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小年兽:林醒狮,我是恶魔(万字求月票)

8月21日的清晨,林醒狮和周九鸦两人走在宅邸的木制过廊上。

他们一个微微颔首,解着脑后的长辫,另一个把双手插在中山装的口袋里,抬起头来,望着荡漾在天花板上的婆娑树影。

循着树影向外望去,院子里种着一排桂花树和银杏树,海风吹来时,枝叶沙沙作响,桂花的翠绿和银杏的金黄一同在风中飞舞。

“老鸦,顾家的人怎么说?”林醒狮开口问。

周九鸦回答,“诸葛晦那小子耍了一点滑头,他和顾家说好了之后,又把顾家父子要对付白鸦旅团的事情告诉了苏蔚会长。会长听了后大概率会过来,陪他们一起拦下旅团。”

“嗯……我怎么感觉他们的家族底蕴都比得上我们湖猎氏族了。”

“队长,能不能别说些招笑的话,根本就不是一个体量的东西。”

“好好好。”

“所以……你刚刚在办公室里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周九鸦打了个呵欠,转移了话题。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你们搞古董的都这么八卦么?”

林醒狮漫不经心地说着,解下了长辫,那一簇火红色的长发如瀑般坠下,散落在了脑后。然后轻轻地摇了一下头,长发舒展开来。

她的发型本就很奇特,散开来看更特别了,前侧是黑色的中长发,脑后则是一片火红色长发散落而下,一直蔓延至腰间,在海风和阳光里微微摇曳。

“老狮,你平常不是都有话直说么?”周九鸦冷冷地说,“难得见你扭扭捏捏,怎么像个娘们似的?”

“你这话说的,我不本来就是娘们么?”林醒狮淡淡说着,用手肘撞了他的胳膊一下,“怎么,瞧不起世界第一驱魔人?”

“所以你到底藏着什么心事,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

“这个嘛……”

林醒狮喃喃自语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头紫红相间的狮影,眼下即将与年兽大君开战,她也不知道,届时记忆里那个影子会不会出现……

于是这些天,她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许多年前那个夏天的回忆……两个逃跑的孩子,偷渡船,老旧的公寓,天台的星光,不属于他们的霓虹和闹市。

“没想到我们的队长也会有难以启齿的人,真不容易。”周九鸦感喟地说。

林醒狮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随便你怎么说。”

“是男的还是女的。”周九鸦思考了片刻,开口问。

这么问是因为他并不确定队长的性取向,毕竟林醒狮从小是被家族当做男性培养的,而且她也从没表现出对男性的兴趣。

林醒狮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开了口。

“公的。”她一本正经地说,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九鸦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侧过淡金色的眼眸,看向了林醒狮的眼睛。林醒狮也侧过头,玩味地对上他的眼神。

“……队长,这就有点猎奇了。”周九鸦沉默了半晌,抬手揉了揉额头。

“不行么?”林醒狮微微扬起嘴角。

周九鸦回避林醒狮的目光,叹了口气,“所以这个公的是什么来头?”

“嗯……其实准确来说,倒不是男欢女爱的情感,我感觉他就像我的……弟弟?”林醒狮想了想,然后说。

“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么?”周九鸦抱起肩膀,面无表情道,“我记得你当时好像走了差不多半年吧,整个林家都乱成了一团,更别谈你是和年兽之子同时失踪的,事情闹得就更大了,搞得人心惶惶的。”

林醒狮点点头,“其实吧,那段时间回想起来,至今还是感觉很恍惚……”

“为什么?”

她轻声说,“总感觉也许我的整个人生里,只有那段时间才是自由的。”

“才19岁呢,装什么文艺和感伤。”周九鸦淡淡地说,“可别像老晦那样,被人说有老人味。”

“等我退休都已经一把年龄了,那时候也没机会文艺和感伤了。”

“说的也是。”周九鸦想了想,忽然问,“说起来,当时在那艘偷渡船上,你真的没认出来那个小孩是年兽之子么?”

