(3)

沉沉的醉梦如同退潮的海水,将意识缓缓带回岸边。

孟屿是被一种极其舒适的温度唤醒的。

不是刺眼的阳光,而是身体被一种恰到好处的暖意包裹着,仿佛躺在晒得蓬松的棉花堆里。

宿醉带来的沉重感依旧盘踞在四肢百骸,太阳穴隐隐作痛,像有把小锤子在轻轻敲打,但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灼烧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熨帖的温润——是那碗醒酒汤的功劳。

他眼皮沉重,一时不想睁开。感官先于意识复苏。

鼻尖萦绕着一种极其熟悉、令人心安的清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属于老宅的陈旧木质香和阳光的味道。

脸颊和脖颈处,是温软细腻的触感,带着人体的温热。一条手臂正沉甸甸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环在他的腰上。

孟屿混沌的大脑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是大力。

他微微动了动,想调整一下姿势,却发现自己被她以一种极其依赖、甚至有点霸道的姿势紧紧抱着。

她的脑袋就枕在他的颈窝里,呼吸均匀而清浅,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锁骨。

一条腿还不客气地横跨过来,压在他的腿上。她自己则蜷缩着,像只找到热源的小猫,几乎整个儿缩进了他的怀里。

这个认知让孟屿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连带着头似乎都没那么痛了。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睁开眼。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眼前是大力近在咫尺的、沉静的睡颜。

长睫如蝶翼般覆着,在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

白皙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润的光泽,嘴唇微微嘟着,透着一股毫无防备的娇憨。

她睡得正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把男朋友当成了人形抱枕。

孟屿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带着浓重睡意的笑容傻气又满足。

他下意识地想收紧环着她的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些。

就在这时,房门被极其轻微地“吱呀”一声推开了。

诸葛大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显然是来看看情况。

当她看清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尤其是自家女儿那副完全霸占了人家地盘、睡得无比香甜的模样时,脚步顿住了。

她那素来精明干练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极其罕见的、带着促狭和了然的会心一笑,眼神里充满了“果然如此”的纵容。

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仿佛在欣赏一幅温馨的画。

也许是母亲的目光太过“灼热”,也许是生物钟的提醒。

床上的大力睫毛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刚睡醒的视线还有些茫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那张带着意味深长笑容的脸,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大力的大脑瞬间宕机!紧接着,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势——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孟屿身上!脸颊还贴着他的颈窝!

“啊!”一声短促而带着巨大羞窘的惊呼从她喉咙里逸出!

大力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孟屿怀里弹开,手忙脚乱地坐起身,脸颊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慌乱地用手梳理着睡乱的头发,眼神都不敢看门口的母亲,更不敢看旁边刚被她“抛弃”、此刻正带着茫然睡意睁开眼的孟屿。

“妈……妈!您……您怎么不敲门!”大力羞得语无伦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诸葛大圣看着女儿这副窘迫的样子,笑意更深了,故意拖长了调子:“敲了呀,可能你们睡得太沉了?行了,别炸毛了,起来洗把脸,准备吃饭了。外婆做了好多菜,就等你们了。”

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还处于“我是谁我在哪”状态的孟屿,转身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刚刚“社死”和“被社死”的年轻人。

孟屿被大力那一声惊呼和突然的“抛弃”彻底弄醒了。

他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努力聚焦视线,看着坐在床边、脸颊红得像熟透番茄、羞愤欲绝的大力,再回想刚才半梦半醒间那温软的触感和母亲促狭的笑容……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咳……”

他尴尬地干咳一声,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努力维持正经,“那个……大力……我……我头还有点痛……”

他试图转移话题,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大力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都怪你!”。

但她还是站起身,走到门边矮柜上,端起了外婆之前放下的那杯已经温热的蜂蜜水,没好气地递给他:“喏!外婆让准备的!喝了快点起来!丢死人了!”

语气凶巴巴的,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关心。

孟屿接过温热的蜂蜜水,乖乖地喝了下去。

甜润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舒服了不少,头痛也缓解了些。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上还有点虚浮,但比之前好多了。

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整理好衣服(孟屿的西装外套自然是脱了,只穿着里面的衬衫),一前一后走出厢房。

大力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刻意走在前面,不看孟屿。

堂屋里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比下午更加浓郁诱人。

大圆桌已经重新摆好,上面琳琅满目,大多是家常菜,却透着精心烹制的温暖。

诸葛大圣、外婆、外公、二舅公、小舅舅诸葛青都已经落座,看到他们出来,脸上都带着善意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大力被看得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赶紧找了个位置坐下。

孟屿也顶着长辈们带着笑意的目光,硬着头皮坐下。

他的目光扫过桌面,当看到摆在自己面前不远处那盘色泽鲜亮、红白分明、还冒着热气的菜时,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红萝卜炒鸡蛋!

切成细丁的胡萝卜炒得油亮软糯,金黄的鸡蛋蓬松鲜嫩,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那熟悉的色泽和香气,瞬间勾起了他胃里的馋虫,也勾起了无数温暖的回忆——福利院的小食堂里,副院长端上这道菜时,总是他吃得最香的时候。

外婆注意到了孟屿瞬间亮起的眼神,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小孟啊,听大力说,你喜欢吃这个?快尝尝,外婆特意给你炒的!看合不合口味?”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孟屿心头。他赶紧拿起筷子,夹了一大筷子放进自己碗里。

没有立刻吃,而是先拿起旁边一个热腾腾、宣软的白面馍馍,熟练地将它从中间掰开,然后夹了一大筷子红萝卜炒鸡蛋塞了进去,压实,再合上馍馍。

一个简易却充满灵魂的“中式三明治”就做好了。

他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软糯香甜的胡萝卜丁,蓬松油润的鸡蛋,裹挟着面馍的麦香,混合着简单的咸鲜滋味在口中爆开。

熟悉的味道,带着外婆手掌的温度,瞬间熨帖了他还有些不适的胃,也暖到了心窝里。

“唔!好吃!外婆,太好吃了!”

孟屿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赞叹着,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像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

那表情,比下午喝了茅台还要享受和满足。

“哈哈,喜欢就多吃点!”外婆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乐得合不拢嘴,又给他夹了一大筷子菜。

席间的气氛轻松而温馨。长辈们没有再像下午那样“火力全开”地询问,只是随意地聊着家常,问问孟屿公司的情况(他捡着能说的说了),问问大力的学业(大力认真回答),二舅公还意犹未尽地拍了拍孟屿的肩膀,夸他酒品好(孟屿只能苦笑)。

小舅诸葛青则时不时抛出一两个关于科技与艺术融合的刁钻问题,被孟屿巧妙地用“实践出真知,欢迎小舅舅来公司体验”给挡了回去,引得大家一阵笑。

饭后,孟屿感觉身上还残留着酒气和汗味,很不舒服。他低声对大力说:“我想去洗个澡。”

“嗯,”大力点点头,“我带你去浴室。你带换洗衣服了吗?”

“后备箱里有一套备用的休闲装。”孟屿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大力很快从库里南的后备箱里拿来了孟屿的换洗衣物——一件柔软的灰色棉质t恤和一条卡其色休闲裤。

又把他脱下来、带着酒气的深灰色西装外套和衬衫仔细叠好。

“这西装得好好洗洗,普通洗衣机不行。”诸葛大圣看了一眼说道。

“我去找隔壁陈伯!”

