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虚实难辨
戴先生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那位说不定就要龙驭宾天了。届时剩下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如何斗得过天下世家?”
他向前一步,眼中精光闪烁:“此战胜后,进可自立为王,退可拥立大公主。她得位不正,必得倚重世家。到那时,大老爷自会明白今日判断有误。”
苏既明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也只能寄望于此了。”
他转身直视戴先生,语气忽然郑重起来:“戴先生,你我主仆多年,苏家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戴先生立即躬身。
“你为苏家立下汗马功劳,我都记在心里。”苏既明声音低沉,“如今飞狐骑暴动,几位将领遇刺,这两万虎甲铁骑……”
他顿了顿,“我便托付给你了。”
宗祠外,许舟透过门缝看见戴先生双手提起衣摆,郑重跪地叩首:“得家主信任,卑职感激涕零。”
他额头触地,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恳请家主赐苏姓,我戴自忠及后世子孙愿世代为苏家效死!”
苏既明连忙扶起他,动容道:“戴先生大才,岂能屈居家奴之位?他日功成,以先生之才,拜将入相不在话下。”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郑重放在戴先生掌心:“速去大营交接,寅时已过,点将鼓响前务必布防完毕。”
戴先生紧握虎符,再次叩拜:“必不负家主所托!”
……
……
当他匆匆离去时,意味深长地瞥了许舟一眼。
苏既明望着他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叹了口气。
苏师爷猛地推开宗祠大门,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老爷!此事蹊跷!老奴方才细想,飞狐骑暴动的消息来得古怪。三位将军同时遇刺,按军规当用快马急报,怎会用信鸽传讯?”
他颤抖着举起手中的信鸽:“更蹊跷的是,这才又收到几位将军定时发来的平安信!”
苏既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中计了!快!速速将那姓戴的追回来!”
许舟冷眼旁观,只见苏师爷跌跌撞撞冲出宗祠,在院中高声呼喊:“黑衣卫何在?速速截住戴自忠!绝不能让虎甲铁骑落入他手!”
数道黑影从暗处悄然浮现,为首之人抱拳道:“苏师爷莫急,属下这就去追。”
苏师爷急步来到府门前,命人取来数只信鸽交给黑衣卫,语速飞快地嘱咐:“尔等绝非戴自忠对手,兵分七路赶赴虎甲大营寻彭偏将。若他不信,便请他亲来苏府与老爷对质!事成后即刻放鸽回报!”
一名黑衣卫面露难色:“可戴先…戴自忠手持虎符,军中向来认符不认人……”
“顾不得这许多了!”苏师爷额头青筋暴起,“速去!”
马蹄声如雷远去,苏师爷倚着门框,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木框。不到一炷香时间,一只信鸽竟已飞回。
苏师爷一怔,当即伸手接住,身旁甲士突然低呼:“苏师爷,鸽子羽毛上有血!”
“是黑衣卫的血……”苏师爷声音发颤,抬头望向门外漆黑的夜色,“有人在截杀我们的人!”
众人望向洞开的府门外,那浓墨般的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苏师爷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关闭府门!哨楼点燃火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门!”
许舟与几名甲士合力推动沉重的朱漆大门。
随着门轴吱呀作响,苏家大宅彻底变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
苏师爷转身疾步走向宗祠,许舟等人紧随其后。穿过幽深的长巷,只见苏师爷在宗祠门前扑通跪倒:“老爷!我们都被戴自忠骗了!老奴早说虎甲铁骑将领接连出事必是此人所为!这奸贼满口谎言,没一句真话……”
这一刻,许舟竟与苏师爷生出同样的感受。
那个名为戴自忠的男人,就像游走在刀锋上的幽灵,时而正气凛然,时而诡谲难测。他肆意玩弄着所有人的信任,真真假假,虚实难辨。
苏家大宅内,肃杀之气弥漫。苏师爷跪在宗祠门前,声音急促:“老爷,此时调回其他军队已然来不及。当务之急是派人去寻常将军,命他率象甲营前来驰援……”
宗祠内,苏既明对苏师爷的话置若罔闻。他背对众人,缓缓抬头望向正龛上林立的先祖牌位,长叹一声:“成也败也……”
“老爷!”苏师爷猛地直起身子,“不能坐以待毙啊!”
“我说过,要保持体面。”苏既明站起身,仔细抚平灰布长袍上的每一道褶皱,“擂鼓升堂,焚香,抽死签,祭旗!”
……
……
卯时将至,东方泛起鱼肚白。苏家大宅深处骤然响起沉重的鼓声,一声急过一声,如惊雷般划破黎明前的寂静。
宅院内,一扇扇雕花木门接连打开。
苏氏族人闻鼓声而动,从各处院落匆匆赶来。苏师爷带领甲士将大宅各处的门扉尽数敞开,数百名黑衣死士如潮水般涌入,很快便将宗祠前的空地与巷道挤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目光齐刷刷投向宗祠。苏既明从贡案下取出十六只尘封已久的签筒,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其中一只。
“我本欲带诸位共举大事,却遭奸人算计,铸成大错。”苏既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今日开宗祠抽签,中死签者随我迎敌,活签者从后门离开。已备好船只送你们南下爪哇,那里早有产业安置。记住,永远不要再回大玄。”
如苏既明所说,世家所求本不该是‘胜’,而是‘不败’,这样才能长久。
苏师爷扑通跪地,声音哽咽:“老爷为何不走?那艘快船足可载百余人!爪哇岛上的基业已稳,老爷大可东山再起!或者……”
他咬了咬牙,“或者去求大老爷!大老爷既能保下大公子、二公子和小姐,定不会对亲兄弟见死不救!”
苏既明闻言轻笑:“这是一桩交易。我留下,便是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猛地提高声音,“击鼓!”
鼓声再起,如暴雨般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