林醒狮一愣,而后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轻笑了一声。

“当然没有,不然早就一只手拍死它了。”她调侃道,“你可别搞得我家族那些老头一样,在那儿一个劲训我……他们都怀疑我杀掉了年兽之子,我当时要是真的有那个能耐就好了。”

说完,她漫不经心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抱起肩膀。

“哦,不过也是不容易……一只活生生的恶魔装成人类在你面前,你居然没认出来,到底心眼得有多大?”周九鸦讥讽道。

“毕竟我当时也才八岁,你指望一个八岁的小孩能干什么呢?”林醒狮淡淡地问。

“你可是我们的世界第一大天才,四岁就觉醒了天驱的怪物。”

“大天才就不是人了?你八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大古董家,还记得你四岁的时候被小女孩欺负,我把她们打跑了不?”

“啰嗦……”

周九鸦扭头看向了窗外,2009年那会儿他听了不少传闻,说是林家打听到林醒狮坐上了人蛇船逃走,于是循着线索找到了当时船上的那些偷渡客,把他们全部抓了起来,一一严刑拷问。

最后,林家从这群人渣的口中,打听到船上当时有两个孩子,他们下了船后一起走了。

而那两个孩子恰好一个是林家的传人,一个是年兽之子。

所以到了后来,当仅仅只有林醒狮一人回到海帆城时,恶魔那边才会认为小年兽已经遭遇了驱魔人的毒手。

年兽大君心灰意冷,这么多年来不再寻找过小年兽的踪影,而是一边疗养一边计划着对人类的复仇。

可湖猎迭代得如此之快,四大家族的人才辈出,导致大君的计划一再推迟,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

而林醒狮归家之后,也对这件事闭口不提,就好像自己从未遇见过那个恶魔之子。

当时家族的人问起来,她也只是说,我看他孤零零一个人,以为他是被一个拐卖的小孩,所以从人贩子手里救了他,护着他下了船,在这之后两人各奔东西,再也没见过了。

把假话掺在真话里说往往更让人信服,林醒狮说的一半是谎话,一半是真话,她只不过省略了中间那半年的生活而已,反正两人后来也的确是各奔东西了。

“老晦和无咎已经在餐馆里等我们了,我打车吧。”周九鸦一边走一边说,从中山装的口袋中掏出手机。

林醒狮点了点头,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倒不如聊聊你,和柯祁芮发展得什么样了?”

“先不谈我把她当妹妹看,再说我对她又没意思,你在搞笑吗?”周九鸦说着,打了个呵欠,歪着头把手机收回口袋。

“哎,我们老鸦就是口是心非……你从小就跟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林醒狮说,“青春易逝,机会难得,有什么喜欢的人就抓紧机会啊。”

“滚……搞得你好像我老妈一样。”周九鸦嘴上冷冷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你们三个的老妈子。”林醒狮笑了。

“我就算了,老晦那幼稚性子的确缺个妈,无咎太闷骚了……可能童年也缺乏母爱吧。”

“这些话可别被他们听见了,我可不希望传出什么‘湖猎内部不合’的大新闻。”林醒狮笑着说。

她停顿了一会儿,“话说回来,老鸦,如果不当驱魔人,你想做什么?”

“继续搞我的古董,还能做什么?”周九鸦说,“搞古董这一行年龄大不大都无所谓,等我退休了也还不晚。”

“这样啊……”林醒狮若有所思。

“那你呢?”

“不知道……总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一眼看到头耶。”林醒狮感喟地说。

“对了,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周九鸦忽然说。

林醒狮忽然愣了一下。

“生日么?”她低着头喃喃地说。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过生日了,我们家族的老头都没这个概念。”林醒狮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说,“让我想想,上一次过生日差不多都已经有十年了吧?”