大力立刻说,“他以前在城里开过洗衣店,手艺特别好,专门洗这种好料子的衣服。”

她说着,抱着那叠衣服就快步出了院门。

孟屿拿着换洗衣物,跟着外婆的指引去了老宅后院的浴室。

浴室不大,有些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带走了一身的疲惫、酒气和黏腻感,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头痛。

洗完澡出来,换上干净柔软的t恤和休闲裤,整个人感觉清爽了不止一个层次,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大力也回来了,告诉他衣服已经交给陈伯,明天就能拿回来。

夜色已深,老宅里恢复了宁静。长辈们也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大力带着孟屿回到那间洒满月光的厢房。

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和醒酒汤的味道,但更多的是被夜风吹散的清爽和属于大力的气息。

孟屿看着那张铺着素色床单的老式木床,再看看身边沐浴后带着清新水汽、脸颊微红的大力,心头那股被酒精和温馨晚餐压抑下去的燥热和亲近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伸手,想将大力拉进怀里,温存一番。

然而,手臂刚抬到一半,一阵熟悉的、沉闷的钝痛感猛地袭击了他的太阳穴。

像是有根小针在里面扎了一下!下午那几大茶杯茅台的后劲,此刻才真正显现出来,伴随着热水澡后放松的神经,头痛感反而更清晰了。

“嘶……”孟屿倒吸一口冷气,动作瞬间僵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太阳穴。

“怎么了?头还痛?”大力立刻察觉,关切地问。

“嗯……还有点……”孟屿的声音带着点挫败和无奈,刚才那点旖旎心思被头痛瞬间浇灭。

“活该!谁让你下午那么实诚,来者不拒!”

大力嘴上嗔怪着,手上动作却温柔,拉着他走到床边,“快点躺下睡觉!睡着了就不痛了!”

孟屿看着大力那副“监护人”般的严肃表情,再看看自己那不争气的脑袋,只能认命。他老老实实地爬上床,裹紧外婆准备的干净被子。

大力也关了灯,在他身边躺下,两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静静地流淌在房间里,照亮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

孟屿闭着眼,努力忽略着太阳穴的抽痛,鼻尖萦绕着身边大力身上传来的、刚沐浴后的清新皂香,还有被子上阳光晒过的味道。他能感觉到大力均匀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遥。

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很想转过身,把她搂进怀里。

但稍微一动,头痛就提醒他安分点。

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平躺着,像一尊被封印的雕像。

黑暗中,大力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蠢蠢欲动和无奈克制。

她悄悄地、极其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将一只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孟屿的手臂上。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孟屿的身体微微一僵。

大力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那样轻轻地搭着,像一种无声的安抚和陪伴。

孟屿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那搭在他手臂上的微凉触感,像一道定身符,也像一剂温柔的安抚药。

头痛似乎真的在那种宁静的陪伴中,一点点消退了。困意重新袭来,比之前更加汹涌。

他侧过头,在黑暗中精准地捕捉到大力在月光下模糊的轮廓,用带着浓重睡意的沙哑嗓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晚安……大力……”

“……晚安。”大力轻声回应,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指,轻轻收拢了一下。

孟屿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放任自己被巨大的疲惫和宁静包裹。

在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中,在窗外偶尔的虫鸣声里,他再次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晨光熹微,清脆的鸟鸣像自然的闹钟,唤醒了沉睡的老宅。

孟屿睁开眼。

窗外是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清冽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湿意从窗缝钻进来。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身边大力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昨晚那恼人的头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神清气爽,仿佛昨日的宿醉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身体里充满了活力,像被重新注满了能量。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大力。晨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睫安静地垂着,睡颜恬静。

昨晚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收回,蜷在胸前。孟屿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心底一片柔软安宁。

他动作极其轻柔地掀开被子下床,没有惊动她。

简单洗漱后,他换上了大力昨天拿来的干净t恤和休闲裤,整个人焕然一新,精神抖擞。

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外婆已经在柿子树下活动筋骨,外公则坐在小马扎上,慢悠悠地喝着茶,看着晨报。看到孟屿出来,两位老人都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小孟醒啦?头不疼了吧?”

外婆关切地问。

“好了好了,外婆,一点事都没了!”孟屿笑着活动了一下肩膀,“精神着呢!”

“年轻就是好,恢复得快。”外公放下报纸,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赞许,“昨晚睡得可好?”

“特别好,外公,一觉到天亮。”

孟屿由衷地说。睡在老宅这张带着岁月痕迹的木床上,听着窗外自然的声响,身边有大力在,那份踏实感是任何五星级酒店都无法比拟的。

他目光扫过停在院门口那辆黑色的库里南,心头一动。

昨天兵荒马乱,只来得及把给外公外婆和几位核心长辈的礼物拿出来,后备箱里还有不少他精心准备的、给其他看着大力长大的亲近长辈的东西。

“外公,外婆,你们先坐着,我去把车里的东西搬进来。”

孟屿说着,快步走向库里南。

打开后备箱,里面依旧整齐地码放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孟屿深吸一口清晨带着露水气息的空气,开始往外搬东西。这一次,他目标明确,动作利落,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任务”般的轻松和期待。

外婆看着孟屿一趟趟地搬东西,好奇地问:“小孟啊,这又是什么呀?昨天不是搬了不少了吗?”

孟屿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装考究的长条形盒子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笑着解释:“外婆,昨天那些是给外公外婆、二舅公、小舅舅他们的。这些啊,是我给王奶奶、三姨婆,还有几位看着大力长大的叔伯婶娘准备的,一点心意。”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外拿:

一个包装素雅、带着淡淡药香的盒子(里面是上好的燕窝,给身体一直不太硬朗的王奶奶滋补);

一个方方正正、触感温润的盒子(里面是一方上好的端砚和配套的徽墨,给酷爱书法的三姨公);

一个包装活泼鲜艳的盒子(里面是几套最新款的乐高机械组,给大力那个调皮捣蛋、最爱缠着她问十万个为什么的小表弟);

还有一个精致的丝绒小袋(里面是一对小巧的、最新技术的助听器电池和清洁套装,给耳朵不太好的王奶奶替换用)……

诸葛大圣也从屋里出来了,看到孟屿搬出来的东西,再看看他脸上那认真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没说话,只是倚着门框,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看着。

这时,三姨婆和王奶奶也结伴走进了院子,准备过来看看。

她们一眼就看到了八仙桌上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物,以及正在忙碌的孟屿。

“哎哟,小孟,这……这都是什么呀?”王奶奶看着那个标着“燕窝”的盒子,有些惊讶。

“王奶奶,三姨婆,早!”

孟屿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迎上去,拿起那个素雅的燕窝盒子和装着助听器配件的丝绒小袋,双手递到王奶奶面前,“王奶奶,听大力说您睡眠不太好,这个给您补补身子。还有这个,是给助听器用的新电池,续航更久,声音也更清晰些。”

他又拿起那个方正的端砚盒,递给旁边一脸严肃的三姨婆(她丈夫三姨公是书法爱好者):“三姨婆,这是给三姨公的,一点小玩意儿,希望他喜欢。”

王奶奶看着递到眼前的东西,尤其是那盒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燕窝,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粗糙的手紧紧抓住孟屿的手,声音哽咽:“孩子……你这……这也太破费了!我这老婆子……”

“王奶奶,您别这么说!”

孟屿赶紧打断她,语气真诚,“您就像大力的亲奶奶一样疼她,也就是我的亲奶奶!孝敬您是应该的!这不算什么!”

