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文通即是运通

“小姐…”司琴咬了咬唇,斟酌着词句,“您是不是吃…生气了?”

苏瑶云平静地摇头:“没有。”

“可从前的小姐遇到这种事,从来不会说什么的。”司琴绞着衣袖,“今日却特意让姑爷不要再来了,这…”

苏瑶云没有回答。

她合上书本,纤指轻拂,石桌上的烛火应声而灭。起身走到池塘边,满天星斗倒映在水面,也落进她澄澈的眸中。

“我只是想与他说清楚,不愿他再浪费时间。”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夜风,“况且这番请安也不是真心,于他而言不过是个任务。索性…不要再来。”

“不是生气。”

司琴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却是一百个不信。虽然小姐的语气神情与平日无异,但话却比往常多了许多,倒像是…在着急解释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许久,司琴低声道:“小姐,不管以后如何,司琴都会永远跟着您。您去哪里,司琴就去哪里。”

这时,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披着素白寝衣的甘棠站在门口,轻声道:“棠棠,也是。”

司琴突然转向她:“棠棠,小姐这里有我就够了。你要陪姑爷一起走下去。”

她目光坚定,“你专心练剑,等姑爷高中状元,迎娶二小姐后,你要好好保护他们。小姐这里…你不用担心。”

夜风拂过池塘,泛起细碎涟漪。甘棠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摇了摇头:“不。”

一夜无话。

……

……

卯初刻,许行川手按剑柄倚在廊柱,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梁氏拍着桌面:“想想我就生气,景城苏家不过是涿州本家的分支,竟敢驳咱们的请柬!当定国府的帖子是街头传单?”

杨氏忙扶正茶盏:“姐姐消气,到底是百年世家……”

梁氏截口道:“世家?在本家面前装孙子,到咱们地界倒摆起谱来了!连个回信都没有,当咱们巴结他苏家分支?”

许天相手中捧着一盏雨前龙井,茶香氤氲:“人家苏氏到底比许氏强,我当时还想景城分支偏远,不在主家心上,没想到这次……”

他叹了口气。

“啧,设宴本为缓和邻里,不想反遭轻视。”

“缓和?我看是他们想借咱们立威,咱们也硬到底!苏既明的事情还没个准呢,苏氏,等着被满朝文武的唾沫淹死吧!”

“话别说那么难听,做人留一线……”

话音未落,院中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冲进院门,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

“老爷!大事不好!”小厮面如金纸,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许天相手中茶盏一顿,沉声道:“慌什么!天还没塌呢!”

“密谍司……密谍司的严大人和焦大人到府门外了!”小厮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说是有要事……”

茶盏“当啷”一声落在案几上,碧绿的茶汤泼洒在梁氏刚展开的绣品上,瞬间洇开一片暗色。许天相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带翻了茶盘。

“谁来了?你再说一遍!”

“严……严讷和焦胜两位大人!”小厮以头抢地,“已经到二门了!”

许天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那封替戴先生写的讨贼檄文——墨迹未干时他就后悔了——如今果然成了催命符!他身形晃了晃,扶住案几才没倒下。

梁氏急忙起身搀住丈夫,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袖:“老爷,许是……许是来问些寻常公务?”

她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强装的镇定。

许天相苦笑摇头。

密谍司两位司丞联袂登门,岂会是寻常公务?这分明是来抄家问罪的架势!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吩咐小厮引客,院外却先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不必通传了,我们自己进来便是。”

这声音明明带着笑意,却让后堂众人如坠冰窟。

只见严讷一袭墨色劲装,腰间悬着鎏金腰牌,正闲庭信步般穿过月洞门。焦胜落后半步,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阳光下那铜钱在他指缝间翻飞如蝶。

“哟,许大人这是在开家宴?”严讷笑吟吟地环视后堂,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而过,“看来我们来得不巧啊。”

许天相强自镇定。

焦胜抬头望向堂上匾额。

“师道尊”三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两侧楹联“穷已彻骨尚有一分生涯饿死不如读书”与“学未惬心正须百般磨炼文通即是运通”的字迹苍劲有力。

严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轻笑出声:“文通即是运通?”他晃了晃手中的信封,“许大人,这世道,文章写得再好,怕也抵不过一纸罪状啊。”

许天相死死盯着那个普普通通的黄皮信封,喉结滚动。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里面装的,恐怕就是他全家的性命。

堂外一阵风过,吹落几片早凋的梧桐叶,飘飘荡荡落在严讷脚边,像极了将死之蝶。

许天相压低声音对许行川、梁氏等人说道:“我要与焦胜和严讷大人商谈要事,你们暂且退下。”

话音刚落,严讷便笑着开口:“许大人,咱们谈的事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家留下来听听无妨。”

许天相脸色顿时一沉。

严讷扫了眼屋内,接着说道:“许大人不打算赏杯茶喝吗?”

梁氏见状连忙起身,朝屋外走去,抬手招呼丫鬟:“去给客人沏壶好茶来。”

严讷满意地点了点头,环顾一周后,发现只有一把空椅子,便转头直直地盯着许行川。

许行川与他对视片刻,最终起身让开座位。

严讷这才道了声谢,随后招呼焦胜:“焦胜,过来坐。”?

待焦胜坐下,严讷看向许天相,好奇地问道:“许大人,方才定国府商议什么大事呢?能否说来听听?”

许行川冷冷地插话:“哪有客人到主人家打听家事的道理?若是你司礼监想刁难我们,大可直接说明来意,不必这般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