这时候,两人走出了林家府邸,停在了海岸公路上。林醒狮抬眼看向了大海,她的脸庞沐浴在斑驳的光晕里。

“上一次过生日么……”

微凉的风从海平线一端吹了过来,掀起了她的火红色发丝,鼻尖传来了大海的味道,远眺着灰色的海天交界处,林醒狮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些往事。

十一年前,盛夏时节,黎京。

从发现那栋公寓楼开始,林醒狮和小年兽已经在公寓楼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

而在这些日子里,林醒狮经常能在大街之上看见在找寻她的人。但每一次她都拉着小年兽的手巧妙地避开。

可这一天的情况却有所不同。两人从超市里进货回来,公寓楼的客厅里,林醒狮用遥控器开启空调。然后飞扑过去拉上了帘子,遮住了盛夏的阳光。

客厅内顿时暗淡了下来,只剩下一片恍惚的光影透过窗帘映照在地板上。

林醒狮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接着把小年兽从超市里偷拿来的饮料和面包一把塞进了冰箱,砰的一声关上了冰箱门。

然后拍了拍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日历。

今天是2009年的8月24日,日期的边上有小年兽的一行算得上秀气的字迹,“这是小年和林星诗在京一起度过的第124天”。

没错,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四个多月了,但公寓的主人还是没回来。

两人原本说好,等主人一回来就立马开溜,去外面寻找下一个住所。于是在最开始的那些天,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的。

每到晚上总得有一人不睡觉,抱着膝盖蹲坐在天台放哨——虽然往往最后这个人却反而睡得最香。

可到了后来,见主人迟迟没有回来的迹象,两人便慢慢放开了许多。晚上也不再有人放哨,而是睡在了主卧的那张大床上。

林醒狮经常会抱着小年兽睡觉,说他软软的就像抱枕那样。

她感觉抱着他,睡觉都香了很多。

后来有一天从大床上醒来后,林醒狮忽然迷迷糊糊地说自己梦见自己昨晚抱着一头紫红色的小狮子睡觉,那只小狮子的脑袋有火在烧,还把整张床和整座公寓楼都点燃了!

小年兽听了后吓了一跳。

自从那天起,他就再也不敢被她抱着睡觉了。生怕哪天不小心在梦里变成年兽的样子,头顶那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冒了出来,把林醒狮烧成了炭人。

再后来,林醒狮还教了小年兽怎么写字。

在她眼里看来,小年兽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他只是看了一眼字典,就把那些字的结构和笔画全都记在了脑海里,配得上“过目不忘”四个字。林醒狮总是双眼放光地看着他,就好像找到了什么稀世宝藏。

只是小年兽刚开始用笔还不够熟练,有时它甚至会把铅笔叼在嘴里,耷拉着脑袋一笔一划写字,说是这样更方便。

每当这时候,林醒狮就会被小年兽逗得咯咯直笑,在地上打滚,乃至于后面小年兽都咬断了好几只铅笔,林醒狮又气又笑,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的牙齿是铁做的吗,笨蛋!”

小年兽每次被她骂了,都会委屈巴巴地把铅笔从嘴里放下来。

后来他渐渐就戒掉了用嘴叼铅笔的习惯,改为用右手拿笔,一开始还很别扭,不过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而自从学会了怎么写字之后,小年兽每天早上都会拿起铅笔,在公寓楼的日历上写字。

他写下的文字也每一次都是“这是小年和林星诗在黎京度过的第xx天”。

日历每撕下一页,他都会写上一行新的文字,从没有一天落下过。小年兽每天都起的最早,于是林醒狮每天早上起床都会看见日历上挂着一行文字。

夏日的蝉鸣,深巷的狗吠声,悠悠转动的电风扇。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日历上的数字悄然变化着,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久了,他们对彼此也越来越熟悉,就好像家人那样。

又好像两头幼兽在世界的夹缝舔着彼此的伤口,抱团取暖。

林醒狮和小年兽每天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一起到超市里“进货”,又一起练习写字,从书店里拿学校的教科书来看。

有时他们还会一起溜到附近的小学里,翻过学校的围墙,躲在教室的窗外偷偷听课。

教室里,时不时会有学生托着腮,看着窗外发呆。

这时候,林醒狮和小年兽便忽然探出脑袋,做鬼脸吐舌吓那个学生一跳,害得对方被班主任罚站之后便牵着手大笑着跑开。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生活着,不知不觉间,四个月的时间悄然地逝去了,此刻夏天也已经快到尾声了。

这会儿的沙发上,小年兽一边吃着冰棍一边看着动画片《黑杰克》,林醒狮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冰箱后,抱着膝盖,赤着脚在沙发上蹲坐了下来。