他的话朴实,却直击人心。

三姨婆捧着那方沉甸甸的端砚,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动容的笑意。

她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眼神里的赞许和暖意,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

接着,孟屿又给陆续过来的几位叔伯婶娘送上了对应的礼物:给爱钓鱼的二表叔是一套进口的碳素鱼竿配件;给喜欢侍弄花草的六婶是一套精致的园艺工具;甚至给昨天帮忙最多的三叔公,也准备了一瓶上好的陈年花雕……

每一份礼物都送到了心坎上。没有一件是敷衍了事的大路货,全都精准地契合了收礼人的喜好和需要。

显然,孟屿事先从大力那里做了极其详尽的“情报工作”。

长辈们拿着礼物,惊喜之余,更多的是被这份用心深深打动。他们围着孟屿,七嘴八舌地夸赞着:

“这孩子!心思太细了!”

“哎哟,这鱼竿配件我惦记好久了!小孟你太懂我了!”

“这园艺剪,比我那套旧的好用多了!谢谢小孟!”

“真是有心了!大力找了个好对象啊!”

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真诚的感谢。孟屿被围在中间,脸上带着谦逊又满足的笑容,耐心地回答着长辈们的询问。

大力不知何时也醒了,站在堂屋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晨光勾勒着孟屿挺拔的身影,他正微微弯着腰,认真地听三叔公讲着那套鱼竿配件的妙处,侧脸线条温和而专注。

长辈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和那份发自内心的接纳,像温暖的潮水,将她包围。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眼底盛满了温柔和骄傲。

她悄悄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最新那页写着“家·归宿·圆满”的地方。

晨光落在被泪水晕染开的字迹上,落在孟屿被长辈们簇拥的温暖画面上。

她拿起笔,在那段文字的下方,轻轻地、珍重地添上了一行小字:

> **晨光里,他笨拙又认真地,把“家”的轮廓,一点一点填满了温暖的颜色。**

> **爱有迹可循,在每一份用心的礼物里,在每一张舒展的笑脸上。**

墨迹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大力合上笔记本,将它紧紧贴在胸前,看着院子里那个被她的家人全然接纳、也全心全意回馈着温暖的男人,心口被一种名为“幸福圆满”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再无缝隙。

晨光在老宅的院子里铺开,带着露水清冽的气息。

孟屿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八仙桌上堆满的、被拆开或尚未拆封的礼物包装,以及围在桌边喜笑颜开、正互相展示着手中礼物的长辈们,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满足感充盈着他的胸腔。

早饭是外婆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配着自家腌的脆爽酱瓜和刚蒸好的白面馒头。

孟屿胃口大开,连喝了三碗,宿醉带来的最后一丝滞涩感也被这温暖的烟火气彻底驱散。

他放下碗筷,目光习惯性地瞟向院门口安静停着的库里南。后备箱……应该空了吧?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车钥匙。

“大力,”

他低声唤着身边正小口喝着粥、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的女孩,“东西……都送出去了吧?还有哪位叔伯婶娘没拿到吗?”

他不想有任何遗漏,这份“查漏补缺”的心情,比签下任何大单都更急切。

大力咽下口中的粥,放下勺子,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掰着手指数:“二舅公、三姨公、王奶奶、六婶、二表叔、三叔公……”她报出一串名字,最后摇摇头,“应该都齐了,昨天在的和今天早上过来的,都收到了。”

孟屿松了口气,但心里总觉得像是落了点什么。他看向主位上的诸葛大圣:“妈,您看呢?还有没有哪位看着大力长大的长辈,今天没过来的?我怕漏了谁,心里过意不去。”

诸葛大圣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个水煮蛋,闻言动作顿了顿。

她抬起眼,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又沉吟了片刻。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带着点调侃看向孟屿:“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两位。”

她放下剥好的鸡蛋,用餐巾擦了擦手,站起身:“走,我带你们去。正好,让大力也带你认认门儿,看看她小时候撒欢的地方。”

大力一听母亲的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小火苗。

她立刻放下碗,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雀跃:“妈,您是说……牛爷爷和陈伯?”

“嗯。”

诸葛大圣笑着点头,“你牛爷爷昨天去隔壁村看他闺女了,刚回来。陈伯嘛,估计这会儿正在家摆弄他那些皮具呢。”

她对着孟屿解释道,“这两位,虽然不是亲戚,但跟咱家几十年交情了。大力小时候,可没少在他们家蹭饭,跟自家爷爷没两样。”

孟屿立刻会意,连忙起身:“那妈,我们这就过去?”

“走。”诸葛大圣率先迈步,孟屿和大力立刻跟上。

清晨的乡间小路,被昨夜的雨水洗得格外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阳光透过高大的杨树叶洒下细碎的光斑,蝉鸣在树梢间此起彼伏,宣告着夏日的活力。

刚走出院门没多远,踏上那条通往村东头、两旁开满野雏菊的土路,大力就像是被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孟屿你看!”她指着路边一棵枝繁叶茂、树干粗壮的老槐树,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孟屿在城市里从未听过的、纯粹的欢快,“就是这棵!小时候我爬树可厉害了!有一次掏鸟窝,差点下不来,还是牛爷爷扛着梯子把我救下来的!”

她说着,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脸颊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红晕。

孟屿侧头看着她。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背带短裤,短发扎成清爽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在脑后轻轻晃动。

阳光落在她带笑的眉眼间,那份生动和毫无保留的分享欲,让他心头像被羽毛轻轻扫过,又软又暖。

“你还爬树?”孟屿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眼底却是纵容的笑意。

“当然!”大力下巴一扬,带着点小得意,“那时候胆子可大了!还有那边!”她快走几步,指着不远处一条清澈见底、水流潺潺的小溪,“夏天我们都在这抓小鱼小虾,还摸螺蛳!有一次我摸到一个特别大的田螺,以为捡到宝了,结果带回家,外婆说那是河蚌,不能吃,气得我一下午没理外婆!”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手还比划着那个“巨大”河蚌的样子,惹得旁边的诸葛大圣也忍俊不禁。

孟屿听着,想象着那个小小的、精力旺盛、会因为一个河蚌跟外婆怄气的诸葛大力,嘴角的笑意更深,眼底却悄然漫上了一层温热的水汽。

他默默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微凉,掌心却是温热的。

人们常说,爱一个人,就要去她生活的地方转转,看看她长大的地方,了解那个你未曾参与的、小小的她。

此刻,听着她鲜活地描绘着那些充满童趣的片段,看着眼前这些承载着她无忧无虑童年的景物,孟屿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酸胀而柔软。

他错过了她的童年,却在此刻,透过她的讲述,仿佛触摸到了那段鲜活时光的脉搏。

“还有那个小土坡!”

大力兴奋地拉着孟屿往前跑了几步,指着前方一个长满青草的小斜坡,“我们叫它‘滑草坡’!弄块破纸板或者旧麻袋,哧溜一下就滑下去了!可好玩了!有一次我滑得太猛,直接冲进了下面的菜地,把张奶奶刚种的小青菜压坏了一片,被她拿着扫帚追了半条街!”

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那被追的狼狈也是无比珍贵的快乐回忆。

“哦?还有这‘光辉事迹’?我怎么不知道?”诸葛大圣在一旁笑着拆台。

“妈!”大力嗔怪地跺了跺脚,脸上飞起两朵红云,那份成年人的矜持习惯又让她下意识地收敛了一下过于外放的笑意,但眼底的光彩依旧亮得惊人,“那……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嘛!”

她小声辩解着,带着点被揭短的羞赧。

孟屿看着她这瞬间转换的小表情,只觉得心口被填得满满当当。

他握着她手的手指,轻轻收拢,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没关系,我觉得很可爱”的信息。大力的指尖在他掌心挠了一下,算作回应。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主要是大力在说,孟屿和诸葛大圣含笑听着),很快来到了村东头一个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院前。

院墙是用石头垒砌的,缝隙里长着倔强的青苔。院子里种着几畦绿油油的蔬菜,几只芦花鸡在悠闲地踱步。

“牛爷爷!”大力熟门熟路地推开半掩的院门,声音清脆地喊道。

“哎!谁呀?”一个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紧接着,一个身材不高但异常敦实、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刚编了一半的竹筐。

“大力丫头!”牛爷爷一眼看到大力,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哎哟,还有大圣!这位是……”

他的目光落在孟屿身上,带着善意的打量。

“牛爷爷好!我叫孟屿,是大力的……男朋友。”孟屿上前一步,恭敬地问好,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牛爷爷!”大力亲昵地跑过去,挽住老人的胳膊,“孟屿特意来看您呢!还给您带了礼物!”

“哦?男朋友?来看我这老头子?”牛爷爷笑得更开心了,上下打量着孟屿,连连点头,“好,好!小伙子精神!跟大力丫头般配!”

孟屿赶紧转身,从诸葛大圣帮忙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装严实的长方形盒子:“牛爷爷,听大力说您年轻时候下矿,腰腿受过寒,阴雨天容易不舒服。这是一套理疗用的护膝和护腰,带远红外和磁疗功能的,您试试看,希望能缓解点。”

牛爷爷接过盒子,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做工精良、材质柔软的护具,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老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是更深的动容,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光滑的护具表面,声音有些发哽:“这……这太贵重了!孩子,你有心了……太有心了……”他看向孟屿的眼神,充满了长辈的慈爱和认可。

“您喜欢就好。”孟屿笑着,心里也踏实了。

在牛爷爷家坐了一会儿,听他老人家中气十足地讲了几句当年下矿的“光辉岁月”,三人便告辞出来,走向村子另一头陈伯的家。

陈伯家的小院更安静些,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刻着“陈记皮具护理”的木牌。

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皮革和保养油的味道传来。

一个穿着深色马甲、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正坐在工作台前,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天光,用细小的工具精心打磨着一个皮包的五金件。

他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艺术创作。

“陈伯!”大力这次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熟稔的尊敬。

陈伯闻声抬起头,看到大力和诸葛大圣,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当看到孟屿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放下手中的工具,摘下了老花镜。

“陈伯好,我是孟屿,大力的男朋友。”孟屿主动上前问好。

“好,好。”

陈伯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手艺人特有的沉静和温和,“大力丫头有眼光。”

孟屿同样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一个精致的深蓝色丝绒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整套顶级的皮革护理工具和几瓶进口的、不同功效的皮革保养油膏。

“陈伯,听大力说您是老行家。这是一点小工具和保养品,听说效果还不错,您试试?”孟屿的语气带着晚辈的请教和尊重。

陈伯的目光落在那些闪着哑光的工具和包装考究的油膏瓶上,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他拿起一把小巧的抛光刷,在指间熟练地转了一下,又拿起一瓶油膏,拧开盖子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极其满意的笑容。

“好东西。”

陈伯言简意赅,但语气里的赞赏毫不掩饰。他看向孟屿,点了点头,“懂行,有心了。大力丫头,找了个好小伙。”他对着大力肯定地说道。

大力站在孟屿身边,看着陈伯眼中那份对孟屿礼物品味和用心的认可,嘴角骄傲地向上翘起,像只被夸奖的小孔雀。

她悄悄伸出手指,勾了勾孟屿垂在身侧的手心。

从陈伯家出来,日头已经升高,夏日的阳光开始带上热度。三人走在回老宅的路上,树荫斑驳,蝉鸣依旧。

大力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和对童年回忆的分享中,脚步都带着轻快的跳跃感。她指着远处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孟屿你看!那片田,以前是块大水塘!夏天我们就在塘边钓青蛙,用缝衣针弯个钩,穿上蚯蚓,一钓一个准!有一次我钓到一只特别大的,……”

她正兴致勃勃地要继续讲,忽然对上孟屿看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深邃而专注,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辨的湿润水光?

大力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孟屿定定地看着她。

阳光下,她的马尾辫梢跳跃着金光,脸颊因为兴奋和微热泛着健康的红晕,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刚才分享童年趣事时的纯粹快乐。

这样鲜活的、仿佛挣脱了所有理性枷锁、回归本真的诸葛大力,美好得让他心尖发颤,也让他心底那片关于自己冰冷童年的荒芜之地,感受到了一种近乎疼痛的暖意和圆满。

他错过了她的童年,错过了她爬树掏鸟窝、摸河蚌、滑草坡、钓青蛙的所有时光。

但此刻,听着她用这样生动的语言描绘出来,看着她在这片滋养她的土地上焕发出别样的光彩,孟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感动、庆幸和深沉爱意的暖流,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眼眶。

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湿意逼退回去,嘴角努力扯开一个更大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声音却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嗯,我听着呢。后来呢?那只特别大的青蛙怎么了?”

大力看着他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端倪的眼神,看着他嘴角那抹带着心疼和宠溺的傻笑,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忽然明白了那点水光意味着什么。

她不再讲述那只青蛙的结局。

只是微微踮起脚尖,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快速地,拂过孟屿微红的眼角,动作快得像蜻蜓点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安抚。

然后,她重新挽住他的手臂,身体更贴近了一些,将刚才的故事轻描淡写地收了尾:“……后来它蹦回水塘里了呗!走吧,外婆肯定给我们留了西瓜!”

她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亮,但挽着他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

诸葛大圣走在稍前一点,将身后两个孩子之间无声流淌的浓烈情愫尽收眼底。

她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没有回头,只是脚步放得更慢了些。

回到老宅院子时,果然看到堂屋的八仙桌上,放着切好的、红瓤黑籽的大西瓜,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清甜气息。

外公外婆正坐在桌旁,摇着蒲扇纳凉。

“回来啦?”外婆笑眯眯地招呼,“快,来吃瓜!井水湃过的,凉丝丝的!”

孟屿和大力走过去坐下。

大力拿起一块递给孟屿,自己也拿起一块,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冰凉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一点,她赶紧用手背擦掉,满足地喟叹一声:“好甜!”

孟屿看着她的样子,也笑着咬了一口。西瓜的冰凉清甜瞬间驱散了夏日的燥热,也驱散了他心底最后一点感伤。

他看着大力吃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只觉得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这时,外公放下手中的蒲扇,拿起一块瓜,慢悠悠地吃着,目光在孟屿身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吃得正欢的大力,忽然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孟小子,礼数周全,不错。”

他顿了顿,咬了一口瓜,咽下去,才继续说道,那语气带着点老辈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肯定:

“以后,跟着大力,常回来。这儿,也是你家。”

他抬眼,目光扫过孟屿,又扫过大力,最后落在诸葛大圣脸上,吐出两个分量十足的字:

“认了。”

外婆在一旁笑着补充:“对!认了认了!小孟啊,以后就是咱家新姑爷了!”

“新姑爷”三个字,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和毫不掩饰的亲昵,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噗嗤!

正在埋头啃西瓜的大力,一个没忍住,被瓜汁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呛的还是羞的。

而孟屿,则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他手里还捏着啃了一半的西瓜,保持着准备咬下一口的姿势,整个人僵在原地。

耳朵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垂开始,一路向上,迅速蔓延至整个耳廓,最后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鲜艳欲滴的绯红!

那红晕,比他昨天喝了几大杯茅台还要汹涌澎湃!阳光落在他通红的耳朵上,几乎要透出光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带着巨大窘迫和气音的:“……啊?”