小年兽的身上穿着一套连衣裤,这是林醒狮最开始离家出走时穿着的那套衣服,现在反而被小年兽穿在身上了。

林醒狮自己则是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露出了一双白净的小腿。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剪过头发了,头发此时已经留长到了肩膀下方,这是她出生到现在头发最长的时候。

每一天早上起床,她都会在镜子面前欣赏好一会儿。然后呆呆地勾了勾嘴角。久而久之,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了。

可这一天,林醒狮的心情却意外的沉闷,她抱着膝盖垂着头发呆。

窗外下着一阵淅沥沥的雨,阴郁的积雨云把整座天空都盖去了,就好像他们初来黎京的时候,客厅里静悄悄的,除了电视的声音就是雨声。

过了好一会儿,小年兽忽然扭头看着林醒狮,只见女孩把头埋在了膝盖里,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了。

“林星诗。”他开口说。

林醒狮沉默了一会儿,别过了脸,没理他。

“林星诗,你怎么了?”

小年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又一次地念出这个名字。

因为林醒狮不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说太男孩子气了,显得野蛮粗犷,于是两人私下取了一个谐音的名字,就叫“林星诗”。这个名字只有他们知道,也只有他可以叫她这个名字。

其实一开始小年兽并不懂“林醒狮”和”林星诗”有什么区别。他老是在想读音不是差不多么,后来对汉字懂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熟悉了,他便慢慢发现二者的不同,然后就开始天天这样子叫她了。

林星诗,林星诗,林星诗,每天小年兽都要趴在地板上把她的名字写好多遍。

而林醒狮也会在趴在一旁,双手托腮监督他,直到他不再写错字,写出来的字迹也不歪歪扭扭,这时她才鼓了鼓掌,感慨地说,“小年,你真的是一个超级天才!”

“小年是天才!”

小年兽振臂自夸。然后把纸和笔扔一旁,冲到冰箱里找冰棍吃了。

这一天,小年兽也在日历上写了两人的名字。久而久之,林醒狮好像都忘记自己原来的名字了。但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他们可以躲一段时间,但躲不了一辈子。

最近这些天,他们每一次出门都是绕着监控器走的。如果只有她自己都算了,但小年兽也受到了牵连,不得不和她一起走在阴影里。她不喜欢这样,但别无办法。家族的人一定查过了那艘偷渡船上的人,知道了小年兽的长相,所以小年兽也会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她很想和小年兽呆在一起。但她真的一点不喜欢这样。

“小星,你到底怎么了?”小年兽这时又换了一个叫法。

林醒狮沉默了片刻,“我家里的人……他们都知道我跑到黎京来了,一定是那些人贩子把我的消息传了出去,现在大家都在这座城市找我,街上到处都是寻人启事,我刚才一出门就看见了好多张自己的照片。”

她顿了顿:“我们藏不了多久了。”

小年兽一愣。他也在街道上看见那些贴在墙壁和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了,照片上把林醒狮的脸庞映得清清楚楚。

寻人启事上说是她被人贩子拐走了,如有知情者请联系,但以林醒狮的功夫,怎么可能会被人贩子拐走,人贩子不被她拐走都算不错了,人类就是擅长撒谎,小年兽心想。

他也知道林醒狮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林醒狮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她看着自己日渐留长的头发,以为自己脱离了原来的生活,可直到某一天上了大街,看见那么多那么多的寻人启事,每一张寻人启事上都贴着她的照片。

她呆呆地看着那么多张相同的脸,看着照片上那个剪着短发的自己,就好像被过去的自己围绕,感觉就快要窒息了。

这时林醒狮才明白,原来自己根本跑不掉,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会把每一个人推向他命中注定应该在的地方。

“他们为什么要一直找你?”小年兽想了想,然后问。

“因为大家都说我是什么千古一见的天才,所以都逼着我修炼。尤其是我父亲,他还要我当下一任大家长。”林醒狮叹口气,“我感觉他们迂腐死了……明明家族里那么多上进的人,我哥哥他们多想继承家族,可偏偏选中了我。”

小年兽沉默一会:“今天是你的生日,不要伤心啦。”

“生日?”