诸葛大圣看着女儿呛咳的狼狈和准女婿那副瞬间熟透、手足无措的呆愣模样,再也忍不住,扶着桌子笑得肩膀直抖。

院子里,外婆慈祥的笑声,外公沉稳中带着促狭的目光,母亲忍俊不禁的低笑,还有身边大力那带着羞恼和甜蜜的咳嗽声……

“咳咳咳……”大力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狼狈地用手背擦着嘴角的西瓜汁,一边红着脸、又羞又急地抗议,“外公!外婆!这……这还没订婚呢!叫……叫姑爷也太早了!”

她声音都带上了点颤音,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旁边已经石化的孟屿。

外婆乐呵呵地拍着腿:“早什么早!板上钉钉的事儿!我看小孟好得很!姑爷就叫得了!”

外公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又咬了一口瓜,眼神里满是看透一切的笑意。

诸葛大圣正笑着看女儿女婿的窘态,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小青”,接了起来:“喂?……嗯,在呢……哦?中午去饭店?……谁家?……知道了……嗯,行,一会儿过去。”

她挂了电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带着点玩味看向众人。

“是小青。”

她放下手机,语气寻常,“说村东头老赵家的小子今天娶媳妇儿,中午在镇上那家‘福满楼’摆酒,让咱们都过去凑个热闹,沾沾喜气。”

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还在努力平复咳嗽的大力,又看向孟屿,语气更添了几分意味深长:“哦,对了,青子还特意提了一句,说……”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老韩家那小子也去了,还问小青我们什么时候来。就…给大力初中的时候写情书的那个。”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外婆和外公对视一眼,没说话,但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了孟屿脸上。

诸葛大圣则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大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顾不上刚才的羞窘,猛地扭头看向孟屿,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急切!

“孟屿!”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急,“你别听他瞎说!那都是……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我跟他……我跟他一点都不熟!真的!就……就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而已!后来……后来他去外地念书,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她语速飞快,努力澄清,脸颊因为急切而更红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那份生怕孟屿误会、生怕他不开心的紧张,清晰地写在脸上,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

孟屿还维持着捏着半块西瓜、耳朵通红的姿势。

他看着大力那副急得快要跳脚、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看着外公外婆投来的、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是尴尬,也不是自嘲,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点无奈又无比温暖的笑声。

他放下手里的西瓜,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然后侧过身,正对着大力。

他伸出手,没有顾忌长辈在场,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轻轻揉了揉她刚才因为咳嗽和急切而微乱的发顶。动作自然又亲昵。

“傻瓜。”

孟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清晰地响在安静的院子里,“瞎紧张什么?”

他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大力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睛,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坚定。

“我爱你,大力。”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自然,如同呼吸,没有一丝犹豫。“这份爱,不是建立在对过去的独占上,而是指向我们共同的、确定的未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字字清晰:“你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伴侣。如果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属于你童年时光的小插曲我都容不下,都处理不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含笑倾听的外公外婆,最后落回大力脸上,嘴角扬起一个带着自信和宠溺的弧度:“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做你诸葛大力‘无所不能’的未婚夫?”

最后一句,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点调侃,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更何况……”

他转头,看向主位上的外公外婆,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真正找到归属的踏实:“现在,我也有家了。”

“这里,就是我的底气。”

外公脸上那点审视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欣慰,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说话,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外婆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声说:“好!好!说得好!小孟是个明白人!”

诸葛大圣端着茶杯,看着孟屿,眼底也掠过一丝激赏。

而大力……

在孟屿那句“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伴侣”出口时,她的眼眶就已经开始发热。

当听到他坦然地说出“现在,我也有家了”、“这里就是我的底气”时,那股强忍的酸楚和巨大的感动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

滚烫的泪水瞬间涌出,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汹涌滑落。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力咬着下唇,肩膀微微颤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被深刻理解、被全然接纳、被深沉爱意包裹的巨大幸福和感动。

她看着孟屿,看着他眼底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爱意,看着他在这片土地上找到的归属和底气,只觉得心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和安宁填满,再也装不下其他。

“哎哟哟!看看!看看!”

外婆指着泪流满面的大力,笑得合不拢嘴,对着诸葛大圣打趣道,“大圣啊,你这闺女,心是真真儿被小孟给拐跑喽!瞧瞧这眼泪流的,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诸葛大圣也忍俊不禁,放下茶杯,看着女儿那副哭得梨花带雨又满眼幸福的模样,笑着摇头,语气带着点“女大不中留”的调侃:“可不是嘛,养了这么多年,就等着这一天呢。这眼泪啊,我看是甜得很!”

大力被母亲和外婆调侃得更加羞窘,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又飞起两朵红云。她跺了跺脚,又羞又恼地喊了一声:“外婆!妈!”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掩不住那份被爱包裹的甜蜜。

她下意识地往孟屿身边靠了靠,仿佛那里是她唯一的庇护所。

孟屿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羞红的脸颊,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自然地伸出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笑意低语:“别哭了,再哭,‘无所不能的未婚夫’要心疼坏了。”

大力靠在他温热的臂弯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无声的支持和那份独属于她的调侃,破涕为笑。

她悄悄伸出手指,在他腰侧轻轻掐了一下,算作回应。

………

黑色的库里南平稳地行驶在通往镇子的乡间柏油路上。

阳光透过全景天窗的遮阳帘缝隙,在车内投下温暖的光斑。车内空调开着,隔绝了夏日的燥热。

按照老规矩和舒适度,座位安排得很“家庭”

驾驶座上坐着诸葛大圣。她握着方向盘,姿态从容,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蜿蜒的村道,偶尔瞥一眼后视镜。

中间独立座椅坐着外公和外婆。

外公依旧坐得笔直,闭目养神,手里盘着一串光滑的菩提子。外婆则好奇地打量着车内豪华的配置,偶尔小声跟外公嘀咕两句“这椅子真软和”。

最后排长座椅是孟屿和诸葛大力。孟屿靠窗,大力挨着他坐在中间位置。

车子驶离老宅所在的宁静村落,视野开阔起来,路两旁是连绵的稻田,绿浪翻滚,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

远处是黛青色的山峦轮廓。

后排的气氛与前面的沉稳截然不同。

孟屿侧着身,几乎完全面对着大力。他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两人之间的中央扶手上,身体放松地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完全没有了在老宅时的紧绷。

宿醉带来的最后一丝头痛早已消散,此刻他神清气爽,嘴角噙着一抹慵懒又带着点探究的笑意。

“哎,”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带着点哄小孩的好奇,“说说呗?”

“说什么?”大力正看着窗外飞逝的稻田,闻言转过头,对上他亮晶晶带着笑意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她就知道!

“就那个……”

孟屿故意拖长了调子,身体又凑近了一点点,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廓,“……老韩家的小子。初中给你写情书那个。”

他语气轻松,像是在问“今天中午吃什么”,完全听不出半点醋意或计较。

大力的脸“腾”地又有点发热,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中间排的外公外婆。

外公似乎还在闭目养神,外婆正饶有兴致地研究车窗升降按钮。

她松了口气,转回头,瞪了孟屿一眼,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急:“都说了八百遍了!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就一毛头小子瞎胡闹!我连他信里写了什么都没仔细看!真的!我发誓!”

她急于撇清的样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又急又认真,反而让孟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谁让你发誓了?”孟屿失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因为着急而微微鼓起的脸颊,触感细腻温软,“我又没说不信你。诸葛大力同志,你这反应……有点过度解读组织意图了啊?”

他故意用上了点“组织”腔调。

大力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那你老问!烦不烦人!”

她嘴上说着烦,身体却很诚实地往他那边又靠了靠,肩膀挨着他的手臂。

“好奇嘛。”

孟屿坦然地耸耸肩,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地歪向大力这边,像只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找到了舒服的靠垫,“我就是想多知道点。想知道……在我没出现的那十几年里,我们天才少女诸葛大力同志,是怎么在这么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他刻意加重了这四个字)的地方,茁壮成长起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清亮的眸子里,声音更柔和了几分,带着一种纯粹的探寻和珍视:

“想知道,除了爬树、摸河蚌、滑草坡、钓青蛙、还有……嗯,收到过情书之外,那个小小的、还没遇到我的大力,还做过什么好玩的事儿?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人?就像……拼图一样,我想把那些我没参与过的碎片,也一块块找回来,拼成一个更完整的你。”

他这番话说得真诚又坦荡,没有一丝一毫的试探或芥蒂,只有满满的好奇和一种想要了解她全部过去的温柔渴望。

大力愣住了。她看着孟屿的眼睛,那里清澈见底,盛满了纯粹的、不带杂质的爱意和探索欲。

原来……他不是在计较,不是在翻旧账,他只是……想多了解她。了解那个他未曾参与过的、属于她一个人的童年和少女时代。

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刚才的羞窘和着急。她心里软软的,又有点酸酸的,为他的这份心意。

“哦……”

她低低应了一声,脸颊的红晕未退,但眼神柔和了下来,带着点不好意思,“……这样啊。” 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服的下摆,开始努力回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小孩那样长大。老韩……他叫韩冬,就住村西头,比我大一届。他爸跟我妈是小学同学。他那时候……嗯,个子挺高的,喜欢打篮球,学习……一般吧。情书……其实就一封,夹在我语文书里,写得很……嗯,很幼稚,什么‘你的眼睛像星星’,‘笑起来像春天’之类的……”

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带着点对少年情怀的宽容,“后来被三姨婆发现了,把我俩叫到办公室‘教育’了一顿,他就再也没敢了。再后来,他初中毕业就去市里读职高了,很少回来。真的,就是小时候一个玩伴,仅此而已。”

她解释得很详细,这次不再是急于撇清,而是带着一种分享过去的平和心态。说完,她抬眼看向孟屿,眼神清澈:“真的没别的了。我那时候……脑子里除了书和那些稀奇古怪的实验想法,装不下别的。”

她强调着,带着点“书呆子”的自我调侃。

孟屿听得津津有味,嘴角一直带着笑。听到“眼睛像星星”、“笑起来像春天”时,他挑了挑眉,故意凑近她耳边,用气声调侃:“嗯……虽然幼稚,但眼光不错。”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廓,大力痒得一缩脖子,嗔怪地推了他一下:“喂!”

孟屿低低地笑起来,胸腔震动。他顺势握住她推过来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掌里,拇指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他没有再追问韩冬,而是换了个方向:“那除了他,你小时候还有没有别的……嗯,‘追求者’?或者特别要好的小伙伴?男生女生都算。”

他问得自然,仿佛在挖掘什么有趣的宝藏。

大力被他握着的手微微发烫,心里却甜丝丝的。她放松下来,靠着他,开始细数:“要好的小伙伴……有啊!隔壁陈伯的孙女,陈小雨,跟我同岁,我们俩经常一起写作业,抓知了……还有牛爷爷的外孙,小石头,比我小两岁,像个跟屁虫……哦对了,还有……”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尘封的、属于乡村童年的温暖记忆,伴随着窗外掠过的熟悉风景——

那棵歪脖子柳树是她和小雨的秘密基地,那片河滩他们摸过螺蛳,那个废弃的打谷场是他们夏天的“游乐场”——一点点鲜活起来。

孟屿专注地听着,时不时插一句嘴:

“小石头现在还怕你吗?”(大力曾提到小石头被她用自制“火箭”(窜天猴)吓哭过)

“你们在打谷场烤红薯没被张奶奶发现?”(张奶奶以凶悍着称)

“你给小雨讲的‘宇宙大爆炸’版本是不是又把人绕晕了?”

他的问题总是能精准地戳中那些记忆里有趣或尴尬的点,引得大力时而笑出声,时而红着脸辩解。

两人头挨着头,窃窃私语,后排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亲昵又温暖的私语氛围,与车窗外飞逝的田园风光和前排长辈的宁静形成奇妙的和谐。

中间排。

一直闭目养神的外公,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微微掀开一点眼皮,从后视镜里精准地捕捉到后排那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脑袋,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又缓缓合上眼。

那表情,仿佛在说:小年轻。

外婆则完全没注意到后排的“小动作”,她正兴致勃勃地指着窗外一片开得正盛的荷塘:“老头子,你看!今年荷花开得多好!比去年旺!回头摘点新鲜的莲蓬回去,给孩子们尝尝鲜!”

“嗯,好。”外公沉稳地应了一声,手里的菩提子盘得更光滑了。

驾驶座上的诸葛大圣,透过后视镜将后排那温馨又有点孩子气的“悄悄话”场景尽收眼底。

她嘴角噙着一抹了然又欣慰的笑意,轻轻踩下油门,黑色的库里南平稳地加速,载着一车人,向着热闹的婚宴和充满烟火气的未来驶去。

孟屿听着大力讲述她如何试图用自制“水火箭”(其实就是大号窜天猴加矿泉水瓶)给小石头展示反作用力。

结果把张奶奶晾在竹竿上的新床单崩了个洞的“光辉事迹”,笑得肩膀直抖。他凑到大力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气声说:

“我现在特别期待,等我们有了孩子……嗯,希望他/她千万别继承你这‘实验精神’和破坏力。”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大力瞬间瞪圆的眼睛,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当然,要是像你这么聪明,偶尔崩坏个床单什么的,我这个‘无所不能’的爸爸,应该也能兜得住。”

“孟屿!”大力又羞又恼,这次是真掐了他胳膊一下,换来他更低沉愉悦的笑声。

车子驶过一个路口,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福满楼”喜庆的红色招牌。车内的气氛,也如同这夏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三个鎏金大字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门口扎着喜庆的红色气球拱门,震耳欲聋的《今天你要嫁给我》循环播放着,穿着大红礼服的新郎新娘站在门口迎客,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和一点被晒蔫了的疲惫。

诸葛大圣的黑色库里南如同一位沉稳的贵族,缓缓滑入饭店门口略显拥挤的停车区。

深色的车漆在阳光下流转着低调的光泽,庞大而优雅的体型与周围停着的普通家用轿车形成鲜明对比,引来不少宾客好奇的侧目。

车子还没完全停稳,站在饭店门口台阶上抽烟的韩冬就注意到了。

他穿着簇新的藏蓝色西装,打着一条略显花哨的领带,头发抹得锃亮,努力想撑出点“衣锦还乡”的派头。

当看到这台只在杂志或顶级酒店门口见过的庞然大物时,他夹着烟的手都顿住了,眼睛瞬间瞪圆,嘴里下意识地喃喃:“我滴个乖乖……劳斯莱斯?库里南?谁家这么大排场?”