“嗯,你之前和我说过的。”

“我都快忘记了……你怎么还记得。”林醒狮慢慢抬眼,对上了小年兽的目光。

“我当然记得了,因为这是你出生的日子。你是小年最重要的人,没有你把我拐走,小年就要流浪街头了。”小年兽说。

林醒狮呆了呆,“生日要干嘛来着?”

“买蛋糕,电视上说的。”小年兽说,“我昨晚已经在蛋糕店进货了。“

“什么时候?”

“在你睡觉的时候。”

“下次不准趁我睡觉的时候乱跑。”林醒狮轻声说,“醒来后找不到你,我会害怕的。”

小年兽愣了愣,然后点头,只有在这时候他感觉林醒狮像一个女孩子。回过神时她的头发已经留了好长好长了,似乎是因为天驱的影响,林醒狮的脑后有那么一缕头发呈现出了暗红色。

沉默了片刻之后,小年兽忽然问,“好啦,别不开心了,我们先吃蛋糕吧。”

“哪有早上吃蛋糕的?”

“就早上,就早上!”

“我看你是自己想吃吧。”

“今天是小星的生日!”

“我服了你了。”林醒狮笑了。

“吃蛋糕!”

小年兽用指甲划开了一条连通独立空间的裂缝,把手伸出去,从中取出了一个漂亮的包装盒,端在了手上。

他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把包装盒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块奶油蛋糕,蛋糕上插着蜡烛。

小年兽背对着林醒狮,忽然抬起指尖,一抹紫红色火苗掠过了空气,蜡烛顿时被点燃,烧起来红色的暖光。

这时候正好是下雨天,还拉着窗帘,客厅内昏暗一片,此刻伴随着烛火燃烧而起,两人的脸庞被火光照亮,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林醒狮抱着膝盖,看着蛋糕上的火光,眼圈不自觉红了。

“你怎么又哭了?”

“从来没人给我过生日。”她嗫嚅着说。

“小年不是人吗?”

“你是猪。”

“我是狮子。”

“猪。”

“猪就不能给你过生日了?”小年兽鼓了鼓脸颊,皱着鼻子生气地说。他的鼻子皱巴巴的,好像一头真的猪似的。

“我很开心。”林醒狮擦了擦眼睛,低声说。

小年兽一愣:“那就好,小星开心就好。”他喃喃地说着,想了想,“你别光看着,先许愿吧,不然火会熄灭的。”

“嗯……”林醒狮喃喃着,闭上了眼睛,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一片寂静中,小年兽盯着她的脸庞,似乎看出了她在说什么。

“我想和小年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无声地说完,她正要吹灭蛋糕上的蜡烛,小年兽忽然制止了她。

“怎么了?”林醒狮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你换一个愿望吧。”

“为什么?”

小年兽愣住了。他其实想对林醒狮说,自己是恶魔,他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总有天她会发现他是恶魔。那时她就会知道自己上当了,居然和一个恶魔成了朋友。

其实他早就该走了,拖得越久,这个人类女孩受的伤只会越重,小年兽什么都知道,可他就是舍不得,所以才在这里待了那么久,每天早上起来就能看见她的睡脸真的很好,和她一起偷偷跑到学校里听课也很开心,戏弄别人时一起哈哈大笑也很开心很开心,在海帆山上从来没有恶魔愿意陪着他玩。

林醒狮,是他唯一的朋友。

可他是恶魔啊……他从出生开始就被叮嘱说,小年兽,你不能离开那座大山,因为外面的世界都是人类的地盘,人类讨厌恶魔,不想看见恶魔,所以才把它们都赶到了山上……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和她交朋友的。

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小年兽就是会犯蠢。“现在好了吧,”他对自己说,“如果你不犹犹豫豫的,她就不会受伤了……都怪你。”

沉默了很久很久,小年兽轻声问,“小星……你讨厌恶魔么?”