他旁边的诸葛青,依旧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米白棉麻衬衫,袖子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

他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闻言懒洋洋地抬眼瞥了一下缓缓停下的库里南,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喏,”诸葛青用下巴朝刚停稳的车子点了点,语气带着点艺术家特有的慵懒和看戏的兴致,“大力的座驾。”

“大力……的座驾?”韩冬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诸葛青的目光看去。

只见库里南那厚重的对开车门如同舞台幕布般缓缓开启。

先是诸葛大圣动作利落地从驾驶位下来,气场依旧干练。

接着,中间排的车门打开,外公和外婆互相搀扶着下了车,外婆还新奇地回头摸了摸光滑的车身。

最后,后排车门打开。

韩冬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他看到了那个在他少年梦里盘踞了好几年的身影——诸葛大力。

她换了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裙摆及膝,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脚上是一双舒适的白色帆布鞋。

短发随意地散开,脸上未施粉黛,却干净清透得如同雨后初荷。

她正微微侧头,笑着和身边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说着什么。

韩冬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是更剧烈的跳动!

几年不见,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那份聪慧和清冷的气质沉淀下来,糅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和……幸福?

这让他心头莫名地一紧。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大力身边那个男人身上时,那点悸动瞬间被冷水浇灭了大半。

孟屿。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棉t和卡其色休闲裤,头发还有些刚睡醒的蓬松随意,但身姿挺拔,肩宽腿长,那份随性中透出的沉稳气场,是韩冬身上那套用力过猛的西装怎么也撑不出来的。

尤其是孟屿微微低头听大力说话时,侧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温柔笑意,还有他极其自然地、虚虚护在大力腰后的手……都像无声的宣告。

韩冬的心里瞬间打翻了五味瓶。震惊(大力家这么有钱?)、失落(她身边有人了?)、不甘(这小子凭什么?)。

还有一丝被那台库里南激起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恨。

就在这时,诸葛青已经笑着迎了上去:“外公外婆!大姐!大力!孟老板!这边!”他声音清亮,瞬间吸引了门口不少人的目光。

韩冬也如梦初醒,赶紧掐灭了烟,脸上堆起自认为最得体的笑容,快步跟了上去。他目标明确,直奔大力。

“大力!”韩冬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故人重逢的惊喜(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几步就跨到了大力面前,挡住了她和孟屿的路,“好久不见啊!差点没认出来!越来越漂亮了!”

他伸出手,想握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停在旁边的库里南。

大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愣了一下,脚步顿住。

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锃亮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笑容有些刻意的韩冬,努力在记忆里搜寻那个模糊身影。

“韩冬?”

她迟疑地确认了一下,语气客气而疏离,并没有伸手去握他悬在半空的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她的目光平静,像在看一个普通的、久未联系的同学,没有任何波澜。

孟屿站在大力身侧,将韩冬那点极力掩饰却依旧从眼神里泄露出来的热切和打量尽收眼底。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那笑意很淡,带着点了然,也带着点属于“领地主人”的从容。

他不动声色地往大力身边又贴近了半步,手臂依旧保持着那个保护的姿态,目光平静地迎向韩冬,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韩冬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只得悻悻地收回,脸上笑容不减,试图转移话题掩饰尴尬:“是啊是啊,好多年了!听说你在上海念大学?真厉害!不愧是咱们村飞出去的金凤凰!”

他恭维着,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瞟向库里南,试探着问,“这车……真气派啊!是你的?”

大力微微蹙眉,对韩冬这种带着明显目的性的寒暄和探究感到一丝不耐。

她刚想开口,旁边的诸葛青却先一步笑着插了进来,语气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韩总监,你这眼神儿可不行啊!”

诸葛青拍了拍韩冬的肩膀(力道不小,拍得韩冬一趔趄),指着孟屿,笑容灿烂,“喏,车主在这儿呢!咱们家新姑爷,孟屿孟老板!‘宇宙魔方’科技公司的掌舵人!那车,人孟老板的代步工具而已!”

他故意把“总监”、“姑爷”、“掌舵人”、“代步工具”这几个词咬得格外清晰。

“宇……宇宙魔方?”

韩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睛再次瞪大,难以置信地看向孟屿。

他虽然不太懂科技圈,但“宇宙魔方”这个名字,连他这种在小地方混的也隐约听说过,似乎是家很牛的新锐公司。

再看看那台库里南……韩冬只觉得脸上那点刻意营造的“成功人士”光环瞬间碎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落差感和一丝难堪。

他刚才那点“大力家有钱,我或许还有机会”的小心思,被现实砸得粉碎。

“孟……孟总!幸会幸会!”

韩冬立刻调整表情,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其热情,甚至带着点谄媚,再次伸出手,这次是冲着孟屿,“我是韩冬!跟大力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现在在省城一家建材公司做……做项目总监!”他刻意加重了“总监”两个字,试图找回一点场子。

孟屿这次倒是没让他尴尬,伸出手,礼节性地跟他握了一下。

一触即分。孟屿的手干燥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稳,让韩冬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韩总监,你好。”

孟屿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他压根没把韩冬那点“总监”头衔和小心思放在眼里,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向大力,声音瞬间柔和了八度,带着询问:“饿不饿?进去吧?” 那份亲昵和区别对待,瞎子都看得出来。

“嗯。”大力立刻点头,看都没再看韩冬一眼,很自然地挽住孟屿的胳膊,对诸葛青说:“小舅,带路吧。”

那份无视,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

韩冬被彻底晾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僵在那里,看着孟屿护着大力、跟着诸葛青和长辈们走进饭店大堂的背影,只觉得一股邪火堵在胸口,又闷又涩。

婚宴大厅里人声鼎沸,杯盘碰撞,充满了喜庆的喧嚣。

孟屿和大力跟着诸葛青,被安排在了主家席旁边相对安静的一桌,同桌的多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几家的亲戚长辈。

外公外婆和诸葛大圣则被请到了更靠前的主宾席。

刚坐下没多久,孟屿正细心地帮大力拆着消毒碗筷的塑料膜,韩冬就端着一杯白酒,脸上堆着笑容又凑了过来。

他显然不甘心就这么被无视,尤其是看到孟屿对大力那细致入微的照顾,心里那点酸溜溜的不平衡感更重了。

“孟总!大力!”

韩冬站在桌旁,声音洪亮,试图引起全桌人的注意,“咱们这桌都是老熟人,就孟总您是贵客!来,我敬您一杯!欢迎您来咱们这儿!”

他端着酒杯,眼神灼灼地盯着孟屿,带着点挑衅和“看你能喝多少”的意味。他知道自己酒量不错,想在这方面找点自信。(人家秋雅结婚,你在这又蹦又跳的)

同桌的长辈们都看了过来,带着善意的看热闹心态。

孟屿刚拆好大力的碗筷,闻言抬起头,看着韩冬手里那杯满满的白酒,以及对方脸上那点掩藏不住的较劲神色,心里只觉得好笑。昨天在老宅被二舅公他们车轮战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呢。

他还没开口,旁边的大力眉头就皱了起来。她太清楚孟屿昨天喝了多少,虽然现在看着没事,但胃肯定还没完全缓过来。她刚想替孟屿挡掉……

“韩总监太客气了。”孟屿却已经笑着站起身,动作从容地拿起了自己面前那杯刚倒上的果汁(他主动要的),对着韩冬举了举杯,“我昨天陪长辈们喝了不少,今天真得缓一缓。这杯果汁,我干了,你随意。”

他说得坦坦荡荡,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眼神清亮,态度不卑不亢。

说完,他真的仰头把那一整杯橙汁喝了下去,然后亮了亮杯底。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荡和气度。

韩冬端着那杯白酒,僵住了。他没想到孟屿会这么直接地用果汁挡酒,还挡得如此理直气壮、滴水不漏!他准备好的说辞全被堵在了喉咙里。

在周围长辈们含笑的目光注视下,他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那杯白酒也干了,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却远不及心里的憋屈。

“孟总……海量!”