“为什么讨厌恶魔?”林醒狮抬起手背,抹了抹脸颊的泪水。

“驱魔人的天命不就是要杀死恶魔么?不然你们为什么叫驱魔人?”小年兽接着问。

林醒狮想了想:“我父母从小教导我,驱魔人和恶魔正邪两立,他们说恶魔都是吃人的怪物……但我不知道恶魔里有没有那种善良的家伙,我觉得一切只有亲眼所见才是真的。”

“那如果我是恶魔呢?”

“你怎么会是恶魔?”林醒狮说,“你在说什么胡话?”

小年兽感觉心里一阵抽痛,几乎是沙哑地开口:“我……就不可以是恶魔吗?”

“你那么笨,那么呆……一看就和恶魔扯不上关系。”林醒狮说着,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子。

就在这时,林醒狮的脸色忽然变了,蜡烛的火光摇曳着,把一条兽影在墙壁之上拉长。可一秒钟之前,那分明还是小年兽的影子。

她呆了呆,缓缓扭过头去,借着火光看向了那一条狮子状的影子,此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只大约一米多体长的小狮子,皮毛是紫红色的,有着尚未发育完全的獠牙,头顶一簇妖冶的焰火升起,与蜡烛的火光一同摇曳着。

林醒狮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才开口问,“你是……小年?”

小狮子局促地呆站了一会儿,然后沉默地点了点脑袋。

“原来是你……”林醒狮轻声呢喃着。

这些天她做梦的时候,总是会梦见一只紫红色的小狮子,威风凛凛的。每一次它出现在梦里,她都能睡得很香很香,很有安全感。可每一次醒来后发现那只小狮子不在了,她的心情就会有些低落。这一刻,看着眼前的小年兽,林醒狮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恶魔里还有你这样的小孩……”

林醒狮伸出了手,一边轻轻摸着它的皮毛一边说。蜡烛的火光里,小年兽无声地垂下了脑袋。窗外还下着淅沥沥的雨水,雨雾爬上了窗户。

“你讨厌我了么?”小年兽头也不敢抬,只是低声问。

可就在这时,林醒狮凑了过来,把这头狮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把脸庞贴在了它柔软的皮毛上。

“我许愿了。”她轻声说。

“什么?”

“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发什么呆呢……你这两天跟被鬼上身了一样了。”忽如其来的话语声,打断了林醒狮的思绪。

她从记忆中回过神,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周九鸦正侧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二人对视了一眼,而后林醒狮很快收回目光。

“没什么事,就是今天海风挺舒服的,天气也好。”林醒狮顿了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和平万岁。”

“那等打完年兽大君,再来给你庆祝一次生日。”

“好好好,说起来,旅团的那群人不会偏偏选上8月24日这天来给我庆祝生日吧?”林醒狮淡淡地说,“多亏了你啊,老鸦。”

周九鸦深吸一口气,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揉了揉额头,“别提那群晦气东西的名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喇叭声,二人齐声望去,只见一辆黄色的出租车从海岸公路的尽头驶了过来,停在了二人的眼前。

与此同时,海帆城的另一角,老乌古玩店的底部。

如若踏入此处,映入眼帘的将是一座灯火通明的酒馆,四处挂着霓虹灯牌。没错,恐怕任谁都不会想到,这座古董店的下方居然是一座地下酒馆,简直骚包的不行,上下两座建筑的画风完全不像在同一个世界。