韩冬勉强挤出个笑容,放下酒杯,却不肯走。他目光转向大力,脸上努力挤出最温柔深情的表情,声音也放低了,带着刻意的熟稔:“大力,这么多年不见,你变化真大,越来越有气质了。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他试图用“童年回忆”拉近距离,唤醒大力的“旧情”。

大力正低头小口喝着孟屿给她盛的汤,闻言抬起眼,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没有任何涟漪。

她放下汤匙,语气礼貌而疏离,直接打断了韩冬的“追忆”:“韩冬,过去的事情太久远了。我和孟屿还有点事要跟小舅说,失陪一下。”她说着,很自然地拉了拉孟屿的衣袖。

孟屿立刻会意,对着桌上长辈们歉意地笑了笑:“各位叔伯婶姨慢用,我们过去一下。” 他动作自然地护着大力的肩膀,两人起身,径直朝着正在不远处跟人聊天的诸葛青走去。

韩冬再次被晾在原地,像个自作多情的背景板。

他看着两人无比默契、连背影都透着亲密无间的姿态,听着同桌长辈们低声的轻笑和议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刚才那杯白酒还烧得慌。他捏紧了拳头,心里那点不甘和酸涩,最终化成了浓浓的失落和自嘲。

他总算明白了,大力眼里,压根就没有他韩冬的位置,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

而那个孟屿……他看了一眼停在饭店门口那台醒目的库里南,又想起诸葛青那句“宇宙魔方的掌舵人”,彻底泄了气。差距太大了,连较劲的资格都没有。

诸葛青正跟一个做根雕的老艺人聊着天,看到孟屿和大力走过来,尤其是大力脸上那点“终于甩掉麻烦”的轻松表情,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啧啧啧,”诸葛青抱着手臂,促狭地看着孟屿,“孟老板,刚才那护食儿的劲儿,跟咱家以前养的那条大黑背一模一样!韩冬那小子,连根骨头渣子都甭想叼走。”

孟屿被他说得也不恼,反而坦然地笑了笑,顺手接过侍者递来的两杯果汁,一杯递给大力,一杯自己拿着。

他看了一眼远处有些失魂落魄的韩冬,又低头看着身边小口啜饮果汁的大力,眼神温柔而笃定:

“没办法,家有珍宝,总得看紧点。更何况……”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大力和诸葛青耳中,“我这‘无所不能的未婚夫’头衔刚新鲜出炉,可不得尽职尽责点?万一被人拐跑了,外公外婆不得拿我是问?”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却将那份占有欲和责任感表达得坦荡又理直气壮。

大力正喝着果汁,闻言差点呛到,脸颊飞起红晕,嗔怪地瞪了孟屿一眼,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和甜蜜。她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谁要拐跑我!”

诸葛青看着两人这旁若无人的互动,被这碗狗粮噎得直翻白眼:“得!当我没说!你俩继续腻歪吧,我去找点实在的吃的!”他夸张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转身溜了。

婚宴接近尾声,宾客们开始陆续离场。

黑色的库里南再次启动,平稳地驶离喧嚣的“福满楼”。

车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酒菜气息和冷气的清凉。

孟屿和大力并排坐在最后排。

孟屿靠着窗,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中央扶手上,另一只手则被大力轻轻地握着。

他闭着眼,似乎有些疲惫,但嘴角却带着一丝放松的弧度。

前排,外婆正小声跟外公感慨着今天的菜式,诸葛大圣专注地开着车。

大力侧头看着孟屿安静的侧脸,想起韩冬那几次三番的“骚扰”和孟屿从容不迫的应对,心头暖暖的。

她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孟屿睁开眼,侧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哎,”大力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刚才……某人那句‘家有珍宝,总得看紧点’……说得挺顺口啊?”

孟屿挑了挑眉,看着她眼底闪动的促狭光芒,也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

“怎么?诸葛研究员有意见?这可是基于充分观察和风险评估得出的最优策略。”

他一本正经地套用她的术语,眼底却满是笑意,“实验证明,该策略能有效屏蔽99.9%的外部干扰源,确保核心资产安全稳定。”

“噗……”

大力被他这“学术型情话”逗得笑出声,赶紧捂住嘴,怕惊动前排的长辈。她嗔怪地掐了一下他的手心,眼底却盛满了星光,“歪理邪说!谁是资产!”

“当然是你。”孟屿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十指紧扣,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的核心资产,我的……唯一解。”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在大力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车厢里,空调的低鸣和前排长辈的低语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孟屿和大力靠在一起,手指交缠,无声地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甜蜜。

窗外的夕阳将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也映照着车内这一方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静谧世界。老宅的方向,如同一个温暖的坐标,指引着归途。

…………

我曾是时间的精密测量师,用公式计算星轨的偏移,用定理解析物质的嬗变。

我以为宇宙的奥秘在于其不可撼动的规律,而人生的轨迹,也不过是变量与函数的冰冷组合。

直到遇见你,孟屿。

这并非一场物理定律能解释的奇迹。它更像古老星图上一个被点亮的坐标,在浩瀚无垠中,精准地落在我尚且青涩的年少。

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我何其幸运,在生命尚未被岁月刻下太多风霜、心灵仍保有纯粹探索欲的年华里,就撞见了你这颗独一无二的星辰。

世间的憾事,常如那句古老的叹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时间的沟壑,足以让最炽热的情感失落在错位的年轮里。

我曾旁观过许多这样的擦肩,像两条永不相交的渐近线,带着永恒的遗憾消失在视野尽头。

然而,命运并非总是残酷的诗人。它给了我遇见你的契机,更赋予了我——一个惯于逻辑与实证的头脑——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与勇气。

我没有让那微妙的“时间差”成为阻隔的深渊,没有在理性的权衡中错失心动的频率。我像一个最勇敢也最清醒的探险家,在情感的方程式尚未完全展开时,就认定了唯一的解。

我握住了那稍纵即逝的“时差”,将它转化成了我们共同拥有的、崭新的时间维度。

这不是懵懂的冲动,而是灵魂深处响起的、不容置疑的共鸣。

孟屿,我常常想,我诸葛大力究竟是何其有幸?

你并非完美无瑕的童话主角。你的过往带着深重的阴影,柜子的冰冷,超忆症的沉重,都曾是你灵魂上难以磨灭的烙印。

可正是这样的你,却将一颗心淬炼得如钻石般纯粹而坚韧。

你的爱,不是温室里精心培育的花朵,而是历经风霜后,从岩缝中挣扎而出的、带着蓬勃生命力的树。

它给予我的,不是虚幻的庇护,而是并肩面对风雨的笃定,是灵魂深处被全然看见、理解并珍视的震撼。

你教会我,爱的深度并非仅存于甜蜜的絮语,更在于那穿越黑暗后依旧选择相信光的勇气,在于那份将自身伤痕化作守护他人力量的担当。

你用你的方式,重新定义了我对“强大”的理解——它不在于掌控多少变量,而在于拥有多少拥抱脆弱、转化痛苦的温柔力量。

年少时遇见你,是我的幸运;而我以清醒的意志握住这份幸运,没有让它滑入“未生已老”的喟叹,则是我对生命最郑重的回应。

你是我理性世界里的非理性光芒,是我精密计算中唯一的不可解却最珍贵的常数。

在你身边,我不仅找到了情感的归宿,更洞见了生命更深邃、更温暖的层次。

孟屿,我的爱人,我的丈夫。

遇见你,是我生命方程式中,最优雅、最不可复制的解。你的爱,是我存在的宇宙里,最恒久、最明亮的背景辐射,无声地滋养着我的每一个当下与未来———诸葛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