而这座古玩店老板的名字叫做“乌尔槐”,取姓氏之中的“乌”字,便有了“老乌古玩店”这一个名字。

夏平昼从黑客那里听说,古玩店老板此前曾经是湖猎手底的一名驱魔人。

后来因为办事不利,他被湖猎驱逐了出来,却又在古董市场因为对古董的见识和爱好,与湖猎的周九鸦不打不相识。

当时两人在市集上为一件古董是真是假,而大肆辩论。

听到这儿夏平昼也是暗暗汗颜,心说以周九鸦的脾气没有一条柱子下来把乌尔槐砸成一片血沫也是稀奇事了。

最后那场辩论竟是乌尔槐略胜一筹。因为那件古董就是乌尔槐亲手打造的假古董。他的造假技术炉火纯青,以假乱真不在话下,就连周九鸦都骗了过去。

周九鸦自认也是造假的高手,却没想到碰见对手了,于是二人由此结缘,一同开了这家古玩店。

但后来周九鸦加入了湖猎,便断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与乌尔槐已经久不联系。

乌尔槐没什么善恶观,是一个纯粹以利益基准行事的人,这些年他又在机缘巧合之中与白鸦旅团的团长结识。

漆原理看中了乌尔槐的天驱,本想拉乌尔槐入团,却被乌尔槐拒绝了。

但两人仍然相交不浅,那时漆原理的妹妹漆原琉璃还推荐乌尔槐在古玩店的地下建一座酒馆,这样自己到时就可以来玩了。

乌尔槐对这个长相澄净的小妹妹颇有好感,于是还真的就照做了,没想到几年之后酒馆是建成了。

可这时漆原琉璃已经杳无音信,问漆原理他妹妹的事,他也是闭口不提。

此时此刻,古玩店地下的酒吧内部,一个身穿赭红色和服的少女手持灰白色的抄本,伫立在酒吧一角。

漫天纸页从抄本之上纷飞而起,在半空中转换为了一片樱色,像是盛放的樱花那样围绕着她的和服飘旋,随之掀起的狂风微微撩起了少女清冽的发丝。

“居然可以让无尽抄本的书页变色么?我记得之前是做不到的。”夏平昼看着如樱飞舞的纸页,轻声呢喃道。

“看来你家大小姐对纸页性质的改造能力又提升了一个档次。”血裔微笑着说。

“这也是得益于无尽抄本的存在,有了无限的纸页素材,无论是精细地锻炼能力,还是提升上限,都方便了许多。”黑客淡淡地说,“大小姐本来就是天才,只不过心思没怎么放在异能上面。有了这本抄本,就好像一个原来资金匮乏的科学家忽然有了一笔用之不尽的财富,本来够不上的昂贵研究都现在都可以做了,偏偏那笔金额就是用不完,提升能力掌控的效率自然会变快。”

“听到没有?”阎魔凛看向夏平昼,“不愧是你家和服萝莉大小姐,都能被我们黑客大人这样长篇大论地夸奖了。”

听见这句话,绫濑折纸把纸页收回抄本中,扭过头看着夏平昼。

“他夸的难道不是无尽抄本么?”夏平昼问,“和我们的和服萝莉大小姐有什么事?”

“我也感觉是无尽抄本的作用。”血裔托着下巴微笑着。

“小猫,造反了。”绫濑折纸沉默一会儿,淡淡地说。

几人正聊着,忽然,从酒吧入口处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哟,好久不见。”

夏平昼扭头望去。大门被推开,然后一个身穿英伦风西装的金发青年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戏谑笑容,俨然是旅团的11号成员,安伦斯。

紧跟着走进来的另一人头戴鸭舌帽,扎着马尾,身穿休闲t恤和牛仔裤,童子竹的打扮也是一成不变。

“哟,小猫情圣,你妈妈来了。”黑客托着腮,看了看童子竹,又扭头看向夏平昼。

“闭嘴。”“闭嘴。”

夏平昼和童子竹异口同声。

“还说她不是你妈?”黑客说着“切”了一声,托着腮用吸管喝起了橙汁。

“看来大家都到了。”头戴机械盒子的罗伯特走了进来,发出沙哑的磁性声音。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身穿牛仔外套,头戴褐色牛仔帽的安德鲁。

他一如既往背着把狙击枪。自从蓝多多死后,安德鲁平时也就不那么眉飞色舞、吊儿郎当了,恰恰相反要憔悴和沉闷许多。

“看见大家都还没死,真是太好了。”安德鲁咧了咧嘴,“蓝多多还在地狱里等我们呢,周九鸦你这畜牲,大爷我来了。”

最后才是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流川千叶,旅团唯一的精神系能力者。

“好久不见。”流川千叶冲着夏平昼微笑,夏平昼与他对视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

片刻之后,一只黝黑的乌鸦飞了进来,停在吧台的上方,旋即溃散为鸦羽散去,一个身穿黑色燕尾风衣的身影出现在了吧台上。

漆原理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抬眼看向旅团的众人。

“三日后,开始行动。”他开口说,“我们的首要目标只有一个,把周九鸦拿下。”